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賀郴給我的邀請函轉手給了鬱景。
那是行業內某個重要交流會的邀請函,業內的頂尖專家和資深人士到時都會出席,正是處於上升期的鬱景公司所需要的大好機會。
鬱景驚喜道:“我正好最近到處找人帶我進去,你是怎麼拿到這個的?”
“導師的朋友送的。”我面不改色地撒謊。如果直接說這是賀郴送的,那還要接著解釋賀郴為什麼送我這個,太麻煩了。
鬱景沉默一瞬,“那你的腰是怎麼回事?雖然你一直掩飾得很好……”
我不想讓鬱景擔心,隨口玩笑道:“前幾天搬儀器的時候不小心扭到了,才二十幾歲我這把老骨頭就不行了,你可不要嫌棄我。”
鬱景撲上來掀我的衣服,“讓我看看。”
“別碰,痒……”我S活拽著衣服,要是讓鬱景看到我腰眼上那塊烏青,那豈不是露餡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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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景沒再堅持,泄憤似的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我松了口氣。
也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晚我就夢到了我的謊言被戳破,鬱景還是掀開了我的衣服看到了我腰上那塊觸目驚心的淤青,他眼神幽深,直直盯著那兒不知道在想什麼,眼底有無數情愫翻湧,兇狠而隱忍,驀然對上他的目光,我一驚,猛然睜開眼——
鬱景正背對著我睡得好好的。
睡姿規矩無比,腰背繃得緊實。
我心有餘悸,不由松了口氣,給鬱景掖好被角,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即將沉入睡夢前,迷迷糊糊中感到身後有人覆了上來,雙手雙腿交纏在我身上,姿態親密而痴纏,像一個密不透風的繭,裹得我隱隱有些窒息,奈何睡意綿綿使我無力推拒,隻在徹底睡著前聽到一句似乎遠在天邊的囈語,有如幻聽。
“……又騙我,小騙子。”
沈季禮自從被我罵了一頓後似乎徹底開悟。
專橫暴戾的二世祖轉眼就變成了溫順乖巧小綿羊什麼的,不要太嚇人。
“孟老師,你看看這道題,我用這個公式代進去解對不對?”
“你上次留給我的作業我已經寫完了,等會兒麻煩您抽空看一下……”
“對了,今天廚師做了小羊排,您能不能留下來吃頓晚餐,之後再陪我練習一下上次的錯題?”
我眼皮一跳一跳的,腰上的淤青隱隱作痛,在沈季禮疑惑地望過來時,連胃也開始抽痛起來。
我含糊應了幾句,轉頭看向坐在旁邊看報的賀郴。
賀郴對我攤了攤手,表示愛莫能助,繼續隔岸觀火看戲。
我想抽他。
不管沈季禮現在發什麼神經,我隻能打起精神應對,起碼從表面上來看結果是好的,沈季禮不再作妖,我得以順利地開展自己的教學計劃,沈季禮的成績很快有了大幅度提升。
外人不明所以,隻以為沈季禮是大徹大悟,痛改前非,終於走出了叛逆期,變得乖巧懂事、恭謹有禮,會對遇到的每個人都和善地打招呼,不再亂發脾氣、胡作非為、花天酒地,收起了從前的一切不良習性。
連管家都不由感嘆:“多虧了孟老師的悉心教導,季禮他總算成熟了一點……”
我狠命掐了自己一把,才沒讓雞皮疙瘩冒得更誇張。
不怕暴風雨來臨,就怕暴風雨前的平靜。
突然變得友善隨和的沈季禮反而使我警惕更甚,要不是有違約金,我簡直想立馬拎包辭職走人。
這樣的沈季禮讓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流浪路上遇到的一個人。
那是個蒼白瘦弱的青年,他拿出來的身份證告訴我們,他叫李義。
那時我在工地臨時找了份工,白天在工地幹活,晚上就在公園撿瓶子,累了直接睡在草叢裡,正好是夏天也不怕冷。
雖然工地包吃包住,但我和同班組的人實在合不來,幹脆借故搬出去找個清靜。
我因此被排擠,後來加入的李義也是被排擠的一員。
我對被排擠沒什麼意見,人生地不熟常有這樣的情況,反正也是一份臨時的工作,隻剩十來天就可以走人了,賺到的錢足夠我省著活小半年。
與我的隨遇而安相似的是李義的逆來順受,在本地舉目無親的他面對工地上的拉幫結派無疑勢單力薄,他被派去做最不討好的苦力,派盒飯也被經常故意漏掉他那一份,洗好的衣服總是莫名出現奇怪的汙跡,拿到手的工具也是最次甚至出現質量問題的,走在路上也會被無緣無故訓斥辱罵……
我冷眼旁觀,雖然同情,無奈,卻也習慣,偶爾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順手幫上一把。
我以為李義遲早會因為這種無止盡的欺辱而爆發,他卻忍耐了相當一段長的時間。
我後來才知道,那叫蟄伏。
直到一天夜晚,魔鬼露出了它的爪牙。
那晚我在草叢裡熟睡之際,聽到耳邊傳來夾雜著喘息和尖叫的苟合聲。
小公園常有這樣的事,我隻當自己倒霉,找了個晦氣地,剛想要偷摸摸溜走,就聽到尖叫聲越發高昂,像是拼命掙扎的慘叫。
我意識到不對,頓時愣住,就是這一愣使我身形暴露,冷不防被一隻大手突然抓住拖出來。
定睛一看,居然是工地上平時欺辱李義的那伙人,正在lunjian一個女人。
我目睹了犯罪現場,自然沒有好下場。
手腳被綁起來,還有人踩住我的臉SS抵在地上,使我的頭也動彈不得,目光被迫正對著倒在地上的女人。
我這才看清,這個“女人”不是誰,正是濃妝豔抹、穿了一條碎花裙子的李義。
汗水和不明液體將他的妝容毀得慘不忍睹,他被身下的劇痛折磨得連眼睛都幾乎睜不開,看到撲通一聲倒在他旁邊的我,勉強衝我露出個溫柔的微笑:“……是你呀。”
那樣努力擠出來的溫柔笑容,在當時滿心求生欲的我看來隻覺毛骨悚然。
那不是一個待宰獵物應該露出的表情。
還有人想衝我來一發。
我像砧板上的魚一樣奮力掙扎起來,在泥土和隔壁一堆垃圾裡不斷翻騰,來人果然不滿給了我幾巴掌,看到我一身髒汙,一臉嫌棄地走開了。
幾個人輪著糟蹋完李義,正商量著要怎麼處置李義,還有我這個倒霉路過的,沒等他們商量出一個結果,撲通幾聲傳來,一個接一個倒在地上了。
一陣幾乎窒息的沉默過去,身旁的李義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像是一個剛從地獄裡爬回來、還不適應自己新身體的魔鬼,他的碎花裙子上都是血,冷汗打湿了他單薄的前胸後背。
他從不遠處的小提包裡掏出刀,朝著倒在地上的人一個一個摸過去。
尖叫聲漸次響起,比之前李義的慘叫更悽厲。
有一個還清醒一點的人掙扎著大喊:“你別過來!別過來啊!救命啊!”
“是他們強了你,不關我的事啊!我沒有動手,從頭到尾他們都沒有讓我參與,我是無辜的!”
李義冷笑:“你是還沒來得及動手。”
“你不能S我!你知道我叔叔是誰嗎?!”見威脅沒用,他轉而開始求饒,“……對不起對不起,平時我不該那麼樣對你……”
“誰讓你大半夜的穿條裙子出來亂晃!你個S變態!二椅子!活該被男人上!”
李義手起刀落,動作熟練得像是經驗老道的屠夫。
我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手腳依然被捆著而無法動彈。
滿地都是血,隻見月光下李義手裡拿著一個剛剁下的生殖器,目光純潔而疑惑,感嘆道:“……原來就是這種東西害S了我妹妹呀。”
眼珠子一轉,李義的目光落在還在地上努力咕湧的我身上。
李義朝我走來,我閉緊了嘴,在心裡瘋狂尖叫,快點啊快點啊!繩子就差一點磨開了!
李義迎著我畏懼的目光割斷了我手腳的繩子,他說:“你走吧。”
“……你不S我?”
李義搖搖頭,“你幫我搶過盒飯。”
我一愣,心底百味雜陳,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也許是太累,李義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坐在地上一邊休息一邊跟我講了他的故事。
李義父母是下崗工人,他父親早些年跟人下海經商,去南方打工,不幸出了意外,母親拿著不算豐厚的賠償開了家小店,奈何孤兒寡母,經常遭到地痞流氓的騷擾。
李義幹脆書也不讀了,去附近的武館當陪練,一邊挨打一邊學,母親的小店總算保住了,妹妹的學費也有了著落。
眼看著一家三口的生活即將進入正軌,妹妹卻突然在某天被發現S在校外的巷子裡,慘不忍睹的jiansha。
“我真傻啊,那時候忙著家裡的事,忽視了曉蓉每次放學回來的異常,我後來才知道她被學校裡的同學霸凌了幾年,她性格內向乖巧,最怕給家裡添麻煩,一直忍著沒說,後來那群霸凌她的人聯合校外的小混混又整了她一次……就是那次出了事。”
“我媽得知妹妹出事後,受到刺激,突發心梗,也就這麼撒手走了。好好的家,隻剩下我一個人。”
李義的目光變得悠遠,他嘆息道:“後來我把那些小混混像今天這些人一樣一個個‘處理’掉了,那群同學我就放過了,隻剁了他們的手,畢竟孩子還小。”
“……可我還是好不解氣……曉蓉還那麼小,你說,她S前會有多痛苦,她會不會怪我,怪我沒及時出現救她,怪我平時忽視了她的感受,怪我這個做大哥的不稱職……”
“我也不是沒想過就這麼一S了之,可我怕啊,我怕一下去就見到我妹妹,還有我爸我媽,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
李義扭頭朝我溫柔一笑,像是個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所以後來我就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我要一次次經歷曉蓉生前的痛苦,再一次次把那些qj我,qj曉蓉的畜生S掉,這樣……這樣的話等到我S那天,我就贖夠了罪,我就有資格去見曉蓉了,到時候爸爸媽媽,還有曉蓉一定會原諒我的,對吧?”
我膽寒地咽了口口水,為他這奇特的腦回路無比震撼。雖然同情理解,但無法苟同。
在皎潔的月光下,不疾不徐敘述著自己悲慘過往和血腥S人史的李義,面目清秀,身材瘦弱,像極了一位坐在屋頂看星星的鄰家大哥哥,他溫柔平和的外表與所作作為形成鮮明的對比,背後隱藏的故事讓我無法單純地將他歸為好人或壞人,生活很早就教會我的一個道理是,世界永遠不是非黑即白的。
我不由問道:“你S過無辜的人嗎?”
李義反問我:“什麼叫無辜?”
“在我看來,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潛在的罪犯,無辜隻是千萬種幸運其一,他們沒有被逼到犯罪的境地,所以安然地活在法律的庇護下,如同羊圈裡的羊。”李義笑了,“我隻不過站在黑暗裡朝他們勾勾手,他們就義無反顧地跨出羊圈,你說,他們無辜嗎?”
“悲慘不能成為你逃罪的理由。”
“是的,我所做的一切隻是自我滿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點。”
我無法可說了,比瘋子更可怕的是清醒理智的瘋子。
李義最後說:“你去報警吧,我有點累了。”
“這一路上我也數不清自己S了多少人……你去報警吧,讓警察抓住我,阻止我。我不想再繼續S人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顫顫巍巍起身試探著走了幾步,見李義沒有阻止我,我扭頭飛快朝最近的電話亭方向衝去。
插卡,撥號,一氣呵成。
“你好,這裡是九湖縣110,請講。”
“我親眼目睹了一起謀S案!你們能快點過來嗎?!”
“你現在在哪?能看見附近有什麼建築嗎?”
電光火石之間,我的目光落在電話亭的倒影上,我的嗓子頓時幹澀無比,冷汗從鬢間滑落。
“……喂喂,你好,請問還在嗎?”
“……在湖邊的小公園,兇手已經逃離現場,但我認識他,他是我的工友,”我哆哆嗦嗦掏出口袋裡的身份證,對著玻璃窗上的倒影一字一句描述道,“他叫餘壯苗,穿著一件藍色夾克,牛仔長褲,身高一米八三,非常強壯,長了一張方圓臉,三角眼,臉上有一道從眉心貫穿到嘴角的疤……”
不等警察繼續問下去,我一把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