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上神歷劫化成河裡的鯽魚,被打撈上來後做成了魚湯。
因此她神魂不穩,難以突破,遂大怒。
命人殺魚做魚的主人家因吃了魚得到飛升,按吩咐做事的漁夫、廚子、侍從卻被殺害。
我爹,就是那個做魚的廚子。
1
當時我在同太守家的小姐聊天,魚湯端了上來。
我自小和小姐親密,她給我也舀了一碗。
當時的我們都不知道,這是一碗改變了我們命運的魚湯。
剛喝完魚湯,突然天色大變,烏雲遮日,狂風陣陣。
丫鬟們拼命想將門窗關住,一陣怪風襲來,將她們全部撞飛,卷起帶走。
我和小姐緊緊抱在一塊,也未能幸免,被卷了去。
頭暈目眩後傳來的是滿身疼痛。
我們被隨意丟在宴席角落。
而此時宴會上的人都顫巍巍地朝天空跪拜。
我定神一看,太守府上空懸浮著兩道白色身影。
右側的男人將左側昏迷的女人摟在懷裡。
Advertisement
我從未見過如此出塵絕豔之人,一時間竟有些看呆了。
太守顫抖的話語將我喚回。
他在本地囂張慣了,這是我第一次見他如此害怕。
他卑微地說道。
「見過、見過兩位上神,小的是柳慶的後代。誤傷拂羽上神,小的罪該萬死,但希望上神能看在柳慶祖宗的面上,網開一面。」
我不能動彈,躺在地上聽著。
心裡卻在想,原來話本裡寫的是真的,這世上除了人,還有神啊。
但這同我們又有何關系,為何將我們拘在這裡。
身上被摔出來的傷口又開始犯疼。
我咬緊牙關將疼痛咽下,不敢出聲。
話本上不是說,神愛眾生的嗎?
突然空氣中那股威懾人心的壓迫感淡了一些,站在右側的男上神淡淡開口道。
「柳慶的後代?」
「是的是的。」太守頭重重地磕在地上,一次又一次。
他的額頭逐漸變得血肉模糊,上方的上神未見有動容。
在我身側的小姐紅了雙眼,拼命想要往她父親那爬去。
就在太守快要昏厥過去之時,一股力氣託住他的頭,他虔誠而期冀地往上看去。
半空之中的上神臉色未有改變,說出來的話卻是不近人情。
「柳慶在我面前都不夠格說話,他何來的面子讓我寬恕你們這些殘害拂羽的蝼蟻。」
太守眼神裡的期冀退去,布上死灰。
他磕頭的力度更大了。
「雲淺上神!柳慶祖宗服侍了觀季上神三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他們說的話我漸漸聽不懂了。
雲淺是那位冷若冰霜的男上神,拂羽大概是他懷中的女子。
那觀季又是誰?
不過是誰都不重要了,別殃及我們這些池魚就好了。
這世道人活著本就不容易了,如今還牽扯上什麼神仙恩怨,讓我們這些小人物該如何是好。
但是事總不如人願。
那叫雲淺的上神手一揮,我們的脖頸處都出現一條細細的藍絲。藍絲逐漸收緊,勒住我的咽喉,窒息的感覺傳來,我手慌亂地摸著脖子,卻怎麼也摸不到那藍絲,卻又能感覺到它在慢慢收緊。
太守院裡的人無一幸免,太守、夫人、小姐、管家等等全在地上打滾,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
對了,我爹呢?我娘呢?
我屈起手肘在人群裡搜尋著。
藍絲越收越緊,我太陽穴直跳,汗珠大滴大滴地流下。
感覺鼻腔有什麼暖和的東西流了出來。
我從左往右看,不敢遺漏掉任何一個角落。
今日太守大宴賓客,我爹是主廚,我都被丟到這裡來了,他應該也不會放過我爹。
終於在西邊角落看到我爹,他也一樣,脖子被那藍絲束縛著,他也在往我這處看,見我望過來,給了我一個安慰的眼神,嘴角卻有血流出。
我咬了咬牙,撐著往他的方向爬去。
隻看到他,沒看到我娘,那我娘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應該是安全的。
那便也是萬幸。
我慢慢爬著,我爹也拼盡全力向我爬來。
就在我感覺自己力氣殆盡,呼吸停滯之時。
半空中傳來女子嬌弱的哭泣聲。
瞬間脖頸處的藍絲松開了,我大口大口地呼吸,周圍的人也都喘著氣,無不慶幸這死裡逃生。
而我在稍緩過來之後繼續往我爹那爬去,隻有爬到他身邊我才心安。
這時半空中的哭泣聲停住,女人的聲音如擊玉般泠泠。
「雲淺,怎麼辦,我恢復神身,但功力大減!
「看來是未按命薄上書寫的化作鯽魚在河裡度過最後一世。」
女人的聲音越發委屈。
「我都成為一條魚了,還是不肯放過我嗎?」
成為魚?
所以今日剛從河裡捕撈上來的那些魚裡,有這位女上神?
我心失重。
魚被做成了湯,賓客分食。
他們怎麼可能放過我們。
我回過神朝前看去,滿嘴是血的爹爹艱難地朝我爬來,還努力彎起嘴角朝我笑了一下。
雲淺那冰冷的聲音響起。
「羽兒莫慌,我替你將這些窮兇極惡之人殺了,再將他們汲取去的靈氣聚回。你便會無恙。」
聽到此,瀕死的太守號啕起來。
「上神,小的知罪,還望您放過我的家眷。」
然而那人隻收緊藍絲,那一股窒息感又襲來。
我看見我爹被勒得直冒青筋。
我眼角湿潤,喊他卻已經吐不清字,話語都塞在了喉嚨處。
「爹…爹……」
拂羽打斷了他的法術。
「罷了雲淺,他們食了那魚肉,那便當作承我的恩,給予他們一個升仙的機會吧。
「如此才有利於我今後心境的修行。」
就在我認為我們的命就這樣被這溫柔女仙救下時,她又開口道。
「但那些將我打撈上來並做成菜的劊子手,可莫心軟,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
她話音剛落,我還未來得及反應,纏在我爹脖上的藍絲瞬間束緊,我爹瞳孔放大,僵在原地。
我心跳漏了一拍,用盡全身力氣朝他爬去。
「爹!爹!」
明明就兩步我就能碰到他,明明她都要放過我們了。
我好不容易才勾到我爹的手指,但這一次,他卻無法再回應我。
我像瘋了一樣端起桌上的魚湯朝他灌去。
「爹,你喝一口,你喝一口啊,你喝下去就能活了!」
然而無論我怎樣搖動他的身體,他都無法將那口魚湯咽下去。
我跪坐著抱著他的身體大哭。
突然發覺四周的人,連著我,身上都泛起微微白光。
隻感覺自己身體變輕在往上飄,而我抱著我爹不肯撒手,所以還留在地上。
這時一片死寂和一片飛升當中,我娘拖著懷胎八個月的身子走了進來。
而當她看清我和我爹模樣時,她瞬間腿軟,癱倒在地,身下泛紅。
我朝她撲去。
「娘,娘!」
我痛苦地環顧四周。
「有沒有大夫啊,救救我娘啊!」
然而卻無人回應,那兩道白色身影早已消失,那些泛著白光的人升至半空,一個個隻抬頭向上看。
我抱著娘,看著她痛苦地捂著肚子,又一臉悲痛地看向我爹。
我突然想起那碗魚湯。
「娘,你喝這個,你喝。」
我端碗的手顫抖著,大半的魚湯濺到她的臉上,我騰出另一隻手,想要穩住。
娘在我的期許下咽了兩口湯,但她身上還是沒有變化。
我四處尋找著剩下的魚湯,全部讓她喝下。
她喝得越多,我的眼淚湧得越兇。
「為什麼沒有用,為什麼,為什麼!
「她不是說放過喝魚湯的人嗎?
「為什麼不能放過我娘。
「娘,你再忍忍,我去給你找大夫。」
我一個閃身向外跑去,誰知剛抬腳就被一股強大的吸力吸到半空中。
我拼命地向下遊,卻怎樣也抵不過那股吸力。
「娘,我要和我娘在一起。」
我娘艱難地抬起手,想要留下我,卻也是無能為力,不一會兒就重重地垂下。
我逐漸往上升,無能為力地看著我娘強忍著痛苦朝我爹爬去。
直到他們在我眼中變得像芝麻粒那樣小,也沒有會合在一起。
好像最後停在原地不再動了。
我也不知我升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
等到再次見到人,不應該說是見到仙時,四周已是雲霧繚繞。
一渾身仙氣的年輕男孩走到我身邊。
「你也是柳家升上來的?來得也太晚了吧,職位住處都安排好了,這可怎麼辦。」
另一仙說道。
「那就把她送去南仙脊,那邊不是說缺人嗎?」
「但那邊活很苦啊,待會兒上面怪罪下來……」
「她遲到這麼久都沒人管,想來也是個不重要的角色。南仙脊怎麼不好了,往前數三千年那可是仙界最受崇拜的地方。」
「是是是,那要不換你去,讓她留下來和我在這當值?」
「哎呀你動作快點,我要去赴席了,待會兒去晚了好東西都被吃光了,拂羽上神歸位,那宴席上必是上好的靈果仙釀。」
2
被兩個仙侍帶到南仙脊的時候,我已萬念俱灰,隻想隨爹娘一道去了。
誰知試了十多種死法,都沒能將自己作死。
我吊在樹上死也死不掉,任由自己隨風搖擺。
突然一位眉眼如畫的女仙走了過來,她看著容顏嬌俏,出聲卻是沉穩冷淡。
「我都看你死了這麼多遍了,還是沒死掉。鬧得我都心煩。
「你是有多大的煩惱,說來我聽聽。」
我覺得掛在樹上也無聊,同她說了起來。
在我說到拂羽和雲淺二人時,她的神色才有絲絲改變。
她靜靜地注視著我,半晌後開口道。
「你爹娘也不是沒救了。」
我如聽仙樂,掙扎著要從樹上下來跪謝,誰知越掙扎那繩子越亂,竟是將自己困在了半空中。
女仙閉眼嘆氣,捏了一個訣將我放下。
女仙將我帶回了太守府,她說翻閱了往生薄,未見我爹娘的名字,魂魄應當還在遠處。
用搜魂術找出他們的魂魄,再引入扶桑樹結的靈果之中,便能回魂成仙。
我不知那扶桑樹靈果為何有如此強大的力量能讓人死而復生,也不知為何這位女仙肯如此幫我。
我隻知道若是我爹娘能回來,那我以後給她當牛做馬。
但好像沒這個機會。
女仙使了許多次搜魂術,都未能尋得一縷魂魄,她的眉頭緊皺,我眼神黯淡下去。
剛才有多興奮如今就有多失落。
「求您給我一個了結,讓我在此處陪我爹娘好了。」
我視死如歸,閉上了眼睛。
隻聽得她長長地嘆了一聲後將我扶了起來。
「可能是你爹娘生前過於驚恐,死後魂魄藏了起來,外人搜尋不到。
「我教你搜魂術,待你學成那天自己來找他們,你是他們的女兒,他們的魂魄自會親近你。」
於是我又有了活下去的目標。
等她將我帶回她的住所,我才知道,原來她是南仙脊的主人,七方上神之一的知韻上神。
3
第一百年,我在南仙脊的長階梯上清掃落葉,事做完之後便按照知韻上神制定的計劃修習法術。
我本認為一個搜魂術,應該不難學。
誰知竟要從最基礎的引氣入體學起。
這基礎一打就是一百年。
第兩百年我開始在仙界四處給神仙們跑腿。
我能夠熟練引氣,知韻上神便讓我多出門與仙交流,自己參悟。
她當上神已久,著實有些忘記那些入門仙法。
如今仙界也不再開設基礎仙課學堂,我最好的出路便是去結識最底層的小仙,與她們交流經驗。
這日,我奉命將新制的雲裳送去給拂羽上神。
為避免在她跟前露餡,我做了許久心理準備。
誰知人還沒見著,便迷失在她院前的桃花陣裡。
桃花陣開啟,必是有人在其中。
我貼著小路四處打量,未見人影。
就在我要放棄,準備呼救之時,熟悉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是拂羽和另一位女仙。
陌生女仙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