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教習宮女,沈簌錦是我見過最慘的秀女。
明明國色天香,但凡是個男人,隻需一眼就會愛上她。
可她還沒見到皇上,就被賢妃毀了容,貶為最低等的宮女。
我不禁嘆息,她這一輩子就此毀了。
然而半年後一天夜裡。
她在御花園採集露水時,不巧衝撞了皇上。
衣衫順勢滑落,露出肩上一朵栩栩如生妖冶綻放的蓮花。
皇上當即按耐不住,將她抱進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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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她受封昭儀。
賢妃被打入冷宮。
這一次,她終於將賢妃徹底踩在腳下。
轉頭,笑著對我說:
「姑姑你看,不到最後一刻,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1
我叫雲清,今年剛滿十九歲。
原本是在先太後身邊伺候的宮女,自從先太後薨逝,我便被調來鍾粹宮,教習新進宮的秀女們。
我這輩子唯一的心願,便是年滿二十五歲出宮,隻身一人前往山清水秀的美麗江南,用這些年攢下的銀兩買一座寂靜的宅院。
春來遊園賞雨,冬日聽雪煮茶。
好不愜意。
可惜,我的這個夢卻被一個新來的秀女被重重擱置了。
隻因我挺身而出為她得罪了權傾後宮的賢妃。
究其緣由。
隻因為沈簌錦實在太美了。
這些年作為教習姑姑,見過的美人實在數不勝數。
有知書達理的,有婉約碧玉的,有嬌豔動人的。
但如沈簌錦這般,美麗出塵得一眼就讓人神魂顛倒的女子。
她還是頭一個。
她是五品江南織造署制造的女兒,隻不過是個庶女。
在一眾京城世家貴女面前,身份明顯上不得臺面。
但她偏有一張蠱惑人心的臉。
那張淡白瓜子臉上的五官,精致細膩,仿佛淡淡染就的水墨畫,眉如遠山青黛,眸似三月春水,唇若桃英點點。
極雅極仙。
就連神色都是一筆一筆輕輕描摹,何等風華絕代,仿若不帶一絲人間煙火。
她是凡人,卻又遠勝人間女子。
不過一個微微抬眸,便能讓所有人都瞬間臣服,生出一股無端的敬畏感,仿若仰視著睥睨六界的神女。
她太與眾不同了。
我甚至可以打賭,但凡是個男子,隻要看到她,就一定會愛上她。
隻是——
這裡是皇宮。
她能不能見到皇上,還是個未知數。
在這後宮的十年光景裡,我目睹了太多繁華背後的陰暗與殘酷,那些璀璨的珠寶之下,往往隱藏著最為鋒利的獠牙。
能在不經意間奪人性命,無聲無息。
畢竟。
那位權高位重的賢妃,又怎會輕易讓她好端端地出現在皇上面前。
她的出現,是對賢妃最大的威脅。
2
賢妃是第一個進宮的,她是戶部尚書嫡女,入宮便是四妃之首。
皇上不過登基五年,後位空懸,妃嫔甚少,後宮大小事宜如今皆由賢妃在打理。
大家都猜測,賢妃最有可能是皇後人選。
而她眼裡向來容不得一粒沙子。
那是殿選前五日,賢妃於昭陽宮精心設了賞花宴,邀請眾秀女一起賞花品茗。
單純如沈簌錦,又豈知這是專門為她布下的陷阱。
花宴上,賢妃頻頻稱贊沈簌錦的容顏嬌豔,就連這姹紫嫣紅的百花齊放也在她襯託之下,竟顯得暗淡而遜色。
沈簌錦自持身份卑微,自不敢表露任何神色。
隻一味恭敬:「民女多謝娘娘厚愛。」
倒是賢妃笑容溫婉,眉目親和,一口一個姐妹相稱。
「妹妹生得這般花容月貌,想必殿選那日定會讓陛下驚為天人,今後咱們便是親姊妹,悉心服侍陛下,同承雨露之恩。」
說罷,又無比親昵熟絡地拉著沈簌錦坐在自己身旁。
從始至終,沈簌錦都謹言慎行,不敢有任何出錯。
這時有宮女前來奉茶,故意在靠近沈簌錦時,趁人不注意狠狠掐了她一下,疼得沈簌錦猛地站起身來。
隨即撞翻了宮女手中的茶水,盡數潑在賢妃身上。
賢妃手背登時又紅又腫,有些地方還起了顆顆水泡。
她當即慍怒,要將宮女亂棍打S。
宮女嚇得跪在地上,隻指著沈簌錦就說:「賢妃娘娘恕罪,是沈小主故意撞的奴婢,奴婢就算有十個膽子,也萬萬不敢謀害娘娘啊!」
眾秀女本就對沈簌錦心懷嫉恨,隻要有她在,她們受封的機會便是渺茫。
此刻,無一不是落井下石。
尤其是除沈簌錦之外,最有機會受封的秀女陳燕茹。
她巴不得沈簌錦立刻消失。
「沈秀女當真是好歹毒,賢妃娘娘待你如親姊妹,你竟還妄圖謀害,實在不知好歹!」
「還望賢妃娘娘明鑑,這般惡毒女子理應受到懲處,以儆效尤!」
她怒意錚錚,引得眾人都憤憤不平。
沈簌錦本欲為自己辯解,但此刻才明白,她早已深陷賢妃的羅網中。
真相其實毫不重要。
因為賢妃根本不可能讓她活著走出去。
果然,賢妃立刻發難:「沈簌錦,本宮一番好意要與你結誼,你卻膽敢僭越本分,以下犯上。來人,將她拖出去,杖責五十,以正宮規!」
後宮權力皆在賢妃手中,處置區區一個秀女。
易如反掌。
如此,那位本應翱翔九天、命運非凡的沈簌錦,其羽翼就被這樣無情折斷,黃粱美夢化為泡影。
終究淪為刀俎魚肉,任人宰割。
當我得知消息時,不顧一切就衝出去,匆匆奔向昭陽宮。
若真五十板子打下去,她這條命是徹底保不住了。
沈簌錦曾在偶然間救過我。
我需還她這份恩情。
3
彼時她入宮沒幾天,我在湖邊賞景,偏巧手中帕子被風吹入湖中。
那是我娘親手給我繡的,是我最珍貴之物,當即就跳下水,怎料我不識水性,湖水猛地灌入我喉嚨。
眼看要溺S之時,有一道身影朝我拼命遊來,並將我拖上岸邊。
甚至還將我的帕子找了回來。
待我神志清明,才赫然發現來人竟是沈簌錦。
一時間,我百般惶恐,又是道謝又是跪拜。
倒是她溫笑著將我攙扶起身,唇角牽起的溫柔笑容好似綿綿春風拂過臉頰。
讓人頓感舒心,亦讓人有無盡的暖意與安寧。
她朝我眨眨眼,嘴角勾勒出一抹溫暖的弧度。
「雲清姑姑莫要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不過姑姑可得小心些,莫要再讓那帕子遺落了哦。」
我曾以為沈簌錦性情清冷,如同冬日裡的一抹寒霜,不易與人親近,故而從未與她有過交流。
然而,今日所見,卻讓我大感意外。
她內心藏著一份難得的善良與溫柔,如同春日裡悄然綻放的花朵,散發著淡淡的芬芳,讓人心生暖意。
我也笑道:「多謝沈小主,若不是您,不光這帕子,就連奴婢這條命都要折在這裡。」
沈簌錦望著那條帕子。
「這七彩祥雲繡得栩栩如生,猶似騰雲駕霧而去,姑姑的繡藝真是精妙絕倫。」
我搖頭,眼中湧出些許熱淚。
「這是奴婢的娘繡的,隻要摸著這帕子,就好似她在抱著奴婢,以求心生慰藉。」
提起娘,沈簌錦的眼眸也染上一抹淡淡的憂傷,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隨時都會傾瀉而出。
「我爹用我娘的性命要挾,逼我入宮選秀,隻為換取沈家的富貴榮華。」
「可姑姑知道嗎,這十幾年來,他從未去看過我娘,他騙我娘從青樓贖身,可轉頭就娶了大夫人,大夫人視我娘為肉中刺,對我娘非打即罵,隻許她住在柴房。」
「後來我娘生病了,大夫人不肯為她診治,病情日益嚴重。我去求爹,他卻說一個妓子而已,S就S了,那一刻,我真的好恨他,恨他為何如此薄情。」
「興許是上蒼都看不過去吧,皇上在各州選秀女,而我繼承娘的姣好容貌,爹這才答應,隻要我受封貴人,他定會尋來最好的大夫給娘治病。」
我一時不知如何回話。
隻知她是沈家庶女,卻不知竟有如此悽憐的過往。
我輕聲寬慰:「沈小主是有福之人,今後定會福澤深厚,長樂未央。」
「我如今什麼都不求,隻願娘能早日痊愈,一生順遂。」她一字一句道。
那日之後,我與她便熟絡起來。
但凡得空,她都會來找我聊天,也會將美味的糕點拿給我一同分享。
她從未將我當作下人,倒像是姐妹情誼。
其他秀女都不願與她交好,初來宮中時,她常常一個人孤單寂寥,如今有我作陪,倒也樂在其中。
而我自娘S後,入宮做宮女已有十年,早已習慣這後宮冷暖。
可沈簌錦的出現,竟讓我這S水一般波瀾不驚的日子,有了明顯起伏的漣漪。
她其實隻比我小五歲,每每望著她狡黠靈動的眼,總會讓我想起阿妹。
若阿妹還在,應與她一樣大。
當初娘帶著阿妹去山上採藥,一不留神,阿妹摔下山崖。
爹責怪娘,對她日夜打罵,最終將她活生生打S。
那年,我僅九歲,目睹這場人間慘劇,心如S灰,毅然決定踏入這深宮紅牆之內,以求得一線生機。
宮女的俸祿比宮外多得多,若有主子賞賜,還能得到不少珠釵細軟。
我勤勤懇懇,小心翼翼,隻為攢錢至二十五歲,得以出宮,尋覓一處山清水秀之地,安度餘生。
這十年間,我謹小慎微,耳聰目明,才幹出眾。
深得王嬤嬤賞識,將我安排到慈寧宮做事,之後又分配到鍾粹宮。
在這宮闱詭譎之中,我始終堅守自我,對人對事皆保持客氣,卻又不輕易交心,隻因這宮廷之中,界限分明,不可逾越。
但直到沈簌錦的到來。
說起來,她與我何嘗不是一類人。
她在沈府十四年,沒有朋友,沒有姊妹,唯一的娘病重在榻,她無依無靠,孑然一身,倚靠的隻有自己。
我們就好似這世上另一個彼此,在經年後互相取暖,度過遙無止境的寒冬。
這一個月裡,我不止一次告誡她要提防賢妃。
她也銘記於心,行事低調,從未張揚。
可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曾暗自起誓,定要好好護她在宮中安穩,助她在殿選之時一鳴驚人。
所以,我絕不會讓她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