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尖叫聲愈加刺耳,隔著厚厚的昭陽宮外牆也清晰可聞。
值守的宮人根本不讓我進去,萬般無奈之下,我隻好長跪不起。
賢妃與我曾有段淵源。
五年前,我在先太後身邊服侍時,曾在無意間幫過賢妃一次,致使她免於太後責罰。
事後賢妃對我很是感激,更欲多加賞賜,都被我拒絕了。
如今,我隻乞求賢妃能念在從前的恩情上,饒過沈簌錦的性命。
昭陽宮門前,我依舊跪著,長時間的姿勢幾乎接近麻木。
我冷不防就要暈倒在一邊,原本就疼痛的膝蓋觸在冰涼的青石磚上,如同置身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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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般無聲懲罰,卻始終不及沈簌錦的一分。
「雲清啊雲清,你這又是何必呢?」賢妃貼身宮女月容輕聲說道。
我神情依舊,態度堅決。
「還麻煩月容姑娘通報一聲,望賢妃娘娘能念及當年的情分,求見一面……」
我將手中的珠釵塞入她的手中。
「這是從前先太後賞賜的流雲釵,請月容姑娘笑納……」
月容目光一明,「雲清,你跟我還哪跟哪啊,我這就去跟娘娘通報。」
她喜上眉梢,將珠釵攏於袖中。
又頓了頓:「地上冰涼,你還是稍作休息的好。」
我朝她感激一笑,她才離去。
又是過了許久,我終於得被傳見。
愈加進入內院,厲聲尖叫愈是撕心裂肺。
沈簌錦被綁在板凳上,身上是依稀可見的血色棍痕,輕紗薄衣下的雪白皮膚,早已滿身是紅。
寢殿內,賢妃一身華服慵懶地臥在貴妃榻上。
神色淡淡描摹,目光有一下沒一下地望向院子,唇角勾起的時候流光溢彩,恰是風姿卓越之極。
我跪在地上請安,心裡卻尋思如何開口。
就在這時,從貴妃榻上下來的人正慢悠悠地朝我踱近。
「你今日來莫非是為她求情?雲清你可莫要糊塗,你可知是她謀害本宮在先,不過才五十杖而已,本宮已經格外開恩了。」
「奴婢惶恐。」我將額頭抵在地板上。
「沈小主對奴婢有恩,看她受罰實在是不忍心,還望娘娘能夠寬恕,待回去後定會悉心教導……」
話沒說完,賢妃的語氣已經帶上不耐煩,腳步也隨即停住。
「本宮念你在五年前幫過忙,才會讓你觐見,你也是宮裡的老人了,連宮裡的規矩都忘了麼。」
「你該知道,良禽擇木而棲,她這樣不成器的主子,你可要想好後路!」
我內心萬分害怕,但還是未有半點退縮。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奴婢隻願用自己性命換沈小主的,還望娘娘成全。」
此話一出,賢妃眸中似有滔天怒意洶湧而來。
「好你個雲清,你這是在提點本宮,應該還你的恩情,否則本宮便是那忘恩負義之人了!」
我面上隻一派恭敬之色:「奴婢不敢。」
四周突然S一般寂靜。
我隻感覺頭上有無數道陰冷目光朝我湧來,好似一支支淬毒的利箭瞬間穿透我的軀體。
許久之後,賢妃才冷聲開口:「也罷,本宮畢竟欠你一份恩情。你今日想要帶她走,本宮成全你。不過……」
她話突然頓住,塗滿蔻丹的鮮紅色手一把掐住我的下巴。
鋒利的指甲戳得我肉疼。
「這一次本宮權當是給你的面子,但下一次,即便是用你的命來抵,她也必S無疑。」
賢妃冷哼了一聲後,便命人將沈簌錦放了。
她重重地被扔在地上,再沒了力氣。
我含著淚將她攙扶起身,好在我尚來得及,否則她這條命恐怕是真的廢了。
她艱難地對我感激:「姑姑,若不是你今日相救,我定不能活著出來。若我活下來,此生定會報答救命恩情。」
語畢,她便徹底昏S過去。
5
我扶著她回到鍾粹宮。
她傷得實在是太嚴重了,將她後背的衣裳褪去後,幾乎找不到一塊完好無損的皮膚。
鮮血染紅了整個後背,好多地方都被打得皮開肉綻,一眼就能看到裡面翻出的血肉,讓人頭皮發麻。
我小心翼翼地用布條將她的傷包裹好,但血還是不斷往外流,根本止不住。
若是不盡快敷藥,隻怕她活不到明天。
可是,沈簌錦得罪了賢妃,根本沒有御醫敢私自前來為她診治。
而我隻是個奴才,是沒有資格去請御醫的。
一時間,我急得滿頭大汗。
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床榻上,她雖然還昏睡著,可身上的疼痛卻激得她眉目緊皺,額上不停地冒虛汗,口中還因過度痛苦而發出陣陣囈語。
「娘,娘……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回去……」
看到她這副模樣,我實在是於心不忍。
她娘還在等她回去,她絕不能S在這裡。
一番決心之下,我坐在了銅鏡前。
其實,我的容貌還算清秀,隻是多年來為奴為婢,臉上的肌膚有些粗糙,但五官尚在,也算有個好底子。
我將珍藏已久的木盒打開,裡面是從前先太後賞賜的珠釵。
塗上一層胭脂玉粉,發間插入一支青玉掛珠長簪。
鏡子裡,娥眉淡掃,竟也顯出一番絕倫的清麗。
長舒口氣後,我換上一件素錦繡桃的粉色紗裙,匆匆往尚藥局而去。
6
宋子新是尚藥局的醫佐,在眾御醫身邊輔佐侍奉宮中貴人。
自從兩年前他見過我一面後,便一直對我心生覬覦,多次想與我私下交好。
還說待我日後出宮,更會娶我進門。
卻被我拒絕了。
隻因這人平日裡常尋花問柳,舉止輕浮,是我平生最厭惡的好色之徒。
他見我不為所動,便時常欺負新來的宮女。
我曾不止一次告誡他,若被我瞧見他對其他宮女心生不軌,定會去賢妃那裡狀告他。
可如今,沈簌錦命在旦夕,我能想到的辦法也隻有他。
我讓人帶話給宋子新,說是在桃林裡的假山下等他。
沒多久,他便出現了。
他臉上掛著不敢置信的神色,見到我後的第一眼更是目光一亮,那雙貪婪的眸子中露出難以掩藏的驚豔與色欲。
「雲、雲清,我沒想到你會主動找我,實在讓我太高興了。」
「今日的你很不一樣,當真是好看。」
我拼命忍住心底的惡心,笑著將手中的荷包遞給他。
「這是我繡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他一把接過,又放在鼻尖深深嗅著:「清兒繡的,我自是喜歡。」
「這荷包可真香啊,就像清兒身上的味道一樣。」
他見我面露愁色,又問:「清兒有話要說?」
我點點頭:「沈小主重傷在身,而你是尚藥局的人,自能拿到一些創傷藥膏,你能不能幫幫我?」
他沒有立刻回答,隻是眼睛笑著眯成一條縫。
「那清兒如何答謝我呢?」
我握緊雙拳,任憑指甲狠狠嵌入肉裡。
「隻要你能拿到傷藥,你想要什麼,雲清絕不反悔。」
這話說完,宋子新就激動地跑遠了,沒多久又回來了,懷裡像是揣著什麼。
他將一包包用紙裹著的藥粉塞到我手中。
「這些可都是上好的金瘡藥,都是我偷偷從藥罐裡倒的,你給她傷口抹上這些,切記不可沾水。待晚些時候,我再給你送熬好的湯藥過來。」
我緊緊捏住藥粉:「嗯,我記住了。」
下一瞬,他便迫不及待地抱住我:「清兒,你快讓我想S了。」
他迅速解開我衣襟,在我脖頸處瘋狂宣泄,手也不自覺地從我衣衫裡伸進去,肆意妄為。
從始至終,我隻SS咬住唇瓣,不發出任何聲響。
眼淚亦不敢輕易流下來。
好在他膽子小,生怕有人會突然出現,不敢再多停留,最終匆匆了事。
當然,他自是有所忌憚,不敢到最後一步。
畢竟我是宮女,若真被人發現清白有失,他也沒命可活。
等他走後,我才小心整理好衣衫,用帕子將脖頸處遮好,確保沒人會發現後,才疾步走出桃林。
7
宋子新沒有食言,傍晚時分,他偷偷送來煎好的湯藥。
沈簌錦在塗了藥粉,又喝下湯藥後,終於在辰時三刻蘇醒過來。
她艱難地坐起身來,滿是感激地望向我:「又是姑姑救了我,我都不知道該如何還你的這份恩情。」
我將枕頭靠在她後背,以免碰到傷口。
「沈小主嚴重了,之前小主救了奴婢,奴婢幫您自是理所應當。」
她突然盯著我的脖子:「這天如此悶熱,姑姑為何系條帕子?」
我笑了笑,盡量讓自己聲音平穩。
「奴婢近日不幸染上了些風疹,幾日便會痊愈的。」
她抬眼望向窗外,語氣有些哀傷:「姑姑,你會不會覺得我太蠢笨了?」
我坐到她床前,輕聲細語地安慰她:「其實這裡並不適合小主。後宮往往潛藏危機四伏,即便您有幸承寵,隻怕日後也要提心吊膽,事事小心。今日之事,便是一個不小的教訓。」
「隻有離開這裡,您才能安全無虞,長伴娘親身側,一直守護她到老。但在這裡,您將一輩子被囚困,終生不能與她相見。這樣的生活,當真值得嗎?」
提及她的娘親,她再次難掩悲傷,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我抱住她,輕輕撫摸她的發,心下悽然。
就在這時,她忽然發現什麼,猛地一拽我脖頸上的帕子,露出點點紅痕。
她驚恐地喊道:「雲清,這是什麼!」
「雲清你快告訴我,剛才給我喝的湯藥究竟是從何而來?」
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隻想趕緊逃離此地。
「你莫要胡思亂想,時辰不早了,小主還是趕緊休息,奴婢明早再過來換藥。」
怎料她掙扎著就要從床上下來,後背拉扯到傷口,布條很快就滲出血跡。
我見狀,隻得趕快阻止她。
卻被她一把抓住手,似是用盡她全部力氣,怎麼都不肯放開。
她眸中布滿血絲,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的眼,好似要將我整個人都徹底看穿。
明明虛弱到極盡昏厥的她,用盡全力嘶吼著問我:
「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我與你相識不到一個月,你憑什麼這樣做!我有什麼資格讓你這樣做!」
我索性坐下來,緩聲道:「你娘還在等著你,你一定要活著回去。」
她再也難掩悲痛,嚎啕大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才停下來,再開口時,語氣是如此冷靜。
「你知道嗎?入宮前我曾不可一世,自以為擁有美貌,定能奪得聖寵,屆時便將娘接到京城,然後慢慢報復我爹和大夫人。我要讓娘這些年受到的委屈,統統讓他們也受一遍。」
「可今日一劫才讓我看明白,我一直太蠢了,我連大夫人都鬥不過,又如何贏得了賢妃。」
她手慢慢撫上臉頰,輕輕自嘲。
「原來要想在這裡活下去,這張臉根本無足輕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