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叔,今夜太守府繁忙,待會兒我燉了魚給你們送晚飯。」
那魚似有所感,在盆中遊動著,尾巴一甩水濺了出來。
我輕輕擦掉臉上的水珠,看著魚笑了起來。
殺魚償命,那殺人不也得償命嗎?
8
我手起刀落,麻利地將那五條鯽魚開膛破肚,燒水下湯。
她要殺我爹娘時未見有分毫手軟,我怎麼可能就這樣成全她成功歷劫呢?
我要救我爹娘,也要讓她帶著暗傷回去。
知韻上神說,溯洄鏡隻能維持一刻鍾。
我不敢有絲毫延誤,大火將魚煮熟就匆匆地端進家。
也來不及多瞧瞧我五百年未見的娘親,給她喂下兩碗魚湯和些許魚肉之後,我端著剩下的魚湯往太守府跑去。
我爹正在廚房內熱火朝天地炒著菜。
一個箭步我奪下他手中的菜勺。
「爹,我燉了魚湯,你先喝兩口再繼續幹活吧。」
他笑得眼角皺紋都疊了起來。
「我們家多樂會心疼爹爹啦,好,爹就嘗嘗你的手藝,看咱們家多樂,今後能不能繼承爹的大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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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他將那碗湯全部喝下,面不改色,還豎起了大拇指。
「鮮!真鮮!」
他這話說得我眼角都泛起了淚,我一心隻想將這魚燉熟給他們喂下,一點調料也沒放,火候也過猛。
他還想著安慰我,盡說些鼓勵的話。
他擦了擦自己的手就將我往外推。
「廚房油煙重,你去同小姐玩一會兒。」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鮮活的背影,心裡忐忑不安。
隻希望這溯洄鏡真的能改變一切。
我也喝了一碗魚湯,又給在旁邊院子做事的張叔一家也喂下了魚湯後,悄悄地將剩下的魚湯混入了太守宴席的魚湯中。
若是隻有我家和張叔食了魚肉能夠得到飛升,恐怕最後也活不下來。
畢竟,飛升的訣竅其實不在於魚湯,而在於太守家有個早早飛升的祖宗。
其他在宴會上喝了魚湯的人也飛升,隻不過是為他一家作掩護罷了。
我做完這些事情,時間已過了大半,我貪看了兩眼爹爹的背影後,拼命往家趕,剛到家門口看著在屋內挺著大肚子做繡活的娘親,又不敢進去了。
我害怕待會兒我離開的時候會嚇到她。
隻敢躲在門口再多看她幾眼,眼睛卻越來越模糊,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
我暗自咬咬牙,若是這一次不成功,那就算是豁出了性命,我也要再來一次。
剛想完那股眩暈感又傳來,我知道我該回去了。
娘,祝女兒能成功吧。
在屋內的娘親突然抬頭,朝我這兒看,我慌忙側過身,隨即雙眼一黑暈了過去。
再睜眼又回到了南仙脊。
大殿內空蕩,隱約有絲絲血腥味。
我皺著眉四處環顧,啟動溯洄鏡時,知韻上神在一側為我護法,現在卻空無一人。
我朝殿外走去,知韻上神的貼身仙侍候在一旁,見我出來迎了上來。
「上神身子虛弱,先回寢宮休息了。讓我這候著告訴你,你所求之人安置在了你的住處。」
我心中大喜,看來事情成功了,爹娘都活了下來。
還不待我向她致謝,她又開口道。
「但上神說,那幾位的魂魄未歸位,不知是出了什麼岔子。可能還需要你自己去探尋。」
魂魄還未歸位?
我呼吸一滯,腦海中千回百轉,亂作一團。
想到了當時拂羽說的那個瓶子。
半晌後磕磕絆絆地朝她行禮道謝,急急忙忙趕回住處。
看著床上躺著熟悉的身影,我的心頭竟泛起絲絲委屈。
想像從前那般,不開心了就往他們懷裡躲。
我跪坐在床前,撫摸著他們的面容,還是同五百年前一模一樣。
這才覺得有些安心。
我探尋了一番,發現確實如同上神的仙侍說的那般,沒有魂魄。
我將娘親的手牽起,親親撫摸著。
爹娘,你們等著,女兒去將屬於您們的東西拿回來。
我給柳青嘉傳了消息。
一切準備就緒,那大戲就開演吧。
9
沒幾天,南仙脊新出了一位天資聰穎的上仙的消息在仙界傳開了。
拂羽自然是不會理會這些消息,但觀季就不一定了。
這日她氣衝衝地跑來找拂羽傾訴。
「阿姊,沒想到我宮中竟出了一位不識好歹的白眼狼!」
拂羽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畢竟她要維持雲淡風輕、純潔高雅的形象。
也不知裝了這麼多年,她累不累。
她語氣平淡地說著。
「既然是白眼狼,打殺了不就好了?」
拂羽和觀季囂張了三千年,尋常議事從不遣退仙侍,她們堅信沒人敢亂嚼舌根。
敢亂說的早就灰飛煙滅了。
我便能在遠處靜靜地擦著欄杆,聽著她們聊天。
我在拂羽殿中打掃快一百年了,她們都快將我的來處忘記,隻將我當作尋常仙侍。
我和柳青嘉日夜鑽研仙法,有所小成。
如今聽力也不錯。
但還是不能靠得太近。
知韻上神知曉我的打算後,命人給我送來了兩種絲線。
子絲線混在拂羽的錦囊中,母絲線留在我的錦囊上,便可在千裡之外聽到她們的談話內容。
子絲線分量足,為保萬無一失我將其摻入拂羽所有的錦囊中。
觀季灌了一大口茶。
「就是因為殺不了我才煩!
「那個白眼狼投靠了知韻,說來她能成仙還不是託了你我的福。
「真是氣死我了,那些人還說什麼她是小拂羽,看這勢頭假以時日便能和阿姊比肩。」
拂羽臉色微變,觀季立馬住聲,知曉自己說錯話了。
畢竟當年拂羽也是冠以仙界第一女上神青禾接班人的名頭才被眾仙熟悉。
「小青禾」是她當年的代稱,也成為她後來的枷鎖。
青禾上神沉寂之後,她才從中脫離出來。
如今有人復刻她的來路,自然是犯了她的忌諱。
觀季立馬找補。
「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東西,一介凡胎得了恩賜升上來的。還想同阿姊相提並論,她連阿姊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
最後這頓飯吃得食不知味,觀季早早地就離開了。
而觀季離開的這晚,拂羽懲處了好幾個仙侍。
屋內相熟的仙侍傳來消息,說今夜上神心情不好,大家都要打起精神來別犯錯了。
隔日便是仙界聚會,賞玩各地供奉上來的珍寶。
而這一次,除了拂羽,最受歡迎的便是柳青嘉。
如今她勢頭正猛,眾仙都將寶押在她身上,想提前交好。
「青嘉仙子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仙力,成神怕是指日可待啊。」
「咱們仙界已經很長時間沒出過新的上神了吧?
「青嘉仙子要成為這三千年第一人了啊。」
柳青嘉溫溫柔柔地道謝,照顧著所有人的面子。
拂羽坐在最高處,表情依舊是往常那般雲淡風輕,但其實她的杯子都快被她捏得開裂了。
這三千年來她盡受追捧,自然是受不了別人的目光不在她的身上。
這會讓她想起當初七方上神同在,別人永遠會忽視她的那種痛。
她冷冷地看著說話的那幾個小仙。
「若是想要闲聊,大可出去說,現在是品鑑時刻。」
下面瞬間噤聲。
我和柳青嘉交換了個眼神,目的達到了。
柳青嘉越受追捧,拂羽才會將她當作一個威脅來看。
我們就是要讓拂羽在意,讓她浮躁,隻有這樣,她才容易出錯。
宴席結束,神仙們都各自散去,拂羽興致不高,慢悠悠地走在最後。
出門時正好碰到剛說話的那幾位小仙在等人。
「也不知那拂羽上神在傲些什麼,這仙界又不是隻有她一個上神。」
「南仙脊不還有個知韻上神嗎?如今知韻上神後繼有人,有個聰穎的青嘉仙子,依我看啊再過一千年,仙界的榮光怕是要回到南仙脊了。」
「哼,總算是有人要超過她拂羽了,青嘉仙子才成仙五百年,便快到達飛升成神的邊界,比拂羽強多了。」
「當初還不是青禾上神手把手教導她,她花了兩千五百年才成為上神。如今也不見她去侍奉青禾上身的神體,當真是狼心狗肺。」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
說得拂羽額頭上的青筋直冒,她手一揮將那幾位小仙打了出去,有的體弱的還直接吐血了。
為首的黃衣小仙撐坐起來,挑釁地看向拂羽。
「拂羽上神不是最清潔高雅、不屑與人爭論的嗎?
「怎麼,我們議論幾句您就受不了了?難不成平日裡的大度都是裝的?
「不過你這功力不夠深厚啊,連青禾上神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這算是直接戳在拂羽的痛楚上。
拂羽死盯著那黃衣小仙。
「你不要以為我不敢動你,別人忌憚你爹娘是上仙,但他們見了我都還是要跪拜的。」
黃衣小仙笑了起來。
「那你殺了我啊?怎麼?是不會嗎?
「還是說,你不敢啊。」
那笑容刺痛了拂羽。
拂羽凝結起法力,欲要貫穿那黃色小仙的胸膛。
我的手不自覺地捏緊,我隻讓她追捧柳青嘉,可沒讓她正面和拂羽爭鋒啊。
我使勁朝她使眼色,誰知她竟直接忽略,從地上爬起來,一步步靠近拂羽。
突然抬手捏住拂羽的手腕,讓其直指自己的胸膛。
「來啊,就朝這打,當初你殺掉我姐姐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用你的法術貫穿她的胸膛。」
拂羽的手難得地顫抖了一下,她想要將手抽出來,卻被黃衣小仙捏得更緊。
「你殺了我啊,讓天道再懲罰你一次,你再次變成狗、變成貓、變成魚到凡間歷劫。然後再被人分食,他們再借著你的運道,蹦出第二個柳青嘉、第三個柳青嘉,拂羽,到時自有人能殺掉你,那便是為我報仇了。」
拂羽竟難得地猶豫膽怯了,隻推開拉扯住她的黃衣小仙,竟沒再動手。
黃衣小仙穩住了身形,囂張地笑著。
「拂羽,你們做的那些事,瞞不了多久的,要不然上一次你殺了我姐姐,天道怎麼就懲罰你了呢?」
拂羽橫了她一眼。
「你都知道些什麼?」
黃衣小仙粲然一笑。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隻知道你會不得好死,報應總會來的!」
她語氣一轉。
「哦對了,誇贊柳青嘉的不止我們,雲淺上神都誇她了,說她根骨奇佳、悟性極高,還時常親自到南仙脊去指導她。
「怎麼,最近雲淺上神不常來看您,您都沒察覺嗎?」
拂羽瞳孔大震,惡狠狠地看向黃衣小仙。
緊張的氛圍維持半晌後,拂羽轉身離開朝雲淺的宮殿走去。
10
我這才松懈下來,擔憂地看向黃衣小仙。
「你這般和她正面交鋒,若是她一個忍不住真對你動手了怎麼辦?」
她笑得更燦爛了。
「那就如我所說的那般,讓天道罰她,讓她再下去走一遭啊,反正總有你們會接著對她動手的,不是嗎?」
我咬了咬牙。
「瘋子。」
她回道。
「不是瘋子,怎麼可能把她拉下來。
「你們如今要做的事,不也很瘋嗎?」
我語噎,從兜裡拿了瓶療傷藥給她後急急忙忙跟上拂羽的陣仗,降低存在感隱入眾多仙侍之中。
11
她到雲淺住處時雲淺正在院內飲茶,她開門見山地問道。
「據說,南仙脊出了個女仙,資質不錯,還得了你的青睞。」
雲淺將杯盞放下。
「仙界很久沒有新鮮的血液,我不過是見她頗有悟性指點了兩句。」
拂羽又道。
「但她背叛了觀季投奔知韻,你若扶持她,那不就是扶持我們的對手嗎?」
雲淺嘆了口氣。
「都三千年了,你還在知韻爭嗎?」
拂羽冷笑一聲。
「你難道忘記了,當年那件事開始後,便無法罷休。」
雲淺妥協道。
「那我便不再給她指點。」
拂羽眼神凝重,語氣強硬。
「不行。我要你殺了她。」
雲淺皺了皺眉。
「拂羽,你何必如此絕情。如今你怎麼養成了隨意殺人的性子。」
拂羽冷笑出聲。
「我這樣的性子不就是你培養出來的嗎?在我面前你裝什麼寬容大度。」
雲淺思考片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