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發覺,女子隻要摒棄所謂的三從四德,那生活簡直既輕松又幸福。
裴允之數次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我隻當他是空氣,連正眼都不瞧他。
這日我聽戲正聽得起勁。
蓮心忽然面色發白湊到我耳邊壓低了聲音道:
「夫人,大事不好了,大人和幾位好友遊湖的時候撞上一位女眷落水,圍觀的人說大人看人命關天下水救人,汙了人家姑娘的清白,那姑娘好巧不巧,正是您上次讓我打聽的那位孟家二小姐。」
胸口一突,我猛地攥住了靠椅的扶手。
孟家二小姐剛剛及笄,尚未定親。
若真是如此,那裴允之,想來是要將人迎進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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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這不是兩年後的情節嗎,怎麼提前了?】
【嗐,別提了,原本我們妹寶這次不會落水,男主也壓根不會出現在這裡,壞就壞在男主聽說謝府養了位神醫,專門去陪謝公子遊湖,想讓神醫給家人調養身子,估計是情節混亂了,見男女主出現在湖邊就自動觸發了本該在兩年後才出現的劇情。】
【那現在怎麼辦,我們妹寶難道要嫁進來當妾嗎?】
【怎麼可能,肯定是貶妻為妾給我們妹寶讓路啊,這個原配商戶女出身,哪有妹寶出身好,怎麼能騎在妹寶頭上?】
【不管做妻做妾,我隻好奇一件事,先婚後愛甜寵情節還能發生嗎?順便問一嘴,這原配怎麼還不S?!!!】
在裴允之回來前,我一直在看這些奇怪的字幕。
我一開始以為這是未卜先知的天書。
現在才意識到,這些文字的存在更像是一種對已發生事情的評說。
那一條條字幕後面藏著一個個的人。
我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對我有這麼大的惡意。
他們肆意點評的情節是我真實的人生。
時刻盼著早S的我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為什麼隻是因為喜歡某一個人,就對另一個人抱有那麼深重的惡意呢?
我甚至不曾見過孟家二小姐,也不曾害過她分毫。
想得太過入神,以至於裴允之站在我面前時還有些沒回過神。
他高大的身形投下一片陰影。
我下意識抬起頭,還沒來得及藏起眼底的哀傷。
裴允之眸色一頓,眼底閃過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緒。
似擔憂又似別的。
「我今日……」
他嗓音沉穩,十年如一日。
我忽然沒有了聽他說出口的勇氣。
幾乎是有些急切地打斷他。
「你當年答應我婚後絕不納妾,若是納了那便是違背誓言。」
「貶妻為妾我也不能接受,裴允之,好聚好散吧,咱倆和離。」
我不去看裴允之,不想眼底的痛苦和軟弱被他看到。
自然也沒注意到他眼底的疑惑和驟降的溫度。
即便已經失望透頂,可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我仍舊覺得心如刀割。
或許裴允之沒有愛過我。
可我是真的愛他。
字幕說我隻是話本子裡的一個角色。
大約,全心全意愛裴允之,便是我被賦予的宿命吧。
隻是現在,我想把給他的愛分出來一點,給我自己。
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我一字一句開口:
「你還很年輕,以後還會有別的孩子,但我隻會有錚兒這一個孩子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帶走錚兒,等日後……我、我再把他送回來。」
我能割舍下一切,獨獨放不下我的孩子。
剩下的一年,我一天也不想和他分開。
我做好了被裴允之嚴詞拒絕,甚至斥責一番的準備。
可下一秒,一陣天旋地轉。
我整個人被裴允之壓在了床榻上。
9
「都滾出去!」
裴允之嗓音裡是壓抑不住的怒火。
瞬間,站在門口伺候的一幹奴僕消失得一幹二淨。
身上的男人眼眸微眯,眼底閃爍著兇狠暴怒的光。
裴允之從來是冷靜、從容的。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生氣的模樣。
他一字一句,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貼著我的耳畔。
「我看你真是病得不輕!」
下一瞬,頸側傳來一陣刺痛。
裴允之……咬了我一口。
頸側泛起細密的疼,我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可這似乎不能讓裴允之的怒氣消散。
他嘴唇往下,又咬在我鎖骨上。
用的力道不大,會讓我覺得有些微疼,卻不會破皮見血。
他在克制自己。
被他侵略感極強的氣息包裹著。
許久不曾跟他親近過的身體漸漸不受控地在疼痛之外,多了些別樣的感受。
裴允之明顯也是。
他一開始還是泄憤似地咬。
後來漸漸,變成了用了些力道的吮吸。
手也順著腰身緩緩攀了上來。
我腦海裡面亂成了一團漿糊。
想推開裴允之,卻手腳酸軟使不上力氣。
好在在意識失控的關鍵時刻,門口忽然傳來蓮心小心翼翼的聲音。
「老爺、夫人,舅老爺來了,這會正在前廳等著呢。」
飄散的注意力猛然回籠。
我一把推開裴允之,臉上難以抑制地綻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兄長到了!」
我坐起身,手腕卻被裴允之的大手牢牢抓住。
他臉色黑沉,一雙眼緊緊盯著我。
「便這般開心?」
我下意識收了笑,掰開他的手,把桌上的和離書拿來拍在他胸前。
「籤字吧裴允之,兄長是來接我回家的。」
10
兄長大我兩歲,雖是爹爹的養子,但自幼拿我當親妹妹寵慣。
近些年他往返西域各國做生意,將家中原本的一間小小鋪子做成了遍布南北的大生意,每年捎給我的銀票就有好幾萬兩。
隻是他總沒時間來看我,我們已多年不曾見過了。
奇怪字幕出現那天我便給他去了信。
算算日子,他應是收到信後馬不停蹄便趕來了。
兄長一身玄衣,風塵僕僕,俊朗的臉上多了些許歲月的沉澱,看起來穩重又可靠。
看我的眼神也一如往昔。
被他看著,我無端想到了去世多年的父親。
當年他對裴允之贊不絕口,如今在天有靈,會不會覺得後悔。
眼眶無聲地紅了。
兄長刀削般的眉眼瞬間皺了起來。
「裴允之在哪,我找他去!」
我忙攔住他,怕一開口眼淚會落下來,我搖了搖頭。
兄長眼中滿是疼惜,還有些我看不懂的情愫。
「這些年每每去信,你總說自己過得好,說裴允之待你極好,這便是他的好嗎?」
他抬起手,似是想碰碰我的臉頰。
可最終隻是落在了我的發頂。
「童童,你瘦了好多。」
童童這個小名,多年不曾有人叫過了。
強忍的淚水到底還是決了堤。
我哽咽出聲。
「兄長,聽聞西域風光很美,我很想去看一看。」
11
兄長不肯在裴府留宿,住進了城裡的客棧。
他雖來的匆匆,可給府中所有人都帶了禮物,獨獨漏了裴允之。
想也知道是故意的。
他給我的是一幅遼闊壯麗的塞外風光圖。
我愛不釋手,連崢兒都喜歡得不得了。
我不許裴允之見兄長。
可他二人私底下還是見了一面。
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麼,兩個年近而立的男人竟會大打出手。
小廝候在外頭豎起耳朵也隻聽到兩句。
「你這個負心漢,壓根配不上童童!」
「不許叫她『童童』,你這心思陰暗齷齪之輩!」
我趕到時,戰局已了,隻是劍拔弩張的氣氛始終如一。
兄長逼裴允之籤放妻書,裴允之冷聲拒絕。
甚至不顧我的意願將我關在府中,連兄長的面都不許我見。
「那日落水一事,純屬烏龍,旁人將穿著赭衣的我和鳏居的洛親王弄錯便罷了,你竟也深信不疑,覺得我一個有家室的人會不顧男女大防下水救一個小姑娘?」
「沈棠,在你眼裡,我裴允之究竟有多不值得依靠?」
這大約是近幾年來,裴允之對我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了。
我愣怔了一瞬,才明白他是在向我解釋。
【為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麼會搞出這種中途換男主的劇情啊,我服了,那個洛親王是什麼鬼,我們妹寶該怎麼辦啊?】
【嗚嗚嗚期待已久的甜寵劇情竟然是這種走向,都怪這個苦命原配,肯定是因為她覺醒的緣故,所以影響了劇情發展!】
【樓上的別哭了,快去看,妹寶和洛親王的線也不錯哎,後院那些鶯鶯燕燕都是障眼法,他會一步步沉淪在妹寶的溫柔鄉中無法自拔,依舊甜寵、依舊好磕,快衝鴨!】
【我隻好奇一件事,這女配還會S嗎?】
【必須的啊,不S難道開始你逃我追的追妻火葬場戲碼嗎?俗套!】
【裴允之怎麼可能追妻火葬場,他壓根不是這種性格好嗎?】
我不懂什麼是追妻火葬場。
隻注意到,即便劇情改變,我還是會S。
所以,沒了孟家二姑娘,大抵還是會有李家二姑娘、張家二姑娘,或是隨便哪家的姑娘,未來成為裴允之的掌心寵。
那不是我,也從不曾是我。
12
彈幕不再出現,可能專心圍觀孟家二姑娘的甜寵人生了。
裴允之那張臉更清晰地刻進我眼底。
他薄唇輕啟,語氣依舊淡得聽不出情緒。
「那日你我爭執,你說『你隻會有錚兒這一個孩子了』是什麼意思?大夫分明說,你身體康健,我們的第二個孩子隻是時間問題,是遇到了什麼事,讓你有此一說?」
因為我快S了啊,崢兒會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孩子。
見我沉默不語,裴允之輕輕嘆了口氣,語氣柔和了些許。
「若是因崢兒的教養問題你心生不滿,我可以退步,和離,我從未想過。」
他總是理智得無懈可擊,反襯得我好像在無理取鬧。
我狠狠閉了閉眼,把眼角的水汽妥帖藏了起來,才輕聲道:
「裴允之,我就是想和離,你答應我吧。」
裴允之垂在身側的手掌倏地緊攥成了拳。
「最起碼給我一個非和離不可的理由。」
我眼神有些空的看向虛無處。
「我做了個夢,夢裡有位老神仙,說我隻有一年好活了。」
「我怕了裴允之,我想到咱們這十年,忽然發現自己從未為自己活過。」
「如果真的一年後就會S,我不想再做裴家婦了,我想做回我自己,做回沈棠。」
我伸出手,輕輕握住裴允之的手。
他十指修長,還如十七八歲少年時一模一樣。
那時他是縣學裡的窮酸學子,我是小小酥糖鋪子老板的掌上明珠,誰也不算高攀誰。
可現在,他已是朝廷最年輕的三品大員。
我卻好像還是那個守著滿櫃酥糖打瞌睡的小姑娘,連他的背影都追不上,還要被人背地裡嘲一句出身低賤。
我們不再是平等的裴允之和沈棠了。
「我不知上京城的婦人都是如何,可我想總不會有人同我這般,一年有大半時間獨守空房。」
「你對我說話的語氣越來越冷,陪我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你眼裡的我好像在慢慢變小,小到逐漸失去了存在感,即便S不了,我也不敢想後面那一眼能看到頭的幾十年該怎麼過。」
「裴府太冷了,婆母讓我覺得冷,崢兒讓我覺得冷,你也讓我覺得冷,裴允之,算我求你,放我走吧。」
被我抓著的手一點一點用力,緊緊將我的手掌抓住輕輕放在了胸口。
四目相對,裴允之的眼角有些紅。
也或許是他眼底的我的倒影,眼眶通紅,染紅了他的雙眼。
他嗓音艱澀。
「沈棠,可我,不想和離。」
13
裴允之好像變了個人。
他將我囚禁在院中,又向朝廷告了假,整日在府中陪我。
兄長要了多次人,他堅決不肯放我出去。
裴府被兄長強闖了幾次後,裴允之輕輕捏著我的下巴,嗓音有些啞。
「童童,他再亂來的話,我隻好送他下大獄了,你知道,我辦得到的。」
裴允之,變得有些瘋。
我又怒又氣,更怕連累兄長,隻好託人帶話,讓兄長安心。
可同時,我也拒絕再吃任何東西。
斷食的第二天,裴允之給我喂飯喂不進去,第一次發了火。
「餓S自己也要同我和離是嗎?」
「不止和離,我還要帶走錚兒,若我真的S了,我會讓兄長將他送回來的。」
「沈棠,你說我冷心冷情,待你冷淡,那你為何還要用這種方法逼我妥協?」
我笑了笑,笑容虛弱而乏力。
「裴允之,我不是在逼你妥協,我隻是覺得,如果一定要S在這個宅子裡,一年後和今天,其實,差別不大。」
空氣S了一般的安靜。
隻聽到一聲脆響,裴允之生生捏斷了手裡的瓷勺。
尖銳的邊緣割傷了他的掌心他好似也渾然不覺,隻SS盯著我。
我毫不懷疑,如果裴允之是一隻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