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音如意》, 本章共3921字, 更新于: 2025-05-29 16:16:02

半月前國公爺病逝,皇上哀痛萬分,下令厚葬。


宮中送了悼禮,其中就有一對兒雙魚瓶。


 


如今永寧侯次子大婚,皇後也送了這麼對悼禮才用的瓶子,這其中是否包含皇上授意?


 


李雙瑩是白著臉回宮的。


 


因為臨行前,母親對她已不見笑顏。


 


“阿音,裴家養你一場,不敢讓你念養育之恩。可你親弟弟大婚,你也不該來砸場子。”


 


回宮後,李雙瑩哭倒在皇上懷中。


 


“我沒有壞心,隻是看那瓶子好看。她們怎麼能那麼想我……”


 


江清遠耐心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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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件事到底傷了永寧侯府和國公府的和氣。


 


“你大病初愈,或許頭還昏沉。不如這內務就還交給貴妃看顧吧。”


 


他一錘定音。


 


我這貴妃,名存實亡,倒像成了女官。


 


江清遠面色為難:“昭華,朕需要你。”


 


我喉間發澀,軟聲應下。


 


轉眼到了年下,禮節繁瑣,我偶爾出入儀元殿,向皇上匯報些事務。


 


江清遠本倚在窗邊看飛雪漫天,突然出聲打斷我:


 


“昭華,你說,人會變嗎?”


 


我知道,他該是意識到了什麼。


 


我站在原地,緊張斟酌:“人或許會因經歷而成長,但性子該是很難改變的吧。”


 


他聽罷,良久未言,半晌才揮手讓我退下。


 


退到屏風外,卻見李雙瑩盈盈而立,不知聽了多少。


 


臘八節,皇後再次在宮宴出醜,誤了活佛送歲的時辰。


 


皇後不隻是皇上的愛人,更是母儀天下的女子表率。


 


江清遠為此焦頭爛額。


 


聽說,他已命人暗中召回曾為皇後看診的名醫。


 


皇後被迫“重病”。


 


神醫進去時,江清遠一身玄袍,立在雪地裡。


 


風雪摧折,我不忍,撐傘上前,“娘娘吉人天相,定會沒事的。”


 


看著他為“裴如音”揪心,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走近,才看見他摩挲著手中殘缺的海棠步搖。


 


他緩緩抬起似有千斤的手,把步搖貼在我鬢邊,眼中盡是迷茫。


 


“朕怎麼突然覺得,這釵子還是你戴著好看。”


 


殿中門轟然打開。


 


雪色如涼月,映著李雙瑩慘白的臉……


 


5


 


江清遠的手一抖再抖,終究沒把那支步搖插在我發間。


 


神醫說,皇後無恙,胸口劍傷要精心養護,且娘娘似傷了身子,難以有孕。


 


李雙瑩突然停了箭術課,聲稱她受傷後傷了根本,此生怕再不能騎馬射箭了。


 


她演奏一種橫著彈的琵琶,彈出來的聲樂卻比琵琶更鏗鏘動聽。


 


她跳一種踮起腳尖的舞蹈,在盛雪天也亭亭如荷。


 


這都是皇後不會的。


 


江清遠起初隻覺新奇,慢慢竟沉溺其中。


 


他再次倚窗,卻是看皇後踏雪而舞。


 


“她很特別。和你,和從前的皇後都不一樣。”他看著李雙瑩明媚的臉輕笑。


 


“皇後從前端莊老成,此次重傷能讓她變得開朗,也是好事。”


 


我突然有些惶恐,他好像愛上了一個和我完全不像的女人。


 


當年端淑長公主生辰,我琴曲不通,就以劍舞為公主助興。


 


公主大悅,贊我巾幗之姿。


 


我和江清遠的親事就是那時定下的。


 


成親後,為顯端莊,我已許久不舞。如今隻能連日練習,力求復原當日情形。


 


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搏了。


 


系統給我的時日不多了,我能感覺到生命力在一點點流逝。


 


我隻能賭,賭江清遠那可笑的“記得”。


 


轉眼來到春日宴,皇上還未到,皇後又拿出了新玩意兒。


 


宮人魚貫而入,端著數個閃光的杯子。


 


李雙瑩說,這叫玻璃,比瓷器絢麗,比琉璃透亮。


 


命婦新奇不已,大贊皇後心思奇巧。


 


宮女上茶時,杯子卻不慎滑落,坐在李雙瑩身側的春和眼疾手快,快速攔下。


 


滾水燙紅了她的手腕,留下一地晶瑩碎片。


 


李雙瑩勃然大怒,“放肆!毀了本宮的玻璃杯,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太監作勢要來拉人,殿中哄鬧一團。


 


我看著春和迅速紅腫的手背,急忙道:“有人受傷,娘娘不召太醫嗎?”


 


李雙瑩皺眉:“下去!”


 


春和眼中劃過一抹受傷。


 


我急了。


 


“皇後素來以仁德聞名。您這樣苛待宮人,不怕皇上不喜,世人指摘嗎?”


 


李雙瑩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你不過靠與本宮三分像迷惑了皇上。如今倒敢在本宮面前指手畫腳。”


 


“本宮如何,還要向你交代?”


 


皇上來時,地上的“玻璃”已被清盤幹淨。


 


李雙瑩撿起塊晶瑩碎片,湊到江清遠跟前。


 


“阿遠,好看嗎?”


 


“好看。”


 


她意有所指地撇我一眼:“我這樣,你喜歡嗎?”


 


“當然。”江清遠答得毫不猶豫:“不管你是什麼樣,朕都喜歡。”


 


她歡快極了:“那我看膩了海棠,不如把御花園的海棠林鏟平了,圍成湖,種上荷花。好不好?”


 


江清遠的神情僵了一瞬,最後還是寵溺一笑,答應了:“好啊,你喜歡就好。”


 


他們甜蜜無間,像世間最恩愛的夫妻。


 


我的心卻一點點沉入谷底。


 


內監上前提醒皇上,貴妃準備了支劍舞,想要獻給他。


 


江清遠看見我一身墨染水袖,瞬間愣住了。


 


直到李雙瑩挽上他的胳膊,他才回神。


 


出口的卻是輕飄飄一句,“今日朕倦了,貴妃退下吧。”


 


回宮路上,正好遇見宮人拖著砍下來的海棠。


 


春風剛至,羞澀的海棠剛打苞,就永凋於枝。


 


被風吹散的,還有江清遠羞澀深情的笑臉。


 


“以滿園海棠,恭迎皇宮的女主人。”


 


如今宮中,似乎住進了新主人。


 


我甚至不知要去向哪裡。


 


6


 


滾燙的茶水順著手腕澆下,連著起了一串晶瑩水泡。


 


春和坐在廊下用細針挑泡,疼得冷汗直冒,也一聲不吭。


 


她一直都這樣倔強,卻也是義無反顧地對我好。


 


我於心不忍,專程去太醫院,為她求來藥膏塗上。


 


她疼得呲牙,忍不住想推開我。


 


“皇後娘娘仁心善行,定會給我送藥,用不著你在這兒假惺惺!”


 


春和是皇後身邊的大宮女,自然有人巴結送藥。


 


但燙傷若不盡快處理,怕是要生疤。


 


我三兩下抹完藥,狠狠用她的袖子擦淨手指,起身就走。


 


“喂!”她在我身後大喊。


 


“就算你給我送藥,我也不會背叛皇後幫你的!”


 


我氣笑了,頭也不回,“誰管你。”


 


回到宮,一進門就是幅半人高的繡架。


 


繡架上是幅雙龍戲珠的刺繡,我繡了月餘,準備給江清遠做件寢衣。


 


他曾說,我做得寢衣最是合身。


 


我撫上寢衣上的團龍密紋,少時不善女工,為討江清遠喜歡,我日夜苦練,扎得指尖盡是針眼。


 


哪怕有重來一世的機會,我連一言一行,都刻意仿著江清遠會喜歡的樣子。


 


可突然出現了個女子。


 


她會什麼,他就喜歡什麼。


 


哪怕她不端莊,不得體,不是他滿意的皇後。


 


我搖搖頭,嘴中盡是苦澀,吩咐鏡月把繡架撤下。


 


鏡月一臉遲疑:“這衣裳娘娘繡了一個多月,不盡快趕制,就趕不上皇上的萬壽節了。”


 


“用不上了,撤了吧。”


 


殿中撤了繡架,空出好大一塊兒地。


 


遠處傳來錚錚脆鳴,激情昂揚,是李雙瑩帶來的橫琵琶的聲音。


 


我一時起了興致,抽出掛在牆上的佩劍,踏曲舞劍。


 


劍風凌厲,我舞得酣暢淋漓。


 


一舞盡興,才發現曲早已停了。


 


拱花門下,颀長身影不知默默看了多久。


 


月光如華,江清遠神色難辨,開口卻是:“這劍舞,不準在皇後面前跳。”


 


我啞然失笑。


 


好像現在我做什麼,都會被人看作是想模仿皇後爭寵。


 


我不置可否,挽劍進門。


 


江清遠跟著進來,調笑道:“跟朕賭氣?”


 


“豈敢。”


 


他滿意我的識相,伸手撫上我的臉頰,“隻要你別去招惹皇後,朕自然會疼你。”


 


我身子一僵,心快速下沉。


 


“皇上準備怎麼個疼法?”


 


他笑:“朕看中你,可皇後惡你。你們兩敗俱傷,朕也會心疼。人前朕會護著皇後,夜深時分,朕自會來看你。”


 


呼吸瞬間刺痛起來。


 


我想起及笄禮上,江清遠帶著重禮上門求親,說此生隻要我一人。


 


他確實應諾,成親數年,宮中隻我一人。


 


重生後,他封我為妃,我以為是情之所至,難掩真心。


 


他為李雙瑩拼命,我也安慰自己,這些好都是對“裴如音”。


 


我如撲火飛蛾,一次次撲向他,想向他證明。


 


我,就是我。


 


可如今。


 


他用恩賞的口氣說,會暗地裡對我好。


 


到底是想瞞過“皇後”,還是“裴如音”?


 


系統在腦中嗡鳴,激動地歡呼:


 


“答應他!答應他!”


 


它以為這是得到了江清遠的真心。


 


我喉間腥甜,咬牙切齒。


 


“皇上與娘娘情深似海,臣妾不願讓您為難。玉清宮未備下熱茶,還請您遷宮別宿。”


 


江清遠似乎沒聽真切:“你說什麼?”


 


我怒極,抓起茶盞向他砸去。


 


“滾出去!”


 


江清遠被嚇得一退,半晌後氣笑出聲。


 


“好,很好。”


 


“燕昭華,你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7


 


玉清宮再次領不到飯食。


 


不同的是,這次是皇上下令,有銀子也沒處使。


 


這是在逼我就範。


 


若非親眼見到,我絕不相信曾經澄澈淨明的江清遠,會背著我在外偷腥。


 


系統崩潰了。


 


“我跟了五年的項目啊!難道重生系統今年又要被穿越系統壓業績?我不服!”


 


我這才意識到,這是我重生的第五個年頭了。


 


我看向銅鏡中和從前完全不同的面容,突然不想把兩輩子都誤在一人身上。


 


更不想親眼看著一顆真心染汙泥。


 


我細心安排好鏡月等人的去處。


 


她們跟我一場,不該被無辜牽連。


 


下人突然通傳春和求見。


 


她提著籃點心,說是給我的謝禮。


 


我實在沒胃口,婉拒了。


 


春和板著臉,“我不愛欠人情,你吃一口,就當我們兩不相欠。”


 


拗不過她,我從點心盒子裡挑了塊菱粉香糕咬了一口。


 


春和緊緊盯著我吞下那塊糕點,提起籃子轉頭就走。


 


到門扉處,她突然轉身。


 


“昭華,我們還是朋友嗎?”


 


我抓著手中糕點:“當然。”


 


她點點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打點好一切,在一個殘月如鉤的夜晚準備離開。


 


我等啊等,等月上中天,侍衛交接的好時候。


 


卻等來春和墜湖身亡的消息。


 


我趕到時,內務府已封上棺椁,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內務府說,雨天路滑,她是失足跌進春湖裡。


 


我怎麼也不信。


 


春和最是怕冷,又是初春,她該日日窩在炭盆前烤慄子吃才是。


 


我用盡最後的錢財和人脈,才隱約打探出來。


 


皇後娘娘派春和姑娘去湖邊折迎春,折不到不許回宮。


 


我紅了眼,不顧一切衝到鳳儀宮。


 


殿中卻無一個下人。


 


李雙瑩坐在堂前,正往火盆裡扔一朵粉紅絹花。


 


見我進來,她毫不避諱,嘴角含笑:“知道春和為什麼S嗎?”


 


“因為她知道了你的秘密,竟然想著去告密。我幫你S人滅口,你不該感謝我嗎?”


 


她陰惻惻的臉被火光映得通紅。


 


“她居然因為我吃點心先吃桃花酥就懷疑我。”


 


“你不是最愛吃這個嗎?”


 


我渾身汗毛瞬間立起。


 


皇後愛吃桃花酥,不是什麼秘密。


 


可桃花酥必得配茶點,才算得上世間無二的美味。


 


若沒茶,我會先吃軟糕。


 


春和的那份“謝禮”,原來是試探。


 


最先認出我的,不是我枕側夫君,不是我的血親。


 


是春和。


 


她卻因此殒命。


 


我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噴湧而出。


 


“讓我想想,是什麼讓你心甘情願看著我和江清遠恩愛悱惻,卻不與他相認?”李雙瑩點點嘴唇,俏皮一笑。


 


“因為,你會S吧?”


 


她輕而易舉就猜中我的底牌,踱步下了臺階。


 


“你這種苦情重生女,我見得多了。你就算長著一模一樣的臉,他們也認不出你的。現在我才是主角,沒讓阿遠挖你心肝你就偷著樂吧!”


 


“對了。”她突然回眸,媚眼如絲。“皇後如今最愛的是荷花。再讓本宮看你戴那該S的海棠,仔細你的皮哦。”


 


8


 


春和被送到我身邊時,我六歲,她也不過七歲,被安排照顧我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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