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
我腳下未停,一直走到樓下。
腳步越走越輕松。
我留戀的,是以前的小少爺。
並非現在的池宴。
後天過後。
該離開了。
10
第二天一早。
我看到池宴發來的消息。
【明晚你穿這個。】
配圖是一個禮盒,放在我房門口。
他恢復了?
我起身拉開窗簾,正看到他和何玉禎一同乘車離開。
果然,心上人照顧就是不一樣。
我懶散的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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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有個禮盒在地上。
裡邊是條黑緞小禮裙。
我扯扯嘴角。
池宴是怕我給他丟臉嗎?
他倒是多想了,我就沒打算去他生日宴。
一直到池宴生日當晚。
我正想著要不要整理行李。
池宴電話打來,滿含怒氣。
「你人呢?趕緊出現,別讓我丟臉!」
說完砰地掛斷。
池宴要是被灌醉了大鬧,最後收場的還是我。
算了。
就當最後為他做一件事吧。
我拿出禮裙,猶豫著,還是穿上。
11
包廂外,池宴自得的語調從裡傳出。
「顧湘一輩子都屬於我池家。我的命令,她不敢不聽。」
頓了頓,我推門而進。
目光往沙發中央的人身上一落,愣了愣。
有人驚叫。
「顧湘來了,欸?她怎麼穿得跟玉禎一樣啊!」
原本鬧哄哄的氣氛,瞬間安靜下來。
無數目光往我身上匯聚。
池宴停下搖晃酒杯的手,皺眉看來。
何玉禎委屈的望著池宴。
「你不是說這件衣服是專門為我定制的嗎,為什麼她也會有?」
有人小聲議論。
「仔細看顧湘的尺碼好像不搭啊,該不會是赝品吧?」
「肯定啊。絕對是她想跟何玉禎競爭,也不看看自己一個保鏢,什麼檔次。」
何玉禎拉著池宴胳膊要解釋。
池宴皺眉。
「我沒有給過她這件衣服。」
這話一出,我看到何玉禎嘴角掠過一抹笑,瞬間明白一切。
有人哄笑聲更大。
「真搞笑,小醜舞到正主面前了。」
「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再怎麼穿也是東施效顰,脫下來吧。」
「就是,脫下來!」
「脫!脫!」
何玉禎靠在池宴懷裡。
「這是你送我的獨一份,我隻想自己保留……」
我一句話都沒說,就被他們定了罪。
我緘默站在包廂中央,所有人都在對立面。
他們高坐在上。
蔑視,輕賤的批判我。
我隻望著池宴。
指尖深深掐進肉裡。
如果你能明白,這是我最後的尊嚴。
如果你能看在,我保護你多年的份上。
如果……
池宴毫不在意,「脫。」
12
我怔怔對他對視。
一瞬間。
仿佛不認識眼前這個人。
盡管我再怎麼否認池宴已經不是以前的小少爺。
可內心深處始終抱著一絲期待。
此時,隨著那個字落下。
我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轟然一空。
我靜默地,僵硬地。
將那件尺碼不合的黑裙,一寸寸褪下。
在看到我那難看醜陋,遍布傷痕的身體後。
所有人吸氣,詫異。
而我隻盯著池宴。
在他露出怔愣目光後,嘴角一扯。
「這一道,是揀你的風箏被樹枝刮的。」
「這一道,是為了保護你被開水燙的。」
「這一道,是為了救你被刀刺的。」
我手指觸上左肩的燒傷疤痕,正欲開口。
池宴迅速打斷,頭暼到一邊。
「夠了顧湘,你惡不惡心?趕緊把衣服穿上!」
我低頭,沉默地笑了笑。
其實那一片燒傷疤痕。
除了在下雨天會陰痛難忍外,其餘時候都很乖。
可此時,在眾人驚詫嫌惡的目光下。
它開始炙熱,發燙。
灼燒我的全身。
我望著池宴緊繃的側臉。
慢慢取下脖頸間的小狗項鏈。
松開手,項鏈墜地。
「池宴,所有你自認為我欠你的……我都還你了。」
「自此,你我兩清。」
我轉身就走。
沒看到池宴回頭眼裡閃過的茫然失神。
13
怎麼走出酒吧的,我不知道。
意識回歸時,我已經站在大雪紛飛的寒冬街頭。
路人都詫異的看向我。
我隻顧行屍走肉的往前走。
沒辦法,停下來就走不了了。
左胸腔第二根肋骨下的地方。
空蕩得要命……
走了沒幾步,一股猛烈的麻痛感突然竄上脊柱。
我瞬間跪倒在地,嘴邊溢出一絲血。
我抬手抹掉,笑了。
這時候發病,是老天也看不下去,準備帶我走了嗎?
也好,就他媽隨它去吧。
剛上閉眼。
一件帶著暖意的大衣,兜頭將我罩住。
「再大的挫折都會過去的,加油啊小姐姐。」
我似乎……被人抱起在跑。
意識模糊前,隱約聽到有人叫。
「你跑錯了,醫院在這邊!」
14
醒來後,身邊有窸窸窣窣的響動。
我躺在病床上,偏頭往左看。
一個棕褐色的卷毛頭正在削蘋果。
一愣。
卷毛頭察覺到,抬頭衝我一笑。
「我叫齊瑞。護士小姐姐說你很快就會醒,果然很快。喏,我給你買了點粥,熱度剛好,要不要起來喝點?」
他像個陽光開朗的大金毛。
嘴一咧,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
我捧著腦袋,想坐起。
他立馬過來在我背後墊枕頭。
一張嘴說個不停。
「當時你昏過去可嚇到我了,尤其是你鼻子還在不停流血。我生怕你……不過幸好你醒了,我的心總算落下啦。」
「是你救了我?」
「是啊,我昨晚剛到 KTV 門口,就看到你呆呆地出來,一看狀態就不對,結果你沒走幾步就往地上倒,我就把你抱醫院來了。」
滔滔不絕的聲音被鈴聲打斷。
他接起手機,聽了幾句臉色秒變苦瓜。
「啊?被投訴了……行吧,我的車先放你那兒,謝了啊哥兒們,改天請你撸串。」
他一張臉實在豐富多彩,我忍不住問。
「怎麼了?」
「我是幹代駕的,昨晚上鴿了顧客,被投訴了。」
我想了想。
「你是因為救我才會這樣,這屬於見義勇為。我會給你公司送錦旗表揚你的行為,你的所有損失我都會加倍賠償。」
他看著我,噗嗤一聲樂了。
「你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怎麼說話老氣橫秋的?」
我怔住。
是啊,我明明跟他差不多。
心理年齡已經快三四十了吧。
多虧池宴的磨礪。
一想到池宴,我的心沉了下去。
他咬了口蘋果,突然笑了聲。
「其實,我們不是第一次見。」
我抬頭,對上他促狹的眼。
「第一次見你,是在山上。」
我反應過來,有些驚訝,「那次也是你送我來的醫院?」
他點頭,「我看到他們在打你,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就拿手機調成警笛試了下。」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兒?」
他目光暗了下去。
「……我是去跳崖的。」
15
「我是個孤兒。從小到大我什麼都做不好,好不容易找到工作,又丟了。」
「我就想著,或許死了就沒這麼痛苦了。但我怕痛,又不敢死在人堆裡,怕給別人帶來麻煩,也不想被小朋友看到有陰影。」
「所以我就去了山頂。感覺從那兒跳下去,應該不會痛太久。」
他衝我一笑。
明明看起來這麼陽光開朗的人,心裡這麼悲慘陰鬱。
他跟我的經歷,何其像……
我抿唇,「你還會去死嗎?」
他點頭。
「嗯,等照顧你的人來了我就去。」
我垂眸,「沒有人會來照顧我。」
周圍靜了一瞬。
忽地,我的頭被人輕輕摸了摸。
「沒事沒事,不傷心嗷。再大的風雨都會過去的,要加油呀。」
明明自己身陷囹圄,卻還想著溫暖別人。
真的很像隻溫暖的金毛。
不知怎地,我想起護士轉告的那句『生日快樂』。
抬頭抓住他手。
對上一雙亮晶晶的清澈眸子。
「我不喜歡欠人情,在我還清你人情前,你不要死。」
他懵懵與我對視,傻兮兮點頭。
「呃,好。」
「對了,」
他一拍頭,「你的檢查報告出來了,醫生建議你盡早手術。」
16
術後第二天。
我接到了池宴爺爺,池森的電話。
「聽說你做了手術,身體怎麼樣了?」
我靠著枕頭,「謝謝池爺爺關心,我好多了。」
那邊沉默了一瞬。
「我還聽說你被綁了?池宴堅持要給何家的項目注資,他跟那何家千金怎麼回事?」
池森給了池宴一家子公司經營。
池宴懶得管,丟給了我。
隻除了一件事。
投資何玉禎父親房產的項目。
我斟酌開口。
「他們曾經一個學校的,少爺對她一見鍾情。」
那邊陷入沉默。
「你們感情不是很好嗎?難道池宴……還在為那事怨你?」
我捏緊手機,沒有說話。
池宴自小跋扈任性,幹出不少出格事。
池森讓我保護他,另一方面也是變相監督,防止他做出什麼大事。
曾經,池宴撞見我跟池森匯報情況,臉色當即變了。
「你還真是盡職盡責啊。」
自那之後,他對我態度就不一樣了。
那時,他有個很好的玩伴於延。
兩人偷偷約定溜進廢棄煙花廠放煙花。
我跟在池宴車後,想找機會攔住他。
結果煙花廠發生了爆炸。
我拼命攔住想要往裡衝的池宴。
後來得知,於延死在了裡面。
池宴把自己關在房裡三天三夜不吃不喝。
我拖著受傷的軀體,在他門口解釋了三天三夜,喉嚨都說啞了。
等他出來,我將查到的男孩縱火欲的證據放到池宴面前。
他卻拽著我的脖子將我懟到牆上。
「要不是你攔著我,說不定能救他出來。顧湘,你真是一條惡心的狗。」
幼時同池宴玩捉迷藏。
我每次都能找到他。
他也會冒出我是他的小狗這樣的言論。
可這次不一樣,他是認真的在踐踏我。
少年時期的感情。
熱烈,真摯,又易碎。
容不得絲毫詆毀和背叛。
也是那一瞬,我意識到。
在我母親忌日時,說永遠不會讓我孤單的小少爺。
在我難過失意時,用雪糕貼我臉逗我開心的小少爺。
在我不小心弄丟父親遺物,陪我整夜尋找的小少爺。
再也不會回來了……
見我沒說話,池森嘆了聲。
「約定的日期已經到了,要不要繼續留下來,你自己決定。」
我沉了口氣。
「我決定好了。」
病房門突然被推開。
池宴一臉戾氣地衝過來。
「你電話一直在通話,怎麼,又在打什麼小報告?」
17
我平靜的掛斷通話。
「池爺爺隻是在問我的病。」
池宴一怔,臉上閃過不自然。
「你生病為什麼不告訴我?還有你那晚說的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兩清?別忘了你永遠是我的顧小狗。項鏈不要再亂丟了,趕緊戴上。」
他似生怕我說什麼,掏出項鏈就要往我脖子上套。
我揮手打掉。
池宴鼓了鼓腮幫,眼看要發火。
卻繃著臉,撿起地上的項鏈。
「你發發脾氣就得了,不要一直跟我鬧。」
我氣得心口悶痛,一把打開他的手,卻不小心扯到傷口。
「咳——咳咳!」
池宴慌了,四下找水杯。
「你看你非得跟我作對,好好聽話不行——」
突然被人一把推開。
「你誰啊你?她才剛做完手術,你要害死她嗎?」
池宴被推撞到牆上,抬眼一看有男人在給我拍背順氣。
臉色陡然變了。
「他是誰?!」
我懶得理他,倚在齊瑞懷裡平復呼吸。
池宴像炸毛的公雞,眼神冷冽帶怒。
「我說你為什麼不接電話不回消息,原來是有了小白臉!」
池宴眼睛發紅。
「行,顧湘,你有種別回池家,帶著你的野男人滾遠點!」
他將一束紫羅蘭砸在地上,摔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