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留著這些魂魄做什麼?」
拂羽笑道。
「敢對我動心思的,不管是人、仙,還是神,我都會讓他們不得善終。」
手指彈擊瓶子的清脆聲傳來。
「雲淺送我的這個瓶子還真是好,這魂魄聚在裡面亮晶晶的,當個擺設也好看。」
我捏緊手中的託盤,身子不自覺地顫抖。
我總算是知道為何搜魂術也沒辦法找到我爹娘的魂魄,甚至在太守府找不到任何人的魂魄。
原來是因為都被她收在了法器裡。
永世不得超生,永世不得安寧。
在我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神仙的時候,沒想到卻是碰到了最惡的神。
為何這樣的神還能存於世間,就沒有什麼可以約束她了嗎?
天道呢?天道也不懲治她嗎?
想起我爹娘死去時的痛苦,我隻想現在就衝上去和她同歸於盡。
我不自覺地朝出聲的方向走去,想要去看一看我爹娘是不是也被困在那瓶子裡。竟忘了這是龍潭虎穴,行蹤立刻被那二人發現。
「誰在偷聽!」
強勁的法力席卷桃花朝我襲來,想避開卻無處可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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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身後有人拉了我一把,堪堪躲過那道攻擊。
身側的人將我拉住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上神恕罪,我是來尋觀季上神,碰巧遇到這送東西的小仙侍,一同在桃花林中迷路了。沒承想擾了兩位上神,還望上神恕罪。」
聲音熟悉,我微微扭頭,同我一起跪在地上的正是我兒時的玩伴,太守府小姐柳青嘉。
4
見是熟悉的人,那陌生女仙松了一口氣,溫柔道。
「原來是青嘉啊,快起來吧。」
說著她又同拂羽解釋。
「這是我底下小仙的後代,算來也是承了你的恩才得以飛升。
「青嘉過來向拂羽上神道謝。」
原來這陌生女仙就是那日太守口中的觀季上神。
柳青嘉恭敬上前,朝拂羽行了個大禮。
拂羽冷哼一聲,瞥了她一眼後轉身回到桃林中。
是那般高傲、不屑。
觀季安撫地拍了拍柳青河的手,轉身追上去。
「我知道那日你是看在我的面上才網開一面,我就知道拂羽阿姊是最偏愛我的。你不喜歡,我不讓她們往你跟前湊就是了。」
二人就這樣將我忽略了,不一會兒就有拂羽底下的仙侍來取雲裳,她叮囑道。
「下次你再送東西過來,先傳消息給我。莫要再衝撞了上神。
「這次是你運氣好,下次可不一定了。」
我連聲道謝。
「謝姐姐體恤,今後我一定小心謹慎。」
待我退出去後,看到一抹粉色身影站在雲端。
我斂下情緒,朝她行禮。
「青嘉仙子。」
隨後低頭離開。
剛走幾步便被她拉住。
「樂兒,你既然都知曉我的消息,為何不來找我。」
是啊,我知曉她的消息,知曉她們一家飛升後便被觀季上神手底下的柳慶上仙接走安置。
太守還領了仙界水務的管理職位。
這不就是將太守府從凡間搬到了仙界,主人依舊是主人,侍從依舊是侍從。
不過人得長生,能習仙法。
我抬起頭來,靜靜地和她對視,說道。
「我去尋你做什麼,難道我去了,問你太守為何突然喜好食魚,將那個時期所有的魚都壟斷?
「還是問你,知道我爹娘是如何死的嗎?
「你能答得上來嗎?」
柳青嘉欲言又止,松開了拉住我的手。
她沒辦法回答,因為這一切看似巧合,實則都是蓄意安排。
若不是有人提前傳遞消息,他們家怎麼可能大肆捕魚。
若不是有後盾,他們怎麼敢分食上神化身的魚。
若不是有人疏通,他們怎麼會如此簡單地就直接飛升,還能在仙界得個一官半職。
這不就是柳慶得了觀季喜歡,討的一個賞賜嗎?
而這些賞賜,卻用多少無辜之人的生命堆砌。
就算柳青嘉不知她父親的謀劃,我也不可能再同她如往日那般親密。
看著她,我便能想到我慘死的爹娘,還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所以我還有許多事要做,不必要同她拉扯分辯。
我向她行禮,就當是斷了曾經那段緣分。
如今我隻是個南仙脊的小仙侍,她是前途無量的仙子。
各有各的路。
誰知她竟重新抓住我的手臂。
「你如今不可莽撞,剛才若是沒有我,那拂羽上神必不會輕易饒了你。
「我知道你要做些什麼,我幫你。」
我冷淡地回道。
「我做的是不敬你祖宗之事,你也幫嗎?」
她堅定地回答道。
「幫。
「我父親犯下的罪,我替他贖。」
5
白來的助力不用白不用。
我知曉她的性子,不會給我使絆,我在這仙界地位低下、孤立無援,有她幫助,一些事情便好辦許多。
例如,靠近拂羽。
在仙界的第三百年,我在南仙脊討了個廚房的活。
外面都在傳,南仙脊的知韻上神十分寵愛那個叫多樂的小仙侍,沒了她寢食難安。
知韻上神隻吃她做的飯食。
知韻上神知曉這事也沒計較,將我喚到跟前道。
「要不我將你提為南仙脊總管?總管要比廚娘聽著更厲害些。」
我跪謝。
「多謝上神寬容大量,不過現在這樣就夠了。」
不出我所料,觀季遣人來喚我過去。
還是那個熟悉的桃花林,兩位女上神悠闲地在樹下品酒。
觀季上下打量著我。
「你就是知韻那丫頭極其寵愛的仙侍?」
我回道。
「上神抬舉,我不過是會做些甜食,投其所好罷了。」
觀季回過頭對拂羽說。
「阿姊,你不也喜愛甜食嗎?讓這小仙侍給你做點?我倒要看看能讓知韻如此偏愛的人做的吃食有多美味。」
一直閉目養神的拂羽這才微微睜眼,那雙被眾仙稱贊的溫柔眼,竟帶有絲絲厭惡。
「她的人,我嫌髒。」
我立馬惶恐地跪下,一動不敢動,像是怕極了上神威嚴。
觀季自覺沒趣,朝我揮了揮手。
「罷了,你退下吧。莫擾了我們清靜。」
我尊敬地離開,還未走遠便聽到拂羽再次出聲。而我的嘴角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彎起。
她說。
「她偏愛的人,倒是勉強可以來我這掃個地。」
我和仙界眾多仙侍熟識,知曉了許多秘辛。
拂羽、知韻、觀季、雲淺本都是七方上神之一,是南仙脊天生孕育的上神。
但因為拂羽和知韻同時愛慕雲淺,二人一直都有矛盾,總愛攀比。
自從南仙脊的另外三位上神沉寂之後,這二人徹底鬧掰。
拂羽、雲淺、觀季搬出南仙脊,獨留知韻守著三位上神。
南仙脊也開始沒落。
如今仙界以拂羽、雲淺為尊。
所以,我作為知韻看重的人,拂羽自然是要搓磨的。
而當初知韻上神對我施以援手,大概也是因為我仇恨拂羽的緣故吧。
來仙界的第四百年,我一邊整理南仙脊的藏書,一邊負責拂羽殿宇的清掃。
每日都被累得全身酸痛,我卻覺得無比滿足。
本來我是在南仙脊廚房和拂羽殿之間來回奔走,知韻上神見我過於勞累,便給我安排了個整理藏書的輕松活。
整理之餘我還能多看看書,精進仙法。
夜裡我點燈看著南仙脊藏書,南仙脊是眾神仙源生之地,藏書豐富,我想要找尋些能夠復活爹娘的法子。
突然對面的窗戶被打開,一個身影跳了進來。
我習以為常,眼睛都不抬一下。
那人找到熟悉的位置坐下,也看起了書。
就這樣兩人無言,夜漸深。
等到窗外傳來鳥鳴聲,我才發覺一夜又過去了。
坐在對面的人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她夜夜都來陪我看書,刻苦研習仙法。
哪怕我不理會,她也照來不誤。
我拿起身上的毯子,蓋到她身上,沒承想竟將她驚醒。
我嘆了口氣。
「小姐不必如此勞累的,他們根深葉茂,隻能徐徐圖之。」
柳青嘉愣了一下,眼眶竟有些湿潤。
「你終於肯理我了。」
她偷偷擦掉眼淚。
「你喚我青嘉吧,往日在太守府讓你不喚你不答應,如今在仙界了,沒有什麼小姐了。」
我不接話,走到她身旁整理書籍。
桌上的幾本書不知何時被風吹開,我不知如何同她說話,便慢慢整理,突然瞧見書上的內容,手一滯。
那書上寫著,南仙脊有一聖物喚溯洄鏡,可重塑時光,彌補遺憾。
柳青嘉站在我身後道。
「溯洄鏡?我好像聽觀季上神說過,這東西當年被父神當作生辰禮賜予了知韻上神。」
我眼裡滿是驚喜。
「真的有這聖物?」
她遲疑地點了點頭。
「應當是有的。觀季上神和拂羽上神常念叨,說父神和沉寂的那三位上神總偏愛知韻上神,什麼好東西都給她了。溯洄鏡本是拂羽上神看中的,卻被知韻上神以生辰為借口故意討了去。
「溯洄鏡能使用三次,第一次是替雲淺上神尋找丟失的離火。第二次是知韻上神想回到三位上神沉寂之前但失敗了。
「如今隻剩下一次,知韻上神不一定會予你使用。」
6
柳青嘉擔心地看著我,我沉思片刻,下了決心。
「我先去求求上神,被拒絕了再說。」
畢竟任何可行的路,我都要試一試,萬一哪一條就走通了呢?
我跪在南仙脊的大殿上,向知韻上神闡明請求。
她面色未變,站在一側的仙侍卻略有躊躇。
大殿內寂靜無聲,氣氛緊張,就在我認為冒犯了上神時,她將溯洄鏡召了出來。
她輕嘆一口氣後道。
「我也未能摸索清楚溯洄鏡的使用方法,不能保證它能成功。
「而且隻能是你自己進去做你想做的事,你如今仙力微弱,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這樣,你還想進去嗎?」
我欣喜地給上神磕了三個頭。
「一切後果我自己承擔。」
知韻上神囑咐了幾句,便為我護法,啟動溯洄鏡。
7
南仙脊的知韻上神百般囑咐,讓我將那條鯽魚放生,一切都將改寫。
我磕頭答謝,決絕地投身到溯洄鏡之中。
中途有一股強烈的眩暈之感。
有什麼東西在拉扯著我往更遠處走去。
我咬咬牙,凝住神識,腦海中隻想著自己要回到鯽魚剛被捕撈上來的那一刻。
再睜眼,不適消失,眼前的一幕幕熟悉又陌生。
一條小船靠岸。
捕魚的是看著我長大的張叔,豁著個大牙直樂。
「多樂,今天怎麼想著跑碼頭來玩啊,看!張叔今天籠到大魚了。」
我愣在原地,仔細看著張叔。
這一刻仿佛中間那五百年從未存在過。
我整理好心情,看向那一船魚。
忻州盛產鯉魚,成堆的鯉魚中間夾雜著幾條小鯽魚。
但鯽魚相似,根本分辨不出哪一條是那女上神的化身。
「張叔,我娘快生產了,這幾條鯽魚都賣給我吧。」
我用身上的兩個銅板買下那五條鯽魚。
張叔興奮地卸貨,前幾日太守就吩咐了,最近打撈上的魚太守府全包了,今晚辦品魚宴。
我看著木盆中的五條鯽魚,腦海中不斷響起知韻上神的囑咐。
「你將那魚放了,她回到命定的歷劫之路。
「她歷劫圓滿,成功歸位。
「你們再無因果,你爹娘還有那個未出生的孩子,你們會幸福地生活下去。」
我平靜地端起盆,回過身將張叔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