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空蕩蕩的,連呼吸聲都有了回音。
雖然七郎白日裡沒事總來蹭飯,但是每當到了深夜,在萬物寂靜的時候,我總會想起沈致。
想起我們相濡以沫的五年,想起我們分別兩地的三年,想起我們抵死纏綿的這一個月。
也會想起,沈致身上那些斑駁地可怖的傷痕。
我曾問他,「還疼嗎?」
沈致總會眼淚汪汪喊著「疼啊,嬌嬌,我好疼啊,你親親我就不疼了……」,然後湊上來向我索吻。
其實不用問都知道,沈致能走到今天這步,肯定是吃了無數的苦。
要怪就怪我,是我帶著他走了五年的彎路。
17
初雪降臨那日,七郎罵罵咧咧地拉了一車白菜。
然後又罵罵咧咧地全搬進了廚房的地窖。
我問他,「怎麼弄了這麼多白菜來?」
七郎氣喘籲籲地翻了個白眼,「還不是沈致那畜生……」
沈致因為私心踏爛了我的白菜園,卻又讓七郎買來了更好的白菜,夠我過冬來吃。
我捧了顆白白胖胖的大白菜,嘴角的笑沒壓住,「七郎,今天我們煮白菜鍋子吃吧?」
七郎瞥了我一眼,哼哼唧唧道:「好吧……多放點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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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的時候,七郎突然說,「沈致應該能在過年前回來。」
我筷子一頓,良久才點了點頭,「嗯,到時候多做些年夜飯,七郎也來吃吧。」
18
果然如七郎所說,沈致在小年夜那天回來了。
隻是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沈致就撲在了我懷裡。
沈致滾燙的呼吸撲在我的耳邊,我伸手一碰才發現,沈致發燒了。
我咬著牙把昏迷的沈致拖進裡屋,好不容易才放在了床上。
他早已不同八年前那般瘦弱,著實讓我有些吃力。
沈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看見了我。
然後他笑著說,「嬌嬌,你又救了我……」
我一口氣沒提上來,就聽見門外一陣馬蹄聲。
我連忙跑出去開門,果然是上官韻帶著人來了。
「沈致呢?」上官韻下馬,漂亮的臉上有些頹然。
我指了指裡屋,上官韻點點頭,從身後招了招手,一個郎中打扮的人提了藥箱就衝了進去。
我給上官韻倒了水,她喝下去後臉色好看了不少,才說:「路上遇了伏擊,我們找了三日也不見沈致的蹤影,我就想著他就算是死也要來見你……」說到這兒,上官韻瞥了我一眼,然後冷笑道:「還真是讓我猜中了。」
我不動聲色地又為她添了杯熱水。
上官韻笑了笑,便起身了,她道:「我們來得急,怕路上跟著尾巴還要處理,今日就不多留了。我已經差人通知了七郎,他應該也快過來了。」
我把她送到門口,上官韻又小聲地問:「我能來吃年夜飯嗎?」
我輕笑,「好啊,我們吃火鍋。」
19
沈致的外傷不算嚴重,隻是受涼感染了風寒,這才引起了高燒。
軍醫囑託我及時換藥,然後喊著七郎去鎮上抓藥。
七郎翻身上馬,讓我快些回屋裡去,「快些回去吧,瞧著雪越下越大了。」
我有些擔憂,問道:「眼看大雪將至,你們這時候去……」
七郎咧嘴一笑,「沒事,我可是要活到八十八的,怎會輕易命絕於此?」
我翻了個白眼,將用豬肚做得簡易熱水袋塞進了他懷裡,「若是遇上暴雪,可莫要拼命往回趕。」
七郎深深看了我一眼,突然輕笑,「放心吧。」
看著逐漸消弭於風雪之中的身影,我心中有些惆悵。
回了屋,我給沈致擦完身子換了藥,又添了些燭火後,就趴在了床邊盯著沈致看。
沈致睡得很不安穩,也不知是傷口痛,還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眉頭緊鎖,神色也有些頹然。
正當我準備撫開他緊鎖的眉頭時,沈致驟然睜開了雙眼。
我一愣,視線便撞進了如深海一般沉底的眼眸之中。
沈致輕聲道:「嬌嬌,縱然下了地獄,我也要爬回你的身邊。」
我輕嘆一口氣,將手撫在他的臉頰,說,「我會陪你的。」
20
次日清晨,白雪覆蓋了地面。
七郎獨自回來,眉毛上還有凝結的白霜。
他將藥包扔給我,就擠進了裡屋,「一日三次,三日見效。」
我熬了一鍋白粥,把昨夜剩下的雞肉撕成碎也攪和了進去。
七郎喝下後,凍得青紫的手才漸漸停下了顫抖。
喝到第二服藥,沈致就退燒了,他瞥了一眼七郎,責怪道:「你在我家作甚,回去。」
七郎怒不可遏,「你是畜生嗎?我不遠萬裡去給你抓藥,你還要我回沒燒炭火的破屋子裡?」
沈致把頭靠在我的肩膀,非常冷血,「可是你回打擾到我與嬌嬌。」
七郎冷笑一聲,「放心,我順便給你抓了點泄火的藥,這些時日你怕是有心無力了。」
沈致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七郎,恨不得撕了他。
我連忙插話,「多虧了七郎幫忙,我才能全身心照顧你,今年咱們一起過年吧。」
沈致哼哼兩聲沒說話,隻是摟緊我的腰,小聲說,「以後我們去江南買個宅子,就咱們倆人,誰也別想打擾我們……」
「惡心。」七郎冷哼一聲,去院子裡劈柴火了。
五日後,沈致病愈,傷口也開始好轉。
上官韻來了。
隻是她不是自己來的,還帶來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郎。
沈致一見到少年郎就變了臉色,半晌才憋了句,「你來作甚?」
少年郎模樣俊秀,氣質斐然,他圍著沈致轉了兩圈,才道:「沈將軍,見到本世子卻不行禮,該當何罪啊?」
世子?
我突然想起原書中沈致擁護登基的小皇帝,不就是流落在西南的平王世子嗎?
這難道就是,未來的皇帝?
21
沈致不情不願地拉著我行了禮,「沈致攜夫人拜見世子殿下。」
但是我的膝蓋剛觸地,就被沈致拉了起來。
世子長了雙勾魂的桃花眼,直勾勾看了我一會兒,才笑道:「這便是嫂夫人吧?我不請自來,著實叨擾了。」
我擺擺手,隻道:「遠來是客。」
世子蹦跶蹦跶地跑進了屋裡,要七郎陪他玩。
沈致黑著臉極為不爽,盯著上官韻問道:「你把他帶來作甚?」
上官韻臉色也不好,回嗆道:「他跟了我半路怎麼甩都甩不掉,我還不是怕暴露了穆嬌嬌的位置,這才帶上了他。」
沈致更加不悅,「那你別來就是了!」
上官韻冷哼一聲,隻說:「嬌嬌都同意我來過年了,還要給我做火鍋,你說了不算!」
我拍了拍沈致的後背,讓他別莫名其妙地發火,此舉太幼稚了。
世子翻箱倒櫃,翻出了沈致放在這兒的寶貝,氣得沈致衝進去揍他了。
我同上官韻站在門口,看著屋裡的三個男人滾成一團,心裡卻不是滋味。
我問道:「我記得在原書中,世子出場時已經二十多歲了,可不是現在這個年齡。」
上官韻抱著手臂,輕笑道:「你終於反應過來啦?」
我回頭看她,隻見上官韻眼底滿是笑意,她說:「當年我同沈致說我才是他命定女主,他卻不信,還差點一刀劈了我,我不得已跟他說了實話,他就直接拿我的命威脅系統。」
「系統因為沒有及時幹預你救了沈致,導致前五年劇情崩壞已經受了懲罰,如今沈致一副要同歸於盡的氣勢嚇壞了系統,它告知了我們一個 bug。」
「系統不看過程,隻要結果。所以隻要沈致完成了輔佐世子登基的任務,那麼系統就不會再幹預後續的發展了。」
我沒說話,隻是愣愣地看著沈致。
上官韻勾唇一笑,「無論是認祖歸宗,私養兵馬,還是提前招攬七郎和有志之士,甚至是把還沉迷於玩樂的世子提前從角落裡挖出來悉心培養,都是他為了提前完成劇情而一步一步在走的路。」
「沈致為了與你長長久久,真是煞費苦心啊。」
22
房子小,房間也少。
鬧騰了一日,到了夜裡倒是不好分配了。
平日裡我同沈致住在南房,七郎就睡在隔間,如今住進來了世子和上官韻,房間倒是不好分了。
最後我拍板決定,女人住南房,剩下的男人們就將就著住在正廳。
沈致黑著臉掃地,七郎跟著在後面拖地,唯有世子四仰八叉坐沒坐相吃著葡萄。
我喊著上官韻一起準備晚上涮火鍋用的菜,瞧著七郎一瘸一拐的步伐,不由問道:「七郎的腿是怎麼回事?」
上官韻解釋道,「為了救沈致。你別看他平日裡跳脫,其實最仗義了。無論是原書還是現在,他都是沈致手上最好的刀。」
我洗菜的手一頓,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問道:「如果系統隻看結果不看過程,那麼我們每個人的命數早已定了?」
上官韻點點頭,她說:「也不全是,但隻要在原書標明過的人物壽命是多少那就絕對不會改變。比如七郎,原書中寫過他在天下太平後隱居上京,於八十八歲壽終正寢。那麼他這一世一定會活到八十八歲。」
「又比如說現在的皇帝隻能活到五十七歲,那麼等他到了五十七歲,他必死。」
我突然感覺有些驚慌。
沈致和上官韻作為男女主,在結尾留下了開放式結局。
但是我是誰,我在這本書中又是扮演了什麼角色,我又能活到幾歲,卻是未知之謎。
隻是還沒等我亂想,沈致突然從背後抱緊了我。「嬌嬌,我來洗菜吧,你的手都凍紅了。」他從我手中接過了菜葉,然後低頭開始細細地淘洗。
上官韻翻了個白眼,抱著菜盆去了一旁,離著我們五步遠。
我低頭看著沈致的側臉,那股慌亂的感覺卻始終纏繞在我心裡。
23
世子趴在桌子上,眼巴巴看著沈致往銅鍋裡放燒紅的煤炭。
「這是什麼東西?我第一次見!」世子好奇極了,拉著我問道,卻被沈致一腳踹到了一旁。
沈致怒斥道:「離我娘子遠點!」
世子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無語道:「你倆還沒成親呢,叫什麼娘子。」
沈致差點把炭盆扔他臉上,但是隨即他就像戰敗的公雞一樣垂下了頭。
我勾起沈致的手,笑道:「怎麼不說話了?」
沈致可憐兮兮地說:「嬌嬌,我們本來是要成親的,但是你跑了!」
我墊腳,親了親他的側臉,問他:「那以後,我們補辦一場好不好?」
沈致噘著嘴,倒是紅了耳朵根,他說:「一場不夠,等我輔佐這廢物登基,我們隱居江南後,我要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告訴全天下我娶了你!」
世子(廢物)氣笑了,拍了拍七郎的肩膀,指著我和沈致說:「什麼意思?沈致在罵我廢物嗎?我可是世子啊。」
七郎燒了一壺水,聞言直接沒搭理他,而是往銅鍋裡倒水。
最後說了兩字:「惡心。」
24
鄉村寂靜,我們的院子卻非常熱鬧。
世子還是個少年,又是第一次吃到火鍋,人都傻了,一個勁兒誇我是廚神。
還跟我承諾,等他登基為帝,定要將火鍋普及民間,與民同樂。
沈致把煮好的肉扔進他碗裡,讓他先把功課做好,再想著登基稱帝。
世子氣得眼紅,悶聲吃起了肉。
我倒是覺得他可憐,明明按照原作劇情還能瀟灑幾年,如今才十三歲就被沈致逼迫開始「上班」了。
上官韻估計也是這個想法,朝我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畢竟她好歹也是女主,現在卻被沈致當牲畜來用,她要不是為了活命,早就跟他同歸於盡了。
趁著除夕夜,我把釀好的葡萄酒也搬了出來。
七郎本來一臉嫌棄,但是喝了一口後就抱著酒罐不撒手了,沈致愣是沒搶過他。
世子也喝了點酒,趴在桌子上同我哭訴沈致過於嚴厲,脾氣還不好。
他還是想做無憂無慮的紈绔......
眼看著幾人東倒西歪,沈致牽起我的手領著我出了門。
黑夜降臨,萬物寂靜。
我們牽手站在院子裡,靜靜抬頭望著一片星河。
沈致說:「嬌嬌,我們會在下月初一啟程前往西域,去完成最後一件事了。到時候我要帶走七郎,你自己留在村子裡要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