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口道:「那我打包聚福樓的開水白菜回來,你不是最愛他家的手藝嗎?」
沈致點點頭然後嘿嘿笑,拉著我又親昵了一番才松手。
我趁他不注意將訣別信塞進床縫裡,出門那刻又忍不住回頭去看他。
沈致正懶洋洋地半躺在床上,看我回頭就笑著朝我招手。
他那副模樣,我偷偷記了三年。
9
我醒來的時候,沈致還在睡。
他眼底有些青黑,神色也很疲憊,即使在睡夢中還是深深皺著眉。
我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三年了,我與沈致分開已經三年了。
這三年裡,我用回了本名穆嬌嬌,在離上京數百裡的北坡村蓋了間房子將就著住。
而沈致,在將近兩年的時間裡了無音訊後,直到去年七月敵兵突襲邊境十三城,我才聽聞了他的消息。
沈致以沈從雲將軍第四子的身份領兵迎戰,不過半月就拿下了敵兵首領的首級。
狠厲又善戰,沈致自此名聲大噪,成了上京炙手可熱的新起之秀。
雖然我不知道沈致在這三年裡經歷了什麼,但他終究還是按照原定劇情走上了正確的路。
我時常慶幸,在我偷來的五年裡,沒有把沈致養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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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致還是沈致,而我不是上官韻。
我隻是穆嬌嬌,穿書而來的現代人,沒有過去沒有未來,孤身一人守著一院子白菜。
10
想起我的菜園,我就想踹沈致。
但是一翻身,我發現這小子用繩子把我的手跟他捆在了一起。
還打了一串死結,像個尾巴一樣盤在繩子尾巴上。
於是我猛地推了他一下。
沈致迷迷瞪瞪睜開眼,然後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滿足地嘆了口氣。
「好夢。」
然後他一翻身摟住我,像隻狗一樣在我脖頸嗅來嗅去。
我一巴掌扇他臉上,他這才清醒了。
「韻娘?」沈致逐漸清醒,捂著臉喚了聲。
我起身靠在床頭,拿起破布擋住身體,避開了他的視線。
我說,「我不叫上官韻。」
沈致沉默了,然後小聲問我,「那我可以叫你嬌嬌嗎?」
我搖搖頭,說「不行。」
沈致卻不樂意了。
「憑什麼?」
沈致提高了聲音,「村口賣豬肉的能叫你嬌嬌,西邊木匠也能叫你嬌嬌,連第一排十三戶的那毛都沒長齊的臭小子也能叫你嬌嬌,憑什麼我不行?」
這狼崽子,知道的還挺多。
11
我說不出所以然,但就是不想讓他叫我名字。
因為我覺得,我與他不該如此糾纏下去。
三年前,我做出了決斷糾正了錯誤,那麼三年過去了,他就不應該重蹈覆轍。
我晃了晃手腕,讓他給我解開。
沈致不幹,「不行,我解開你就跑了,跟三年兩個月二十四天前一樣。」
我不想跟他翻舊賬,就問他,「你不是見過真正的上官韻了嗎?為什麼還來找我?」
不提則已,一提沈致就炸。
「你提她幹什麼?」
「我心儀的女子從來就不是叫『上官韻』的女子,我心儀的人自始至終都是你,無論你叫上官韻還是叫穆嬌嬌,就算你叫旺財,我也是心儀你!」
旺財是我家看門狗,沈致不提我差點忘了這狗去哪兒了。
「旺財呢?」我擰著眉頭問道。
沈致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我喂了三塊肉它就把我當爹了,你就養了個這玩意,還想著給你看家護院?」
我踹了他一腳,讓他把狗送回來。
12
沈致解開了繩子,因為他發現我的手腕被繩子磨出了血痕。
但是沈致就跟尾巴一樣,我去哪兒他就跟哪兒。
一點也沒有要走的打算。
我忍不住問他:「你現在不是將軍了嗎?你不上朝嗎?你不練兵嗎?你怎麼這麼闲啊?」
沈致無賴道:「我打了勝仗,聖上問我要什麼獎勵,我說我要回家娶媳婦,他就讓我滾了。」
我咬牙切齒:「然後你就來我家踏爛了我的菜園?」
沈致無所畏懼:「我看見白菜就氣得牙痒痒,你還種了一院子白菜,你是不是故意氣我啊?」
我討厭他翻舊賬,隻能作罷。
然後沈致就住了下來,扛起鋤頭開始給白菜地翻土。
我打開廚房的窗子,正好能看見沈致,他穿著不知道誰送來的布衣,正蹲在一旁搗鼓著什麼。
仔細一看,是一布兜種子。
我問道,「你要種什麼?」
沈致回頭看我,笑得很得意,「花!」
花又不能吃,種那玩意作甚?
我很不解,但是奈何他現在脾性怪異,我掙扎了一下也沒敢阻止。
由著他在我的院子裡,種了一堆可能活不下來的花。
我切了塊臘肉,但是想起昨夜看著沈致似乎比三年前強壯了不少,又多切了半塊扔進鍋裡。
臘肉的香味被大火激發,沈致聞著味就來了。
「好香啊,我能吃三碗飯嗎?」
我瞥了他一眼,然後讓他自己去盛飯。
還沒吃晚飯,旺財就被沈致的手下送了回來。
我看著來人,感覺有點面熟,但是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旺財見我了搖尾巴,吐著舌頭討好我,但是見了沈致,尾巴立刻搖成了螺旋槳。
沈致捂著碗,小心眼地說:「別的肉能給你,但是嬌嬌做得菜不能給你!」
13
生活又恢復了平淡,除了沈致在村裡到處宣揚是我男人。
我懶得跟他講道理,也不在乎村裡人對我的評價,但是心裡卻亂成了一團麻線。
我也跟沈致打聽過上官韻的消息,但是他每次聽見總會岔開話題。
問多了,他就開始耍無賴,吹滅了燭火讓我補償他這三年兩個月二十四天。
相處久了,我發現沈致沒變,但是似乎又變了。
我與他相濡以沫那些年,沈致溫和純良,翩翩有禮。
但是現在的沈致,講不通,完全講不通。
他畫了一個圈,將我圈了起來。
我在這圈子裡,他會放任我所有情緒。
但是隻要我有任何試圖踏出這個圈子的想法,就被嚴加看管。
小木匠膽子大,曾經趁沈致不在時翻了牆來找我。
問我是不是被威脅了。
我搖頭,告訴他快點走,別讓沈致給瞧見了。
可惜他很快就被歸來的沈致抓住了,甚至提溜著小木匠把他扔出了院子,然後我再也沒見過小木匠。
但是我總感覺,這樣的日子不會持續很久。
於是在一個陰天,我端著甘甜的紅薯飯往屋裡走,一抬頭就見到了許久未見的上官韻。
她穿著一身勁裝,站在小小的院子裡,而沈致正冷著臉看她。
她對沈致說,「沈將軍,要我親自來請你回去嗎?」
沈致臉色陰沉,我們三個就詭異地站成了三角形,各自佔據了一片地盤,等著對方的動作。
最後,沈致先走出了自己的地盤,他從我手中接過了沉甸甸的紅薯飯,然後他說,「嬌嬌,我去去就來,等我好嗎?」
14
沈致走了,帶走了後院又能吃又能拉的汗血寶馬。
如果不是紅薯飯煮得太湿,恐怕也要被他帶走了。
我端著碗,跟著沈致走到了門口,才發現上官韻不是自己來,外面還有很多穿著盔甲的人。
黑壓壓的一片,讓陰沉的天更壓抑了。
沈致一出現,外面的人都下了馬,喚他「沈將軍」。
「回去吧。」沈致摸了摸我的臉,然後當著一群人親了親我的額頭,我在餘光中看見上官韻冷漠又厭惡的表情。
沈致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走了。
可我就站在門口,直到雨滴落在臉上,我伸手去摸,才發現我已經淚流滿面了。
許久未見的村頭第一排十三戶的七郎提著沉甸甸的包袱,瞧我這幅模樣,忍不住譏笑道:「既然這麼舍不得,幹脆跟他走得了……」
我瞥了他一眼,七郎嘿嘿一笑,然後把包袱放在我院裡。
「我前幾日去了趟鎮上,買了些新鮮的話本,你闲得沒事就看看吧。」
說完,七郎就哼著小曲走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包袱拖進了屋裡,差點被大雨淋湿了。
點了根燭火,我吃著紅薯飯,看完了最上面的那個話本。
話本內容有關沈致,講他戰功赫赫,講他帶兵如神,還講他不近女色,同上官韻毫無關系。
我看著新奇,又拿了第二本看。
內容還是有關沈致,隻是這本寫了沈致同救命恩人穆嬌嬌情投意合,情意綿綿。
等我放下話本,臉都被燭火燙熟了。
我都能猜出,這本子的作者恐怕就是那姓沈名致的登徒子。
15
七郎是沈致的人,自打沈致走了,他也就不裝了。
每日不請自來我家蹭飯,還擺上了譜,讓我做些肉給他吃。
我不搭理他,他就跟我講條件,「嬌嬌,你不想聽聽沈致的事嗎?」
我切菜的手一頓,啞著嗓子回他,「我聽他的事作甚?」
七郎見我不上當,急了,「你不想知道嗎?沈致能走到如今這樣,可是吃了不少苦啊!」
我還是不搭理他,隻是從櫃子裡取了今早去村頭屠戶家買的鮮豬肉。
七郎長呼一口氣,便開始暢所欲言。
先是說沈致去上京認親,卻被沈家人打了出來,然後他就去衙門鳴冤鼓,痛斥沈從雲枉為人父,最後活活挨了二十鞭。
「你可知那二十鞭有多狠啊,每打一次便浸一次鹽水,」七郎龇牙咧嘴,仿佛自己親身經歷過一般,他感嘆道:「沈致生生挨了二十鞭,竟然一聲都沒喊出來,當時我便想,他絕對是個能成大事的人。」
後來沈致認祖歸宗,跟著沈從雲去了沈家軍,這其中的事情七郎也不清楚了。
「當我再一次見到了沈致,他正帶著沈家軍在上京巡夜,那些沈家軍可是被他治得服服帖帖……」七郎摸了摸鼻子,「不過,我也是倒霉,第一次幹了偷雞摸狗的勾當,就被沈致抓了個正著……」
沈致請七郎吃了碗面,然後讓七郎去城郊荒廢的官驛找上官韻。
七郎說:「我半路上差點跑了,但是想起沈致看我的眼神,我……還是決定去驛站看看,隻是沒想到,此次一去就上了賊船啊……」
沈致拿從商的錢養了私兵,由上官韻代為管理。
而七郎則是很早就被他盯上了,隻是一直沒有招攬過來。
「他從一開始就看中了我的輕功,」七郎得意洋洋,湊在我身邊炫耀道:「隻是他也知道我為人孤傲,不是那般好歸順的人,便提議要同我拜幹兄弟,以後我是哥哥他是弟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琢磨著他有點錢,還有點那本事,也就勉強答應了。」
「如此說來,嬌嬌,你還要同他一起喚我一聲大哥呢。」
我抓了一把菜往七郎身上扔,邊扔邊喊:「既然如此,先去砍些柴火來,平日裡都是沈致在做!」
七郎捧著菜,臉比菜綠,最後瘸著腿去砍柴火了。
16
明明沈致就在這兒住了一月有餘,平日裡粘著我煩人得很。
但是如今他一走,我才感覺家裡空了。
買肉的時候,總會多買一提……
蒸飯的時候,總會多盛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