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然地起身,看向天界:「那就盡管來。」
身後突然有腳步聲,我看也沒看,手裡的太初劍就已經帶著殺氣橫掃過去。
「是我!」
我慢慢轉身,冷眼看著葉明秋。
面色十分淡定,一點都不怕秘密被她戳破。
她神情復雜,緊握著佩劍。
「你明明很厲害,為什麼一直藏拙?」
我將太初劍收回,沒了這依仗,又變成了那個平平無奇,臉上遍布疤痕的醜八怪阿月。
與她錯身時,我丟下一句話:「因為不屑。」
我會活到現在,全都是因為要復仇。
別的在意那麼多幹嗎?
16
從這晚過後,沈澈發現葉明秋對我改觀了。
平時葉明秋跟他一樣對我愛答不理的,可是現在動不動就來詢問累不累,餓不餓。
辛遙心大,沒瞧出什麼不對勁。
隻是想起來問我:「阿月,那日在客棧我想找你一起去茅房,結果你不在,你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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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葉明秋也看過來。
我淡定啃了口餅,指了指天。
出門看星星了。
17
到達通道口所在的地方,是一片一眼望不到邊緣的沙漠。
風一直在吹,刮得連眼睛都不敢睜大。
通道開啟需要等一個契機。
可是沒人知道,這個契機要等多久。
我坐在人少處,拿出一根特意從朱雀身上扒下的羽毛,無聲念了句口訣。
那根羽毛按照我的命令,飄向了它該去的地方。
我給辛遙隔空送去密信:「待會兒無論我發生什麼,都別出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能焦急地遠遠衝著我點頭。
聽勸就好。
我靠在沙丘上,閉眼休息。
心裡在默數:
一。
二。
三——
「阿淵!」
我睜開眼睛,眼裡有些癲狂的興奮。
來了。
人間出現神仙,確實轟動,在場的人也隻是傳聞中聽說過。
還未來得及跪下行禮,便被一陣狂風震飛。
小帝姬依舊穿著那明豔的紅裙,手握蟒鞭,高高在上。
「交出我的仙獸朱雀,否則你們這些凡人通通都得死!」
他們大喊冤枉。
「仙人,我們怎麼可能敢傷朱雀?我們要是有這本事,早就飛升成仙了。」
話是這個理,但是小帝姬不聽。
阿淵消失多日。
起初她以為隻是貪玩,在人間賴著。
直到時間越來越久,她嘗試聯系,發現阿淵遲遲不回信。
她便不顧天令,私自下界尋找。
愣是翻遍了人界,也沒有找到阿淵。
剛心灰意冷時,阿淵的一根羽毛跑到她身邊,指引她來這裡。
她的阿淵就在這裡!
既然這些人不說,那便都殺了吧!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小帝姬的殺心剛起,一個全身被黑衣包裹的面具女子,踏步而出。
天音門的弟子在轟動,特別是沈澈,氣憤道:「她在幹什麼?」
「你在找它嗎?」
我手心託著的,是一顆金丹。
小帝姬一臉沉痛:「阿淵!」
我一臉惡笑,猛地合攏掌心。
金丹碎了。
我嫌棄地吹了吹那些粉末。
「它好像死了。」
18
小帝姬發怒了。
這是天神啊,一人足以攪亂人界。
可我絲毫不懼,安安穩穩地站在那裡。
嘴裡說的話一直在激怒她。
「它屠殺了六個村莊,共計三千六十三人,該死!」
這話,似曾相識。
小帝姬猛然冷靜下來,臉色越來越難看。
「是你!
「李素影!」
話音一落,眾人哗然。
「李素影?怎麼可能?她不是早就死了嗎?」
沈澈撥開人群,不可置信地上前幾步,被葉明秋攔下。
「你過去做什麼?找死嗎?」
男子喃喃自語,瞪大眼睛:「怎麼可能?一個毫無靈力的醜八怪,怎麼可能是劍修李素影?」
直到我扒開面具,以一張布滿無數傷疤的臉視眾。
他們真的信了。
小帝姬臉上恨意濃鬱,甩下一鞭。
「那我今天將你挫骨揚灰!」
我玉手一揮,顯出太初劍。
徑直斬斷她的蟒鞭。
太初劍威力極其強悍,僅僅這一式就驚天動地,瞬間心口一震,喉嚨湧上血腥味。
我單膝跪在地上,太初劍插在地上。
小帝姬同樣也被震得連連後退。
捂著心口,頗有忌憚:「太初劍?你怎麼會有上古的東西?」
我吐出一口血,喘著粗氣,笑道:「殺你可不得拿個好的嗎?」
小帝姬幹脆徒手上陣。
神仙不愧是神仙,哪怕被天道壓制了九成修為,僅僅是用一成,也將我打得難以駕馭。
天音山掌門將我救回來後,用奇珍異寶修復了我的丹田,至於靈力,也隻是恢復了以前的兩三成。
因為體內還藏著滅魂針,每每我想修煉,動輒都是鑽心蝕骨之痛。
我能依仗的,隻有太初劍。
我被重重打倒在地上。
身旁是蠢蠢欲動的太初劍。
「別動。」
它聽聞便安靜了下來。
小帝姬使出自己的絕殺技,還引來了天雷。
所有人都在說,我必死無疑。
就在這時,頭頂的天空被逐走了日光,一下子暗沉下來。
風起雲湧間,那蒼穹像是被人活活撕開一個口子。
天地間開始動蕩,飛沙走石,耳邊似那種沉重滾動的軌道聲,猶如混沌初開的光景。
而這裡,人是最渺小的。
沒人見過這麼大的陣仗,膽小的已經打退堂鼓了,揚言活命要緊。
可是無濟於事,那天頂的窟窿有著巨大吸力,在場的活物都逃不了。
包括小帝姬。
她勉勉強強站直身子,想要騰雲駕霧離開,卻發現使不出什麼仙力了。
「該死的!」
我褪去方才虛弱的模樣,重新拾起太初劍。
「驚喜嗎?小帝姬?」
大荒通道開啟需要的契機是什麼?
我研究了十年,終於窺見。
一萬年前,六界還沒有這麼太平,動蕩不斷,也是神界湮沒的開始。
為了不讓神界徹底從這六界中剔除,剩餘的眾神合力打了另一個世界。
妄想逃脫這天道擺布。
可哪知,天道察覺,震怒。
它不允許自己主宰的萬物逃脫掌心,便在其中摻了一腳。
它將眾神引誘進去,然後進行殘酷地抹殺。
上神之怒,六界都忌憚。
為了不亂套,這大荒便成了隻能進,不能出的兇境。
而這打開的鑰匙,正是那天雷。
凡人引不來,那就讓神仙來。
小帝姬便是最好的人選。
19
被吸入時,我沒掙扎,眼前瞬間變得漆黑。
隻有耳邊慘叫聲不斷。
不知道落了多久,身子砸在厚重的草坪上。
我是第一個醒的,找到了昏迷的辛遙,搖醒她。
她睜開眼,哭著抱住我:「阿月,你沒事吧?」
「我好怕你剛才會被那個女人打死,我想出去,可是你不讓,我又怕你生氣。」
我笑著搖頭。
跟十年前比起來,這些傷不足為懼。
其餘人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有些掉進不知名的潭水裡,被那水侵蝕腐敗幹淨。
有些落到了高階魔獸的窩裡,成了盤中餐。
有些直接掉進火山,連句遺言都沒有說出口。
我將另外兩個天音山弟子找到,認真告誡他們:「這裡都是未知的,走哪裡都要小心點。」
辛遙對我的話百依百順,葉明秋也不質疑什麼,就是那個沈澈,他抱著劍,滿臉不服;「我是大師兄,我說了算。」
我淡淡覷過去。
「聽你什麼?聽你如何成為我的手下敗將嗎?」
這下子,連同他身旁的葉明秋也變了臉色。
20
大荒之地,險惡處處都在。
那些跟隨進來的人,一開始還懷著對未知寶物的渴望,妄想借此機會得道成仙,隨著一次一次遇到上神遺留的殺陣,開始後怕了,有些開始神經錯亂、瘋言瘋語,到最後,也隻剩下我們四人了。
葉明秋說出了一個不好的消息:「感覺體內的靈力在減弱了。」
我施法放出一個朱雀的殘影。
沈澈大罵我是不是瘋了。
「你把帝姬引來我們所有人都得死。」
我隨意擦著太初劍身上剛斬殺的妖魔血,淡淡提醒他:「我早就說過,跟著我九死一生,你們非要跟著來。」
「她想殺我,正好,我也要了結她。」
葉明秋點破:「所以你是故意將她引進大荒,就是讓她無處可逃?」
我默默看向她,輕點了下頭。
「原本是想再等等,但是你們的情況……」
她露出疑惑:「跟仙界作對,你就不怕死?」
我望著那抹熟悉的火紅身影,掌心聚起的靈力在蠢蠢欲動,目光冰冷。
「不怕。」
辛遙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握緊我的手。
「李素影!我非要將你挫骨揚灰不可!」小帝姬身子一躍,手心凝聚的紫電鞭重重砸來。
我提劍迎戰。
這副不怕死的樣子落進小帝姬眼裡,她更是洋洋得意:「不自量力!」
紫電鞭殺意凜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向著我執劍的手腕。
所有人都在等著我灰飛煙滅,可是下一秒。
「啊!」
小帝姬痛苦地捂著手,那是太初劍斬的。
她反應過來:「不可能!方才你明明……你是裝的!」
我揚起劍:「不演一下,怎麼能把你诓進來呢?」
小帝姬勃然大怒,但是她知道,就算殺了李素影,自己也落不了什麼好處。
但是我已看穿她逃跑的心思。
這一劍,是對準她的雙腳。
女子狼狽地滾落一路,捂著雙腿傷口,眼裡終於露出懼怕。
我腳尖點地而起。
太初劍的絕殺沒人能抗得住。
這大荒,便是我為小帝姬準備的墳地。
師父,師兄,師姐,我要拿她的命給你們祭奠!
可就在這時,大荒境內又有了大晃動。
那蒼穹被一道金光打開,顯現出天帝的臉。
眉目蘊著怒氣:「小小凡人,竟敢殺吾兒?」
一道天雷從我頭頂降下,震得我心脈斷裂,聚集的靈力如同大廈傾塌。
小帝姬激動得哭著喊父君。
他降下天威,其餘三人紛紛伏地,被震得吐出血。
我固執撐著劍,堅決不跪。
「仙界自稱光明磊落,這朗朗乾坤之下,卻生出這般汙垢,你不管,我便來殺,有何錯?」
天帝冷下臉:「縱然她有錯,她是仙!還輪不到你一個蝼蟻插手!
「她是仙界帝姬,受萬人敬仰,與她為敵,就是與整個六界為敵!你要胡攪蠻纏到什麼時候?難不成你要人間給你陪葬?」
我搖搖晃晃站直身子,直視他。
「殺我手足,滅我宗門,賜我七十三根滅魂針,將我丟進萬鬼窟,若是這些都不夠,那我倒是想問天帝,我不過將你女兒傷了個皮毛,你又在怒什麼?」
天行不均,有人生來高高在上,有人在生存間垂死掙扎。
有人握天地裂變之力,孤高一世,卻非要來小人物面前雲雲什麼蒼生大義。
小帝姬渾身喊疼:「父君快帶我走!這女人是個瘋子!」
天帝倨傲地對我放下狠話。
「從前的事情是小帝姬年少不知事,所以吾不計較你說的那些妄言,算是勾銷。
「小帝姬此後會被管束在天界,永不下界。」
這是天帝最大的退步。
沒有說完的另外一半意思是:再敢動小帝姬,他會讓我消失在六界。
我面如寒霜,隻是用手背擦拭掉嘴角的血跡。
天帝長袖一揮,小帝姬就被帶走了。
那破口開始慢慢愈合,馬上這裡又要成為隻進不出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