後宮眾妃都眼紅極了,卻也沒人敢多說些什麼。
她倒是乖覺,時不時就要往貴妃那裡跑一跑,想要給她請安。
貴妃一律不見。
問起來,隻說是懷孕期間,身子乏累,不想見人。
賞賜照舊像流水一般送入梅雪的宮中。
梅雪有些苦惱。
「我現在有些猜不透娘娘的心思,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想的,也害怕她生我的氣。」
我笑著安撫她:
「娘娘的心思哪是咱們能猜透的。娘娘給你賞賜,就說明她還惦記著你。你也不是不知道娘娘的脾氣,隻管安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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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梅雪眼裡還是藏著幾分憂愁。
「好啦,別想啦。現在娘娘正懷著孕,你多注意注意年貴嫔那邊,她平日裡和娘娘就不對付,別趁機搞什麼動作才好。」
梅雪點點頭,臨走之前還順走了我桌上的松子百合酥。
我嘆了口氣,讓宮女再給她送去一些新做的。
貴妃的心情我能理解。
她心裡是惦記著梅雪的,可又難免吃味。
這都是小事。
擺在Ţù₄眼前的頭等大事,是貴妃的胎。
小孩子不禁誇,前陣子剛誇完懂事,最近就鬧騰起來。
貴妃害喜害的厲害。
吃什麼吐什麼。
愁壞了我,也愁壞了尚食局。
「尚食,小廚房新來的廚娘,叫芳芹,說她會做一道竹蓀芙蓉羹。在她的老家巴蜀,那是專門給害喜的孕婦吃的,興許可以試試。」
我趕緊叫人把芳芹請過來。
是骡子是馬,總要先拉出來遛遛。
9
芳芹是個靠譜的。
竹蓀芙蓉羹果真能緩解貴妃的害喜。
聽說前陣子讓梅雪念念不忘的松子百合酥也是她做的。
我終於松了一口氣。
前線來報,容谌帶領的軍隊所向披靡,大破敵軍。
現在就連民間都在傳頌容大將軍的豐功偉績。
喜上加喜,想必娘娘現在已經樂開了花。
10
年宴在即,尚食局也愈發繁忙。
近日,興許是不滿尚食局對貴妃的特殊照顧,這裡迎來了個不速之客。
是年貴嫔。
她每天都來找麻煩。
每天辰時來未時走,比我到的還準時。
還在這蹭一頓飯。
就像,也從這領月例一般。
我本來就忙的焦頭爛額,還要應付她這麼一號人物。
短短幾天,尚食局從上到下都被她點評個遍。
不是挑剔小廚房做的豌豆黃不夠清甜,就是昨兒個午膳的荔枝白腰裡面根本沒有幾個荔枝。
我說這寒冬臘月的,全紫禁城都未必能找到幾個荔枝。
至於嗜甜,那是她的私人癖好,自己往裡面加幾塊糖唄。
年貴嫔不聽。
她還說我穿的女官長袍顏色太寡淡,影響她的食欲。
「貴嫔娘娘看不慣可以回宮等上菜,這次奴婢囑咐小廚房往菜裡少放點鹽。」
給她闲的。
「不!你們尚食局都快成貴妃的私人小廚房了!本宮要跟皇上告你們的狀!」
年貴嫔悠悠地坐在灶臺邊上嗑瓜子,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她的貼身侍女小心翼翼遞上一把剝好的瓜子,被她推開。
「起來起來,本宮就是喜歡自己磕。」
活脫脫一副地賴子的做派。
那侍女吐了吐舌頭,偷偷將一把瓜子塞進自己嘴裡。
我索性也不再管她,轉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梅雪啊梅雪。
讓她看著年貴嫔,都看到我這來了。
看得真好。
正這樣想著,梅雪進來了。
年貴嫔看到她就像是一隻炸了毛的貓:「怎麼本宮在哪你就在哪?你跟蹤本宮?」
這話說的稀奇。
我看了梅雪好幾眼。
她倒是淡定,自若道:
「臣妾的姐姐在這裡當差,臣妾出現在這裡很正常吧?倒是聽說娘娘日日來這?莫不是為了蹲守臣妾?」
年貴嫔氣得小臉通紅。
「你,你以下犯上!當心我治你的罪!」
倒是稀奇,這女流氓還會臉紅?
還沒等梅雪說什麼,年貴嫔一甩袖子,走了。
過了一會,她又返回來:「松子百合酥,也給本宮送幾盤。」
年貴嫔走了以後,我問梅雪:
「怎麼年貴嫔見了你,就像是耗子見了貓似的。我撵了她多久都撵不走,你一來她就讓嚇跑了。」
梅雪噗嗤一笑,轉移了話題。
「不說這個。柳絮,你明日出宮採買的時候能不能帶兩盒知味齋的梅花香餅回來?好久沒吃那個味道了,娘娘肯定也想吃。」
「娘娘可沒說她想吃,你嘴饞就直說。」我戳穿她。
「我倆都想吃,求你啦姐姐……」
梅雪拽著我的袖子耍賴。
我無可奈何,應了下來。
知味齋離採買的地方不算太近,可能要多耗費點時間。
倒也無妨。
11
知味齋還是老樣子,連店裡的伙計都沒變。
「這不是柳絮姑娘嗎,可有幾年沒來了,又買梅花香餅?」
我笑著遞銀子過去:「是,麻煩您給我裝兩盒。」
伙計一邊忙活一邊跟我闲話:「在宮裡當差,不輕松吧?」
「還好。」
「你們隨娘娘進宮的時候個個歲數都不大,給我們店裡的幾個老伙計也都擔心的夠嗆。宮裡那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總是怕你們被人算計了。如今,看到你們安好、娘娘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我也有幾分感動。
「勞你們記掛,一切都好。就是梅雪這丫頭嘴饞,時常惦記著你們家的梅花香餅。」
伙計哈哈笑了兩聲:「姑娘抬舉。宮裡什麼山珍海味沒有,竟然還這麼惦記著小店……」
我愣了一下。
也顧不上再說什麼,接過伙計打包好的梅花香餅就走了。
向來是娘娘愛吃這梅花香餅,梅雪未曾對它表現出分毫偏愛。
怎麼今天偏偏就……
我心裡的不安愈來愈強烈。
希望一切都是我多想了。
12
尚食局冷清極了,從裡到外空無一人。
好濃烈的鐵鏽味。
今天S豬了?
從一直在我身邊陪著侍候的宮女,再到整日在小廚房裡忙碌的芳芹,都不見了。
可明明在我臨行之前,她們還在笑著和我打招呼。
芳芹還說要吃我從民間帶回來的桃片。
人呢?
人呢?!
13
一定出事了,梅雪也不在寢宮。
能出什麼事?
娘娘可還安好?
14
鍾粹宮。
聖上的轎撵在宮門口停著。
掌事的寧公公看見我,急忙勸阻:
「柳絮姑娘,萬萬不可。皇上這會子正動著氣呢,您可千萬別湊上去,當心連您一起發落了。」
我顧不得太多,直接拽住寧公公的袖子。
「公公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麼,還請公公告知一二。」
寧公公的袖子被我拽的翻起,翻出半截別出心裁的香青草。
針腳均勻,稀不漏底,密不透風。
手法倒不像宮裡用慣了的蘇繡。
寧公公一巴掌拍掉我的手,又把袖子翻回來,低聲在我跟前道:
「貴妃娘娘的膳食被人動了手腳,孩子沒了。皇上大悲,問責尚食局。除了出門採買的你,尚食局上下都被杖斃了。」
……
貴妃的孩子沒了?
尚食局的其他人被杖斃了?
我尚食局上下幾百號人,
說杖斃就杖斃了?
除了我……沒留一個活口?
……
我後退兩步,耳邊傳來刺耳的嗡鳴聲。
一瞬間天旋地轉。
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坐在地上。
寧公公嘆了口氣:「柳絮姑娘,快去歇息吧。不必擔憂貴妃娘娘,梅雪姑娘在裡面陪著呢。」
我渾渾噩噩地向寧公公行了個禮,向遠處走去。
梅花香餅骨碌碌的,散落了一地。
已然是不能吃了。
……
從那日起,皇上對梅雪的寵愛更甚,連著幾日都宿在了她的寢宮裡。
闔宮上下都在看貴妃娘娘的笑話。
孩子沒了,寵愛也被昔日的身邊人分走了。
我不知道怎麼面對貴妃,也沒勇氣去見她。
隻能在居所裡,渾噩度日。
卻有人先來見我了。
15
年貴嫔翹著二郎腿:「你住的這是什麼破地方,堂堂正六品女官就住這?還趕不上我家的狗窩。」
「待不慣就滾。」
「你——」年貴嫔氣得掉頭就走。
「梅雪讓我來找你,你不聽就算了。」
我猛地站起身來,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了。
「說。」
……
梅雪約我午夜時分在後花園小聚。
我有太多問題想問梅雪了。
為什麼偏偏我走了,娘娘就出事了。
為什麼尚食局上下都S了,隻留我一個人苟延殘喘。
為什麼在娘娘最需要人的時候,她偏偏成了皇上眼前的紅人。
她對得起娘娘的疼愛嗎?
16
見到梅雪後,還沒等我將這些都問出口,她先怒氣衝衝地開口了:
「柳絮,娘娘身邊正是需要人的時候,你怎麼不去?」
我靜靜地看著她,反問:「你怎麼不去?」
「我倒是忘了。你如今是主子,是皇上跟前的紅人,不用再侍候娘娘了。奴婢見了主子,是不是還得行個禮?」
梅雪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她拽住我的袖子。
「柳絮姐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梅雪,發生了這麼多事,娘娘的孩子沒了,尚食局上下這麼多條人命,你不覺得應該先跟我解釋一下嗎?」
梅雪松開手,往後退了兩步,訥訥道:「我隻是不知道怎麼和你說。」
「娘娘出事前一天,你知道我要出宮採買,卻想方設法拖延我回宮的時間。你提前就知道會出事,是不是?」
「我不確定。」梅雪沉默了半晌,「每次提到容家和娘娘,皇上的神色都有些許不對勁……我隻是不想把你牽扯進來。」
「所以,」我語氣顫抖,「是皇上幹的?他竟然對容家和娘娘下手!」
「皇上似乎覺得,我和娘娘早已因為他貌合神離了,所以對我並Ţü²未設防。我算了算日子,隔日就是除夕,若當真動手,大概也就在你採買那日了。姐姐,我沒提前和你說,也是因為我不相信這件事真的會發生……」
是啊,我早該想到。
容國公府聲勢顯赫,無人制衡,一家獨大。
少年將軍容谌更是功高蓋主。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皇上,想必忌憚已久了。
即便是紀群之交,那又如何呢?
……
其他的,不用梅雪多說了。
我雙唇顫抖,說不出一句指責的話。
她覺得不可能發生,卻害怕那萬分之一的可能,情急之下隻能先把我支開。
她是為了保全我。
隻是可惜了尚食局上下的幾百位同僚們……
我閉上眼睛,眼淚止不住地從眼角流出。
梅雪哽咽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