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琦怒氣衝衝地站在門口,一絲不苟的頭發,精致的妝容,隻有嘴角被暈染開的口紅印,在那張臉上格格不入。
我又看向身後緊跟而上的周清淮,被咬破的下嘴唇,溢出了絲絲鮮血。
我忽而大笑了起來:「精彩,真是精彩!好一對不要臉的狗男女!」
周清淮渾身一僵,陰沉著臉去拉唐琦。
「你給我出去,不然我就報警了!」
唐琦並不買賬,一把甩開周清淮的手,轉身指著我的鼻子質問:「喬詩歆,你憑什麼讓他把我開除了?憑什麼?」
「是我開除的你,你在胡攪蠻纏什麼?」
「你還在包庇她?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她跟ẗũ̂⁰她爸一樣惡心!」
「啪——」
周清淮一巴掌甩到她臉上,扯著唐琦往外面拖。
「站住,讓她說。」
「有什麼好說的?你們不要當著孩子的面鬧,行不行?」
幾分鍾後。
客廳裡一時場面僵持。
唐琦看著桌面上的生日蛋糕愣了愣,一時沒有吱聲。
我上前拿起蛋糕,直接丟進了垃圾桶,轉身先開了口:「怎麼?還讓我給你倒杯茶嗎?三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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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時滿臉憤恨:「要不是當初你爸拿錢逼我轉學,讓你乘虛而入,我和周清淮早就在一起了!你才是不要臉的小三!」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又不喜歡你。」
「你不喜歡我?那在他們欺負我時,你為什麼要幫我?甚至在我不小心弄得滿褲子是血的時候,你為什麼要借我校服遮擋?還給我買衛生巾?這麼親密隱私的事情,不是喜歡還能是什麼?」
周清淮瞪大了眼,一臉震驚。
「什麼鬼?那次你正好需要幫助,我又正好看到,就順手買了,換成任何一個女生,我也會這麼做,你想得太多。」
「你胡說!不可能!」唐琦裂開,「好,就算這樣,還有昨天呢?你昨天明明和我那麼好。」
「清淮,我以前是不夠漂亮,我原諒你不喜歡,但我現在已經脫胎換骨。」她抬起手,原地轉了一圈展示自己,「你還有哪裡不喜歡的,我都可以去整。」
周清淮無語道:「我和你沒可能,我很愛我的妻子孩子,你不要想著破壞我們的婚姻,你走吧。」
10
唐琦像是聽到什麼笑話般,呵呵地笑起來。
「你們的婚姻還用我來破壞嗎?不早就名存實亡了嗎?你睡了那麼多女人,為什麼到我這裡就不能了?」
「有病!」周清淮面色大變,上前去拽她。
「我不會放棄的,你遲早會是我的。」唐琦被拽得踉跄一步,不甘心地朝我吼道,「喬詩歆,你死抓著他不放又有什麼意思?你們拿養育之恩來綁架他,專橫行事,他早就受夠了,你知——唔!」
剩下的話被周清淮伸手捂住了。
她嗚咽了兩聲,眼裡發狠,張口咬到他的手上,頓時鮮血淋漓。
但周清淮依舊沒有放手,大步拖拽著她出了門。
室內這才安靜下來。
——你們拿養育之恩來綁架他,專橫行事,他早就受夠了。
我恍惚了一下,不小心踩到腳邊滾落的氣球,摔坐在地。
呆滯了片刻,我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得肩膀顫抖,眼眶含淚。
「詩歆,你怎麼坐地上!快起來。」
「所以你覺得我一直在拿養育之恩綁架你,和我在一起委屈極了是嗎?」
我一直以為面目全非的是我們的婚姻,卻不知從一開始就錯了。
竟然從一開始就錯了!
難怪我當初要辭掉付秘書,他會那麼的反常,憋屈和氣憤。
原來是戳到了他的痛處。
「我爸當初擋了你的追求者,你很不爽是嗎?」
「沒有,你別聽她挑撥離間。」
所以從那時起,一直到現在的放縱,才是他最真實的自我。
我甩開他的手,逼退眼淚,恢復了平靜。
「樂樂出來吧。」
他的房間一直開著一條小縫隙,想必都看完了。
「我會和你爸離婚,你跟他還是跟我?」
「你跟樂樂說這些做什麼?我還沒同意離婚。」
「不然明天我律師來跟你說?
「樂樂,回答我。」
他咬著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清淮,最後看向門口的方向瑟縮了一下。
慢騰騰地拖著腳步,站在了我身邊。
給出他的回答。
我摸了摸他的頭,和他臉貼著臉。
還好,幸好。
周清淮頹廢地倚靠在桌邊,低聲喃喃:
「真的,走到這一步了嗎?」
11
周清淮最後還是妥協了。
他肯配合,手續就辦得很快。
八年的婚姻,就這樣結束了。
除了周清淮徹底淡出我的生活,其餘也沒什麼變化。
拿完證這天,我照常接樂樂放學。
樂樂看向校門口,依依不舍地和老師告別。
「今晚去幹媽家吃飯,做了你最愛吃的糖醋丸子。」
嘉嘉要給我慶祝離婚快樂,一大早就出去買菜準備了。
我好笑地搖了搖頭。
他悶悶不樂,突然問我:「媽媽,之後我還能在這裡讀書嗎?」
「當然。」
他眼底露出一絲驚喜。
我想了想,解釋道,「我隻是和爸爸分開了,又不是要帶著你遠走他鄉,我們之後依然會在這個城市生活,不過過幾天我們會搬到新房子去,離媽媽的公司和你學校都會更近一點。」
「那爸爸呢?」
「爸爸有空了會來看你,你如果想他了,周末也可以去住兩天,我不會幹涉什麼,你是他的孩子,這點不會有所改變。」
他終於笑了起來。
其實我和周清淮離不離婚,對他來說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家庭破碎已成事實,他清楚地知道周清淮每一個不回來的夜晚,都可能是在陪別的女人。
當失望堆積到一定程度時,就慢慢接受了。
他是這樣,我也是這樣。
不管怎樣,過往已經翻篇。
今後要向前看。
萬事皆可期。
12
拿到離婚證那一刻,一切都成了定局。
他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就到今天這一步了呢?
陳遜罵他活該。
「明目張膽地出軌,老婆還能一再容忍才是怪事。真不知道那些女人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這下玩脫了吧,活該!」
是這樣嗎?
那些女人,他連她們的臉和名字都沒記住,卻讓他徹底失去了詩歆。
可全部的錯誤,都是因為他嗎?
不,不是的。
初到他們家時,他是受盡冷眼的棄兒。
他是父母婚姻失敗的產物,誰都不想要。
兩人像踢皮球一樣把他踢給對方。
最後父親贏了,帶著情人遠走高飛。
母親不得不帶著他回娘家,憋屈又憤怒。
於是在火車站和他「不小心」走失了。
那天,是哭紅眼睛的詩歆拉著他爸,找了他很久,將他帶回了家。
其實父母無休止地打架爭吵,早就讓他感到厭煩至極,他本想著借此去警察局,然後去福利院。
卻沒想到,班裡那個總是穿著粉白色公主裙的小姑娘,會願意收留他。
他受寵若驚,悄悄紅了耳朵。
自那以後,他意外得到了一個好溫暖的新家。
本來是個童話故事的開端,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是那些醜陋的嘴臉!
「可憐的孩子,小小年齡就被父母拋棄,還是老喬心善吶。」
「哪裡的話?主要還是老喬那個女兒喜歡。」
「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一下變成了小少爺。」
「嗐,小少爺還是小書童可說不準,再說小孩子的喜歡怎會長久?說不定哪天大小姐就膩了,不要他了。」
原來他還是有可能會被丟棄。
得到過溫暖就不想再失去。
他每天都提心吊膽,盡全力地討好他們,卑微而恐慌。
後來,他們說的事並沒有發生。
他在喬家待了一年又一年。
他知感恩,懂分寸,漸漸成為一個陌生的自己。
他總是習慣性地對詩歆好,不會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哪怕他音律不通,討厭鋼琴,也會為了給她的舞蹈伴奏,去努力練習。
哪怕他反感油煙味,也會為了逗她開心,學得一手好廚藝。
還有許多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連他自己都毫無意識。
直到班裡有個叫唐琦的女生,突然大張旗鼓地向他表白,鬧得全校皆知。
這件事也驚動了喬父。
某日喬父找到他說:「那女孩行事太過偏激,糾纏下去容易出事,我給錢讓她轉學了,你接下來隻管安心學習,好好準備高考。」
他覺得荒謬極了。
明明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甚至他都從沒有多看過那女生一眼,憑什麼逼人家轉學?
除了詩歆,他身邊就不能有別的女生?否則就是天大的罪過嗎?
他不服,但他不敢反駁。
這件事過後,他身邊所有女生都對他敬而遠之、避之不及。
他被貼上了「喬詩歆專屬」的標籤。
他自心底生出了絲絲厭煩,但很快被詩歆的真誠告白壓下了。
戴著生日皇冠的女孩,一臉羞澀的笑顏。
他怎會不喜歡呢?
他也是喜歡的呀。
13
變故發生在剛結婚那年。
家裡公司在互聯網的衝擊下面臨破產。
喬父在沉沉重壓之下一病不起,將詩歆託付給他後,撒手人寰。
他還沒從新婚的幸福愉悅中回過神,就一下被現實迎頭痛擊。
詩歆喜歡藝術,並不擅長做生意,他隻好放棄自己已經得到的博士機會,回去試圖撐起那個爛攤子。
公司需要轉型,那些老股東思想守舊,對他破口大罵,罵他乘虛而入、不知廉恥、上不得臺面的鳳凰男、什麼都不懂的黃毛小兒。
但他隻能沉默,默默咬牙撐著。
直到詩歆生下樂樂後,嬰兒的小手拉著他的拇指咿呀咿呀地笑著。
初為人父的喜悅,終於衝淡了那些鬱氣。
公司也轉型成功,收獲了第一筆盈利,一切都在好轉。
可這時又有了更多的聲音。
「老喬好手段,培養出一個這麼好的苗子,公司這下有救了。」
「周總真是好福氣,從一個棄孤走到今天,事業有成、家庭美滿,將一手爛牌打出了王炸的效果。」
「清淮呀,你也是伯伯們看著長大的,要是沒有老喬他們一家,哪有今天的你呀?年輕人要學會感恩,以後可要好好對詩歆,好好管理公司啊。」
他感到困惑極了。
為什麼他們總對自己的生活指手畫腳?
他又為什麼要讓他們來指手畫腳?
一直不曾消失的那份窒息感,又一次席卷重來,死死纏繞著他。
他快要喘不過氣了。
他跑到了距離幾千米的城市出差。
沒有了那些熟面孔,他才得以喘息。
合同談得很愉快,對方的老總笑呵呵地打趣他,說看他太繃了,出來就得找找樂子,放松放松。
那晚,他在酒精的作用下,清醒中沉淪。
他害怕又壓抑了一年又一年,他真的受夠了!
他衝動地想要打破這一切。
他突然想去試試,如果他這樣做了,他的人生真的會就此毀滅嗎?
事後朋友罵他,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說了一句:「詩歆生完孩子後一身腥臭味,我不想碰。」
他拒不承認錯誤,反而推給詩歆,這個態度更加惡劣。
他想:要毀滅就徹底一點吧。
但朋友卻沉默了。
從指責變成了他情有可原。
這是他從沒想過的結果。
原來詆毀詩歆,就可以讓他們站在自己這一邊,哪怕他才是過錯方。Ťũ̂⁻
原來一切都變了。
他的人生不會因為一次錯誤就會毀滅。
原來是他在日復一日地自己嚇自己,其實並沒有那麼可怕。
甚至到了最後,連詩歆都原諒了他。
他才發現,詩歆和以前的他一樣了。
她也成了沒有父母撐腰的可憐蟲。
意識到這點時,他並沒有想象中得以翻身的快感,而是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心疼。
他一下從近乎中邪的狀態中清醒過來,猛扇自己耳光。
他真該死啊!
他呵護了整個青春的女孩,如今卻讓她這麼難過和痛苦。
他愧疚又心疼,想盡一切辦法去彌補,試圖修復他們的關系。
可是任他再如何努力,好像都回不去了。
那雙以前看著他總是帶著光的眼睛,仿佛再也容不下他。
他日日焦灼,盼著時間會衝淡一切。
至少她還是他的妻子,至少她沒說過要離開。
總還有希望的。
他有耐心,哪怕是一輩子。
隻是沒想到,付秘書的出現,讓這一切毀於一旦。
詩歆態度強硬地讓他辭退付秘書時,他仿佛看到了當年喬父的影子。
他做錯的事他認。
可他現在根本沒有錯!
他和付秘書照樣清清白白,憑什麼也要辭退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