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隔壁,開始敲門。
「誰?」辛鳳娟肆意張揚的聲音猶帶笑意。
「我,寧曉夢。」
門內是一片死寂一樣的安靜。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
辛鳳娟把門打開了。
她衣衫齊整地坐回在床上,滿屋空蕩蕩,不見蘇斯川。
窗簾讓風鼓得飛揚。
我的手按著衛生間的門,沒有推開。
辛鳳娟的笑容終於幹幹淨淨,她用一雙漂亮到極致的眸子挑釁似的瞅我。
「為什麼要這麼做?
「以你的條件,想要男人手到擒來吧?
「難道生活已經無趣到,必須搶好朋友的男人才有意思?」
我的聲音很平淡。
隻是隱隱透著顫抖。
她的眼裡閃過一分懊惱,卻還是強撐著口氣:「至於嗎?不過一個男人而已,你真這麼在意,我還給你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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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間的門,從裡面打開了。
蘇斯川紅著眼走出來,他試圖來牽我的手,我下意識退後一步。
我拿出腳鏈,對辛鳳娟諷刺地笑:
「這是你的吧?物歸原主,把我的項鏈給我。
「我不想讓它留在你們手裡,成為你們惡趣味 play 中的一環。」
拿到項鏈,我想也沒想就扔進馬桶衝下去。
蘇斯川急了眉眼,要下手撿,但水速很快,項鏈馬上就不見了。
蘇斯川神情緊張,氣息紊亂,懇求地看著我:「小小,我們談一談。」
「好。」
我對他勾起輕飄如霧氣的笑容。
相愛十年,感情向來穩定。
分手是要正式一點的。
這是給我自己,給過去那十年時光的交代。
「你不是一貫很討厭辛鳳娟嗎?」
「我現在也一樣討厭她。」
蘇斯川湿漉漉的眼睛看向我,滿是求饒。
「我對不起你,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明明很厭惡她反感她,可我還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我不想這麼做,真的,我現在後悔到極點。」
他告訴我,本來隻是在工作上有了交集,他正在洽談的那個項目經手負責人恰好是辛鳳娟。
於是他們有了我不知道的來往,你來我回的商業談判裡,他莫名就被蠱惑了。
「我隻覺得她下賤,私生活混亂,我根本不愛她,我隻是一時的迷失,小小,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你原諒我一次,好嗎?」
我對他微笑:
「那我也可以迷失一次嗎?
「相愛十年,確實容易讓人滋生倦意。既然你錯了一次,是不是也能容忍我錯一次?」
他變了神色。
「不能是嗎?
「那就分手。」
他艱難地開口。
「小小,我已經認錯了。」
怒意在心裡膨脹。
然而我這樣的性子,向來是越生氣越冷靜,我聲音冷淡地同他商量:「這個房子當初是我們一起合資買的,現在既然你是過錯方,作為補償,就按照當初的價格賣給我吧。
「三天時間把你的東西收拾好,離開這裡。
「等到周一,我們去辦理手續。
「這三天,我不會回來。」
我往外走,他試圖伸手拉住我。
5
但是我厭惡的眼神把他釘在了原地,他的手瑟縮了一下,收了回去。
「小小,我......」
我找了一家賓館住下。
把空調開到最高溫度,還是冷得渾身瑟縮。
思緒繁雜,頭痛欲裂。
可我一點都睡不著。
滿腦子都是回憶。
最初相識的時候,我是一個很不好的人。
我冰冷淡漠,固執僵硬,不會愛,更不擅長接受別人的好意。
蘇斯川靠近我,走進我心裡,用了很長一段時間。
那時候我胡思亂想,多疑焦慮。
一點點不如我意的小事就會大發脾氣,我毫不顧忌他的情緒和心情,隨時隨地都在提分手。
獨處是我的舒適圈。
所以我的潛意識在拼命驅逐這個外來者,哪怕他打著愛我的旗號。
可是他一次次包容我。
很多時候明明是我的錯,但是低頭道歉的總是他。
一起逛街,我看中了某個玩意,因為他沒及時看透,給我買下,我就心生別扭,覺得他並不愛我。
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讓我明白,他並不能時時刻刻明白我在想什麼,但是隻要他感覺到我的需要他都會為我做。
他把我從一個悶口葫蘆變得慢慢願意開口同他溝通,告訴他,我的想法,我的不高興,和我的幸福。
他說,我不會愛是因為從來沒有人給過我愛,以後他來了,他會給我很多很多愛,很多很多溫暖,多到我充滿安全感。
我生病的時候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卻第一個發現,帶著我去醫院,開了藥,一日三餐地遞水催著我吃。
我一個人的生活如雜草亂生,粗糙地過。
可是他不一樣。
他會給我做飯,調試菜單,有計劃地給我養胃。
在一起五年,別的情侶朋友都紛紛同居,毫不避諱為愛鼓掌。
隻有我,心有糾結。
說什麼也不肯讓他碰。
他不是不生氣的。
有一次吵架,他怒氣衝衝地問:
「為什麼不可以?
「哪有情侶在一起不做的?
「我們都在一起五年了,不是五個月。」
我隻是沉了眉眼,告訴他這是我的原則,沒有商量,他要是接受不了就分手。
他滿腔怒氣都散了去,剩下星星點點的委屈和低落:「我也沒說不能接受呀,你幹嗎動不動就提分手。」
後來他接受了,抱著我單純睡覺。
一步雷池不逾。
那時候我想,我脾氣又差,條件也一般,他還肯如珠如玉地呵護著我,應該就是愛吧。
真可憐,沒見過愛的模樣的我,隻能憑借著自己的想象不斷試探。
也許換成旁人,早就被折騰走了。
可是蘇斯川日復一日地溫柔。
他不斷鼓勵我:
「你最近好多了,不亂發脾氣了,也不胡亂猜忌我了。
「你現在性格平和,越來越溫柔了。」
就連我自己都知道,是他把我變成了一個寬和溫柔的人。
是他重新捏造了我。
他在我心裡,與天神無異。
可現在,天神倒塌,自我崩裂,我又產生了嚴重的自厭情緒。
除了拿外賣,我幾乎不出門。
我請了幾日假,昏天暗地地在賓館裡睡覺。
夢裡不是蘇斯川,就是辛鳳娟。
我睡得不好。
醒過來時,還久久地回不了神。
門鈴響的時候。
我以為是外賣,沒想到是辛鳳娟。
「我就知道你又縮回了烏龜殼,一個男人而已,至於嗎?」
6
這是她第二次說這話了。
我抬了抬眼:
「你既然這麼看不上,又為什麼非去招他不可?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對啊,我是故意的。誰讓他整天一副瞧不起我的樣子,他不是嫌棄我嗎?我偏要破了他。」
辛鳳娟捋了捋頭發,驕傲的神色一覽無遺。
我面帶譏诮:
「把他弄上床,你就贏了?
「你就不是那個人盡可夫、放蕩下賤的辛鳳娟了?」
「你!」她面帶急怒,一張臉漲紅難堪,她怒極生恨地叫道,「連你也瞧不起我,我們這麼多年的友誼,到頭來你為了一個男人,你這麼輕賤我。」
「自輕自賤的是你自己,辛鳳娟。」我拔高音量。
「以往每一次蘇斯川說你的時候,我都在為你開解。我以為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你隻是開朗,你隻是男朋友交得多一點,分手速度快了一點,至少你從來沒有破壞過別的家庭,也沒有腳踏兩隻船過。
「我是這樣想的,所以我尊重你,尊重你的生活方式,尊重你的行為習慣,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
「可是現在我發現,不是這樣的,蘇斯川罵你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你確實輕浮,確實人盡可夫,確實下賤!」
我的話音剛落。
她就抬手給了我一巴掌。
她手指顫抖,眼睛含淚,她的話音都在打著顫:
「你怎麼能這麼說我?難道我不是為了你?
「今天就算沒有我,也照樣會有別人,蘇斯川靠不住,你早點知道,不比一直被蒙騙好嗎?」
我轉過臉,看著她:
「是嗎?是為了我,還是為了掐尖要強?
「你蓄意勾引,他順水推舟,你證明了他是個渣男,又怎麼樣呢,你就是什麼好貨色嗎?
「如果我們之間真的有友誼,你起碼會顧忌我,往後退一步。
「如果你有一丁點怕傷到我,你會小心翼翼不叫我知道。
「可是你呢,你特意發朋友圈,你在享受這種隱秘勝利的快樂對嗎?」
她理直氣壯地反駁我:「我隻是怕你戀愛腦,我隻是讓你清醒一點看明白,他不值得託付。我和你不一樣,追我的有的是,我根本就不需要通過徵服他來證明!」
「你把想佔你便宜的叫作追你的?你身後的男人確實很多,如過江之鯽,可是你以為這是你的魅力嗎?
「你錯了,這不是魅力,這隻是男人的劣根性,是個女人隨便放蕩成這樣子,就會有數不清的男人跟在身後,一盤爛肉還怕蒼蠅不追逐嗎?」
她紅了眼睛,再度揚手,卻被我牢牢抓住。
「辛鳳娟,我們再也不是朋友了。」
我揚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她失力摔在地上,扯著嗓子失了理智地嘶吼:
「你以為你又是什麼好東西?
「你潔身自好,你自以為是,你覺得你很了不起嗎?
「而事實是,你除了我連朋友都沒有,你這個可憐蟲,你不會愛,你也沒有愛,所有人都討厭你,連你自己也在厭惡著自己不是嗎?
「我可憐你,和你做了這麼多年的朋友,你以為我願意做你的朋友嗎?你這個怪物。」
7
「絕交就絕交。」
她走了。
三天後,我回到家時。
蘇斯川已經搬走了。
他的所有東西都收拾得幹幹淨淨。
他也不再出現在我面前。
但是我知道他沒有死心。
我知道他偷偷跟在我身後,知道他貪婪地等在樓下,窺探我家裡的燈光。
知道他偶爾打過來響一聲就掛斷的電話,不是誤撥。
但是那又怎麼樣。
明知前路不可行,就當及時斬斷。
他生日那天。
我的手機鬧鈴忽然響起。
我才恍惚記起,我忘了刪除日程計劃。
隨著我一同忘記的,還有我定時郵寄的禮物。
我給他準備的生日禮物,是我們相戀十年來的所有相片,我做成了相冊書。
每一張都是我從 QQ 空間裡精挑細選的。
我配色、制圖,每一句的文案都是自己想的。
淘寶裡有那種固定模板,把照片一鍵導入就可以的那種,可是我不想用。
我提前半年就開始準備。
在他生日前一個月準備好,發給了淘寶客服,要求她務必在特定的日子郵寄過來,不要早一分,也不要晚一分。
可是世事弄人。
精打細算的計劃還是出了紕漏,我那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原本正好的禮物會在人生的旅程裡遲到。
成了笑話、諷刺,和一種難以言說的痛。
蘇斯川喝得爛醉如泥,跑來敲我的門。
他聲音喑啞到我幾乎聽不清:
「如果,如果我答應你呢?
「我們是不是還可以再重新開始?」
答應我?
答應我什麼?
我的大腦遲滯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我當時提分手時所賭氣說的氣話。
「相愛十年,確實容易讓人滋生倦意。既然你錯了一次,是不是也能容忍我錯一次?」
「我錯了,小小,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怎麼會意志不堅呢?我愛你的,我他媽的愛了你十年,我好不容易把你冰塊一樣的心融化,我好不容易才走進你的生活。
「我連未來日子怎麼過,孩子要生幾個都想好了。」
他哭得像個孩子。
「我不想分手。
「求求你,我們不要分手好不好?」
我皺眉,無比冷靜地說:「你喝多了。」
他似乎忽然想起我最討厭人喝酒後的醉態,站起身跌跌撞撞往外走:「對,我等酒醒了再來。」
我緊跟著起身,把門關上了。
第二日是周末,我準備出門找點事做,避免一個人在家亂想。
沒想到他就在門口,因為我突然開門,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