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需要回去從長計議。
突然有個侍衛衝進來:「啟稟陛下!太子回宮了!」
我猛然抬頭望過去。
這一世我沒跟皇上說蕭承奕藏匿之地。
沒人阻止他們,他們怎麼會如期回來?
皇上喜出望外,站起身立即出去迎人。
蕭承奕屬實受寵,隻是這人心狠手辣,後來竟然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能下得去手。
蕭承奕帶著他的那個白狐妖,跟皇上請罪。
皇上也心疼他,自然不會真的責罰,隻是隨口說了兩句。
氣氛其樂融融。
我忽然想起,上一世蕭承奕也是這時回來的。
難道重活一世,無論如何一切都不會變?
蕭承奕終於開口提出:「父皇,兒臣與夢怡情投意合,想納其為良娣。」
所有人的視線好像都漫不經心地掃過我。
我笑了笑,欠身道:「妾願意看到殿下所娶為所愛。」
蕭承奕的氣息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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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懶得去計較這些。
「夢怡為兒臣付出太多,兒臣不想辜負夢怡。」
皇上大笑,覺得並無不妥。
「妾不怕苦,妾願永遠追隨殿下。」
夢怡與蕭承奕眉目傳情,看著郎情妾意,好似一幅畫。
我卻無心想這些。
腦海中突然回想起方才的一切。
我的人偶術並未出錯。
那為何煉不成人偶?
除非……皇上已然是一具人偶!
我猛然抬眸看向皇上,他神色如常,並未出現任何異樣。
我卻瞥見他鞋底上,未清理幹淨的湿潤的新泥。
7
渾渾噩噩回去後。
我想起師兄沈宴。
師父走後,我另拜了一位高人為師。
但我並未見過他的真面目。
在我之前,二師父還收了個徒弟。
以往學習人偶術時,大多都是師兄教我。
他待我很好,向來溫潤如玉。
我從鄉野來到京城時隻給他留了一封書信。
去年冬天,師兄來了京城,偷偷見了我一面。
問我是否心甘情願困於皇宮。
我回他:「甘願,因為我心悅太子,情深不移。」
師兄眼眸晦暗,笑道:「好一個情深不移。」
後來我們便沒了聯系。
我立即寫了封信,按著去年師兄給的地址送了出去。
我想見見師兄,想問問人偶術失效是否隻在已然成為人偶的身上?
貼身婢女將書信送出。
我正在茶桌前漫不經心摩挲茶盞。
婢女回來時,快步走來給我倒茶。
我拿起茶盞抿了一口茶,視線下移。
一雙繡花鞋鞋底沾染新泥。
我指尖微頓。
去送信的這條路上沾不到泥,就算中途去茅廁,也碰不到泥。
我笑著問她:「信順利送出去了嗎?」
婢女點點頭,狀似不經意間問道:「太子妃在京城竟然還有朋友。」
「嗯,我們師出同門。」
「那太子妃平日裡會想他嗎?」
我抬眸望去,發現婢女眼裡一片清澈,並無其他意思。
便回道:「有時確實會想念他,想念以前的生活。」
「太子妃還甘願困於皇宮嗎?」
我眼神一凜,轉瞬間手指扣緊她的命門:「你這話何意?誰派你來的?」
她話多得不像她了。
婢女卻面不改色:「師妹,怎的不認識人偶了?」
我手指一松,突然察覺到一股視線,驟然抬頭望去。
看到房梁上穿著月牙白長袍的男子,一腿屈膝,另一條腿垂下,身子靠在梁上。
一雙眸子如清風霽月。
唇畔帶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我的師兄——沈宴!
「師妹的警覺性退步了些許。」
我道了聲:「師兄。」
沈宴笑得溫和,從梁上一躍而下。
「師妹想離開皇宮嗎?」
我搖搖頭。
不想。
這麼快就離開,我心裡那口氣咽不下去。
沈宴不問緣由,笑容和善:「師妹若是喜歡,那我們便一起讓這皇宮變變天。」
我忽然想起皇上的事,問道:「師兄,人偶術會對已有主的人偶失效嗎?」
「自然,除非主人死了,否則人偶不再易主。」
我點點頭,什麼都沒說。
8
蕭承奕來找我時,我剛收好作案工具。
他身上穿著華貴衣料的青色衣袍。
「妙妙,今日之事,你不會怪孤吧?」
我搖頭。
怎麼會呢?
畢竟,血債血償。
我忽然平靜地抬眸,就連嗓音也是平平淡淡,聽不出情緒。
「蕭承奕,去年春分時,你失蹤了整整一月,到底去了哪?」
以前我從不打聽這些,隻要他不願意說,我便不問。
但現今,沈宴送來了一些證據。
得以證明蕭承奕並不是這段時間才喜歡白狐妖。
而是瞞了我一年半。
他驀然僵住,訕笑一聲:「當初回來時不是說了,我跌下懸崖,在山洞裡待了許久,養好了身子才靠著自己走出來。」
我點點頭,表示了然。
他回來後不久,漸漸淡去對我的感情。
然後,迷上了一隻白狐妖。
他盯著我:「你怎麼突然問這個?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孤不想提及那些事。」
我輕笑一聲。
上一世我太傻了,才會沒看出蕭承奕拙劣的演技。
「孤帶夢怡回來,是因為——她懷孕了。」
我一頓,朝他笑道:「那我便恭祝殿下。」
竟是連妾都不稱呼了。
蕭承奕的身形一晃。
「妙妙,你好像……一點都不在意孤了。」
他的嗓音發顫,執著地盯著我的表情,似要從中發現些端倪。
「沒有的事,殿下是勞累過度了。」
畢竟,我還想要你們死在我手上。
我沒有計劃。
我隻想要蕭承奕和夢怡都死。
夢怡是白狐妖,可沈宴給的藥就連妖都扛不住。
人走後。
身後突然響起沈宴的聲音:
「師妹就是為了這樣的人離開清水鎮?」
「是又如何?」
「師兄幫你殺了他們好不好?一個都不會留。」
瞥見他鞋底的泥點,我掐緊掌心。
搖搖頭:「不用,我自己來,但希望師兄可以教我武功。」
沈宴含笑望著我:「好,師妹的請求,師兄都會滿足。」
9
沈宴把我以前煉制的人偶帶到了京城。
甚至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我的人偶們帶進了東宮,成了東宮裡的奴僕。
夢怡剛懷孕,蕭承奕怕打擾孕婦休息,便讓夢怡另睡一間屋子。
蕭承奕出去後,我的人偶便成為了我的左膀右臂。
沒人能打擾我。
夢怡聞了燻香,正柔弱地在榻上歇著。
我一步步走進來,笑著看著她:
「聽聞你懷孕了?我來看看你和孩子。」
夢怡發現我,立即喊人,驟然發覺身子有些軟。
外面也沒有守著的侍衛和婢女。
「別叫了,不會有人來,你別怕,我隻是想看看孩子。
「畢竟我從沒見過尚未出生的孩子,夢怡你這般喜歡蕭承奕,必定也想見見孩子吧?
「我也想看看蕭承奕的孩子是什麼樣的,入宮多年我不曾有過身孕,隻好蹭蹭你的福氣了。」
她揮舞雙手,似乎想要對我做什麼。
可我毫發無傷地繼續走近。
夢怡瞪圓了一雙眼睛,四肢無力不斷往後爬。
她終於開始害怕我。
剔骨之刑,還是放幹血呢?
匕首薄如蟬翼,我在她身上比畫了一下。
她虛弱的呼救聲沒人聽見,薄薄的肚皮像是水玉一樣漂亮。
我從中間劃了一刀。
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聲響。
我回頭,看見一臉震驚的蕭承奕。
扯開唇朝他笑了笑。
溫熱的鮮血濺在我的臉上,帶股令人厭惡的腥甜味。
「殿下怎麼提早回來了?」
「溫妙,你在做什麼!你……你殺了夢怡?」
蕭承奕的眼神中滿是驚懼,錯愕地看向我的手和我身後的夢怡。
她倒在血泊中。
聲音斷斷續續。
「殿、殿下……救救、救我……」
她朝他伸手,求救。
可我依舊笑盈盈的。
「殿下此言差矣,我沒有殺人,我隻是想見見殿下的孩子長什麼樣。」
隻是還沒見到,人就回來了。
蕭承奕能進來,不知道外面守著的人偶如何了。
他退後了兩步。
我的笑意頓時僵在臉上,望著他的鞋底。
又是湿潤的泥土。
明顯是剛剛沾上的。
可去見皇上的這條路上,沒有任何可以接觸到這樣湿潤的泥土的地方!
10
我收下刀。
突然想到什麼,回頭看了一眼。
夢怡的胸脯上,沒有任何跳動。
她的血液偏暗,我原先沒多想。
可現如今一想,這不就是人偶的特徵?
我快步走到蕭承奕跟前,盯著他驚懼的視線,一掌摸上他的胸膛。
沒動靜。
沒動靜。
依舊沒動靜。
他的嗓音喑啞:「你要做什麼?」
我沒應,失魂落魄地退了一步。
心髒好似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著。
有種荒唐不可置信的感覺。
怎麼可能?
夢怡是人偶。
蕭承奕是人偶。
皇上也是人偶。
那這偌大的皇宮裡,還有活人嗎?
饒是我見慣了大場面,呼吸也不由得一滯。
赤日炎炎,我卻像是寒冬臘月墜入冰湖中,渾身發冷呼吸不過來。
顧不上血液橫流的畫面和明顯呆滯的蕭承奕。
我趕緊向外跑去,看到一旁倒在地上,被捆成一團的人偶。
腳步不停。
身後有人喊我,我依舊在跑。
到轉角時驟然撞進一個懷抱中。
鼻尖嗅到熟悉的冷香,還有股草藥味,給人安心的感覺。
「師妹這是要去哪?」
我連忙拽住他的袖袍:「師兄,好多人偶……我身邊好多人偶!這裡不安全……我們、我們快離開皇宮。」
他的神色一凝,沒問緣由便拉著我:「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通向宮外。」
我點點頭。
先逃出去。
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
我需要理理這一切。
我們東躲西藏,避開宮女和侍衛,躲進了一間闲置的房屋。
沈宴說:「再有一刻鍾,侍衛換班時我們便可以逃到密道裡。」
我喘了口氣,懸著的心還在劇烈跳動。
垂下眼睫,視線中是一雙沾染新泥的鞋。
我不緊不慢從他的手裡抽回手,望向他永遠溫和,永遠包容萬物的眼睛裡。
「師兄,為何騙我?」
11
沈宴視線微頓,視線平穩:
「師妹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