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風流,卻隻得了這一個好兒子。
可這個兒子是攤扶不上牆的爛泥。
萬幸他還有個女兒。
但女兒有才也沒用,掙不了功名。
他思來想去,靈機一動。
女兒會寫詩,兒子能掙功名,兩個人一結合不就好了嗎?!
林鴻雪就這樣被偷了十多年的詩。
對外,林丞相從不讓林鴻雪流露墨寶。
她寫,也隻準用左手寫些風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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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右手,屬於自己的親哥哥。
林嘉平把我要了過去,林鴻雪便也跟著,整日待在他屋子裡。
逼得林嘉平什麼也做不了。
他氣急敗壞,就故意說些混賬話,想逼林鴻雪自己走。
「林鴻雪,你連那勾欄院裡賣的都不如!人家被偷了東西還知道生氣,你倒好,巴巴地跟在我屁股後面。」
林鴻雪不說話,隻低著頭喝茶,似乎早已經習慣這些話了。
「林鴻雪,你聽著我說話了沒?我說你就是個爛婊子!賤貨!」
這話連我都聽不下去了。
可林鴻雪連手裡的茶杯都沒晃動一下。
她抬頭,冷冷地回答:「你若敢動她一下,我就砍了我的右手,看誰還能給你寫詩!」
林嘉平愣住了。
他有些不服氣,可又被震住了,不敢賭妹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
林鴻雪帶著我走了。
我悄聲問她:「做什麼對我這麼好?我們無緣無故的。」
林鴻雪快步走著。
她說:「你不是我想救的第一個。那麼多、那麼多人,全都S在了林家。」
「你若是能逃出去,就不要留在這裡了。」
我問她:「那你呢?」
林鴻雪顯然早就想過了這個問題。
她毫不猶豫地說:「我就給這個林府陪葬吧。」
誰也沒想到,日後這句話,會一語成谶。
8
林府逃出去的丫鬟,沒有別的人家會收留。
所以我老老實實地待在府裡。
林鴻雪去哪我就去哪,從來不離開她半步。
跟著她,我又認識了不少人。
比如後來的德妃簡逢春。
彼時的簡逢春意氣風發,跟著父兄上陣S敵。
雖說因為她是女子,沒賞賜什麼功名,但她也不嫌棄。
她總說:「能保家衛國就是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和林鴻雪都很喜歡她。
她也不嫌棄我是個丫鬟,和我說說笑笑的。
直到有一日,她悶悶不樂地來林府。
「我要進宮當妃子了。」
我和林鴻雪都有些不可置信,覺得老皇帝有些瘋了。
好好的S敵大將不要,非要讓她當妃子?
真就這麼缺?
但是皇命不可違。
簡逢春進宮前一個月,林府突然接了一道聖旨。
太監拖長了聲調,咿咿呀呀的,大致意思是簡逢春和林小姐平日裡關系很好,這一分別十分傷心,想要一個林小姐的丫鬟跟著進宮,權當睹人思人。
這個丫鬟就是我。
林嘉平快氣瘋了。
他砸碎了整個書房裡的擺件,嘴裡罵罵咧咧:「簡家就養出這麼個不要臉的女兒,來我林府搶丫鬟?」
罵吧,使勁罵吧。
他越生氣,越顯露出他什麼也做不了。
簡逢春告訴我和林鴻雪,她帶我進宮當宮女,等到我年紀夠了,就放我出宮恢復自由身。
到時候那麼多年過去了,林嘉平未必還記得我。
我憧憬極了她說的那個場景,那是我做夢也想得到的。
於是我喜笑顏開地收拾好包袱,和林府說了再見。
林嘉平陰狠地看著我,嘴角無聲地動了動。
我看到他在說:「等著瞧。」
9
離開了林府,進宮的日子還是比較快活的。
簡逢春不喜歡身旁有人伺候,遣退了所有人。
唯獨留下一個我,和她一起享清福。
我們兩個相依為命,偶爾將林鴻雪也傳喚進宮,一起玩鬧。
隻可惜,我們三個傻子,根本不懂。
進宮,到底意味著什麼。
老皇帝喜歡極了簡逢春,隔三岔五就來找她,後宮內怨聲載道,數不清的人想將我們拉下馬。
德妃位分雖然極高,但還不夠高。
她的頭頂還有皇貴妃等。
數不清的女人構成了這座將傾的大廈。
隨便一個位分比她高的女人,都可以降服她。
所以皇貴妃來了。
簡逢春來之前,她風頭正盛,沒想到新人一來,就顯得她人老珠黃。
但她不為難簡逢春。
好歹都是皇帝的妃子,真把事情做難看了,她也撈不得好處。
但為難一個小丫鬟還是可以的。
她坐著轎輦浩浩蕩蕩地過來,又浩浩蕩蕩地把我帶走了。
她給我穿了美麗的衣服,擺了迷人的姿態,親手將我送給老皇帝。
她嗤笑著說:「誰稀罕真愛?這個宮裡,誰也不能從我手裡奪權。」
當了這麼多年的皇貴妃,她太了解皇帝了。
皇帝果然很喜歡我。
我躲過了林嘉平,卻沒躲過另一個老男人。
聽說我以前是簡逢春的丫鬟,老皇帝便將我送了回去,說讓我們姐妹二人好好相處,共同探討進步。
皇貴妃十分得意,她覺得我和簡逢春一定會自相殘S。
可她不知道。
回去的第一晚,我和簡逢春一夜沒睡。
我們兩個靠在床頭,眼睜睜地看著燭油滴落,一點一點地熄滅了燭芯。
我們就這樣看了一夜。
凌晨第一聲鳥叫聲響起時,她嘶啞著聲音問我。
「你再也出不去了,怎麼辦?」
皇貴妃將我當作奪權的工具,可她不知道,我本打算到了年紀就出宮的。
出宮之後做什麼都好,就算走街串巷賣吆喝,我也願意。
可我出不去了,因為我現在是皇帝的女人。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
伴著鳥叫聲,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是那麼陌生。
「既來之,則安之,是他們逼我的。我想爭寵,當人上人。」
簡逢春沒說話。
她隻是握緊了我的手。
我們心知肚明,在這個宮裡,不爭,就代表著被人欺凌。
10
若是單純想爭寵,這個宮裡沒一個人比得過我的手段。
我從小就學些下三濫的東西,對怎麼侍弄男人了如指掌。
皇帝愛我愛到不行。
得寵之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S了皇貴妃。
按理說我是做不到的,再得寵也不行。
可是皇貴妃家大勢大,皇帝早就覺得心裡難受,原先的失寵隻是想敲打敲打她,但她不知悔改,還將手伸得那麼遠。
於是皇帝借我的手,除了皇貴妃一家。
臨S之前,她哭著嘶吼:「我有什麼錯!我有什麼錯!」
我看著她的下場,心裡卻沒舒服到哪去。
兔S狗烹,唇亡齒寒。
我的位分升了又升,因為皇帝需要我這把刀。
短短三年,整個宮內就洗了牌,幾乎所有的妃子都要對我俯首稱臣。
第四年,皇帝納了新妃,封了個齊嫔。
後來大名鼎鼎的齊妃,剛進宮時,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嫔。
我甚至都懶得多看她一眼。
可她非常能蹦跶,臉上鬥志滿滿,寫的全是「爭寵」二字。
但說實話,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兒戲的爭寵。
今日她怒目圓睜,說有人在她茶碗裡下毒。
我連眼皮子都懶得抬,宮裡哪有這麼蠢的妃子。
明日她泣涕漣漣,說有妃子故意弄破了她的衣服,讓她出醜。
簡直像過家家一樣。
但不得不說,她是有些氣運在身上的。
或許是這種天真比較罕見,皇帝意外地被吸引到了。
她一路高升,飛快地升到了妃位。
簡逢春擔心得睡不著覺,跟了皇帝那麼久,她對狗皇帝的脾性心知肚明。
趁著沒人的時候,她悄悄找到我,說:「這是個壞兆頭。」
給皇帝當了那麼多年的刀子,現在輪到我變成被烹的兔子了。
扶新人、S舊人,手段還是那麼老套。
林鴻雪聽說了我的困境,不顧我的阻攔,非要進宮見我一面。
自從走上了寵妃的道路,我和她的見面越來越少。
我是因為不想牽連她。
但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或許是也覺得我有一代妖妃的潛質,該與我劃清界限吧。
ţŭₐ我抬手,看到了自己長長的、冷硬的指甲套。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終於來了。
一見到我,她就愣怔了一下。
許久不見,或許她也沒想到,當初的那個小丫鬟,如今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吧。
但她隻愣了一瞬,就毫無芥蒂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們對視著,時空仿佛穿梭了,回到了那年宴席上,我們對視的那一眼。
她的聲音也和那年重合了。
「世道如此,我懂你。」
我的眼淚落了下來。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我還是這麼軟弱,期盼得到林鴻雪的認可和理解。
誰都知道,我現在的處境岌岌可危。
可她還是來見我了。
我們三個人像當年一樣,秉燭夜談,暢快地聊了一宿。
第二日,林鴻雪告辭。
臨走之前,齊妃像隻大公雞一樣,雄赳赳、氣昂昂的,又過來找我的事情。
她昂著頭,輕蔑地掃了我們一眼,突然像被什麼東西噎住了一樣,瞪大了眼睛。
林鴻雪不明所以,朝她微微一笑,行了個禮,便離開了。
等到林鴻雪走後,齊妃突然快步走過來,神色激動得要命。
「你告訴我,那是不是林鴻雪?」
出於謹慎,我沒有點頭,隻是疑惑地看著她。
可齊妃也根本不想聽我的回答。
她激動地踱著步,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嘴裡也喋喋不休。
「我見過她,我見過她的畫像!千古第一才女林鴻雪,一生留下詩篇三百餘首……」
突然,她跑過來,狠狠地鉗住我的胳膊。
「林鴻雪今年多少歲?離她的十八歲生辰還有多久?」
我算了算,林鴻雪是永昌十四年出生的。
今年,她十七歲。
齊妃跌坐到地上,眼淚流了出來。
她捂著臉,泣不成聲。
我從她混亂不堪的自言自語裡,終於知道了未來史書裡,記載的林鴻雪的一生。
以及我的一生。
11
千年之後,林鴻雪的一生終於被挖掘出來。
最開始被發現的,其實是壽德皇後的墓。
也就是我的墓。
壽德皇後的墓很奇怪,裡面擺了三具屍骨,還有一本詩稿。
詩稿裡洋洋灑灑寫了很多詩,據當時的記載,是出自當時的大文豪林嘉平之手。
人們對林嘉平並不陌生。
九年義務教育裡,林嘉平的詩足足佔了五首。
有人便猜測,壽德皇後是不是與林嘉平有什麼私情。
但史學家們認為,這不太可能。
壽德皇後一生雖然雷厲風行、心狠手辣,但從未僭越過皇權。她從皇帝的刀開始做起,心知肚明自己的權力從何而來。
而且據史書記載,壽德皇後與林嘉平有私怨,甚至兩個人曾在朝堂上公開對罵過。
甚至在林嘉平S後,壽德皇後親手砸了他的棺材。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在自己的墓裡珍藏著林嘉平的詩稿?
一定是哪裡出錯了。
這個問題成了當時風靡的課題。
直到有人發現,林嘉平還有一個妹妹,叫林鴻雪,兩個人兄妹情深。
林鴻雪S於十八歲的生辰。
林鴻雪S後,林嘉平便自廢右臂,說再也不會寫詩,以祭奠家妹。
於是有人便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這些詩,會不會其實是林鴻雪寫的?
驚才絕豔的少女,因為家族的榮耀,被逼成為哥哥的替筆。
由這條線繼續深挖,人們終於解答了多年來的疑惑。
為什麼林嘉平被稱為傷仲永,年少時筆上生花,踏入官場後便碌碌無為。
因為他就是個騙子,是個爛賊人。
他偷走了自己妹妹的一生。
至此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