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準備做什麼,但是騰不開手。
我主動湊近,額頭抵上他的肩背。
感受到裴燃肌肉瞬間繃緊,我小幅度得轉了轉:
「去吧。」
——走吧。
「注意安全。」
——我不留你。
「一切都會好的。」
——就到此為止吧。
等你回來,我們就不再有瓜葛了。
我給了自己時間緩衝,但看熱鬧的人,卻能無縫轉變。
他們已經默認了我被拋棄的事實。
送走裴燃和徐思月後,回過頭來,就是對我的憐憫和審視。
「早就說是童話,不是現實了,看吧,慘嘍。」
「裴少看上她是她的福氣,好心好意提醒她別作妖,她倒聽話了,隻是白月光殺傷力大啊。」
「本來就不夠格,被甩不是活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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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裴燃跟她擺明了是做做樣子,肯定不長久。」
「浪子回頭,但上的不是這個岸。」
「充其量是朵浪花,給徐家做嫁衣咯。」
……
諸如此類。
我反駁不了一句。
裴燃在我面前,的確像變了個人。
他連真面目都不會給我看,我怎麼就相信他真的愛我呢?
我翻著手機裡他和徐思月的動態。
他陪她去醫院,和她一起散心。
對比我們空蕩蕩的私聊對話框,說不在意是假的。
夏季多風雨,雷聲噼裡啪啦地響個不停。
我躲在房間裡,藏進被窩裡。
然後被一雙手掀開個口子,光從那裡照進來。
是我媽。
她拍拍我的頭,虛攏住我的耳朵:
「外面下了好大的雨,媽媽擔心你一個人害怕。」
她抱著我晃了晃:
「摸摸毛,嚇不著。」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翻湧決堤。
所有的防備都在此刻潰不成軍。
但是沒關系,我會在媽媽的臂彎裡重新做人。
然後真正明了,他的愛也沒有那麼重要。
那晚我也發了動態,並且分了組。
隻是腦子哭蒙了,忘記之前把裴燃加進了親人裡。
凌晨三點,我接到他命令一樣的消息:
「刪掉。」
「你明知道思月母親的事情,還發這些,你故意的?」
「林緣,別逼我跟你生氣。」
「刪掉。」
我甚至都不想去問,為什麼徐思月會看到他的手機。
就像我也沒有問過,為什麼之前我在他們的動態下評論,裴燃幾乎回復了所有人,唯獨略過了我。
因為不重要了。
我刪了。
不過是對話框和聯系人。
手機沉寂後響起,是很久都沒有聽過的專屬鈴聲。
是他。
「喂?」
我的聲音發抖,話筒裡毫不意外地傳來輕笑聲:
「林緣,我要回來了。」
……
又過了些日子,我和裴燃的發小們在機場狹路相逢。
我一下子明白,他們是來接機的。
但沒想到這麼巧。
其中有人看見我,也愣了,隨後便換了臉色。
譏諷佔了大半。
「還挺黏手,這都能跟來。」
「也不知道哪得來的消息,真服了。」
我裝作聽不見,隻認真地望著遠處的人群。
都說顯眼的人最好找。
裴燃生得好看,再加上性格氣質,本來就扎眼得不行。
而他身邊還跟著徐思月,俊男美女的組合,惹得不少人注視。
他們很快就碰了頭,我不想卷進去,就站得遠了些。
人流量變大,我踮著腳四處張望。
「林緣。」
但還是沒有避開。
轉身正撞上裴燃的眼神。
他面色不虞,看見我也是黑著臉。
「你怎麼來的?」
我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想解釋一句:
「我不是……」
——來接你的。
但他沒有給我說完的機會。
不耐煩地打斷道:
「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裴燃幾步就走到我身前,伸手想拉我。
「不。」
我側身躲開,裴燃抓了個空。
喧鬧的大廳裡,唯有這一塊地方突然安靜。
「……過來。」
「不。」
我向後一步,退到他能碰到的範圍之外,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我不是來接你的。」
「什麼?」
裴燃的臉色儼然已經陰沉,聲音卻柔和起來。
這副模樣奇異又割裂。
我頓了頓,突然聽起了一個久違的聲音:
「聽不懂嗎?」
聲音的主人從後伸手,抬起我的下巴。
然後歪頭,結結實實地吻在我的臉頰。
「她是來接我的。」
7
「啾。」
長大後就再也沒有承受過這種幼稚實在的親親。
居然還發出了聲音。
罪魁禍首兩步就繞到了我面前,絲毫沒有意識到他給在場的人帶來了多大的震驚。
我微微仰頭,看著這張記憶中從未模糊過的面容。
「沒錯,」我確認,「他才是我要接的人。」
這裡有一個等了很久的,屬於我的懷抱。
可就在我剛要觸碰的時候,它卻被拉開了。
「他是誰?」
這三個字像是被利刃打磨過一樣,帶著粗礪的血腥氣。
裴燃的手臂橫在我們中間,肌肉繃緊,青筋暴起。
無一不顯示著他的怒火正在燃燒。
他盯著我的眼睛,重復問道:
「他,是誰?」
我和他對視,更多的是疑惑。
為什麼這麼生氣?何必呢?
對面的人回答了他的問題。
他給了我一個安撫的笑容,自我介紹道:
「我叫宋雪重。」
「這麼好奇的話,不是應該問我本人嗎?」
不料裴燃聞言後突然爆發,反手揪住了宋雪重的衣領:
「閉嘴!」
他語氣兇狠,動作也並未留情,我立馬就上去阻攔:
「放手!裴燃,放開他!」
他可以不顧及場合和別人,可我不能不在意
其他人也因為我的話回了神,紛紛湧上來勸說:
「裴少!先松開。」
「對,對,別氣,別氣。」
徐思月撫上他的手臂,柔聲細語:
「阿燃,放開吧。」
想必他們每個人的話都比我的管用。
所以我隻需要顧著宋雪重。
他和裴燃身高相仿,但要瘦一些。
被放開後表情也還好,沒什麼異樣。
隻是聽著裴燃仍舊不甘心地追問:
「林緣,他到底是誰?」
然後宋雪重搶答:
「宋雪重,小緣的青梅竹馬。」
他一邊說,一邊毫不在意地抬手,拍了拍皺褶的上衣。
殊不知這個頭銜和動作帶來的後果。
眾人下意識地打量起他的衣著。
不看不要緊,一看就發現了不對勁。
果然,其他的人的視線越來越復雜。
我閉了閉眼,嘆氣——
今天,怕是不能輕易走掉了。
8
其實宋雪重穿的衣服,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夏末秋初的季節,襯衫和白 T 的搭配普通又實穿。
但是這個搭配,給面前這群人的印象太深刻了。
因為裴燃也穿過一模一樣的。
太子爺嘛,本來性格就肆意桀骜,穿著上也沒有守過規矩。
就像他的名字一樣,熱烈又霸道。
裴燃的穿衣風格不可謂不狂野個性,大多都是深色。
質感也偏愛硬挺有型的那一掛,再輔以配飾等等。
總之這種自然樸素的衣服在他的衣櫃裡毫無立足之地。
還是我們在一起後,我按照自己的審美給他買的。
裴燃算個衣架子,換了也不醜,反而顯得青春洋溢。
像學校裡裝乖狡黠的公子哥。
他帶著我招搖過市,驚掉了一群人的下巴,還以為他被奪舍了。
在得知是我的手筆後,便成了我「公主」稱號上的又一頂王冠。
而現在,面對著同樣裝扮的宋雪重,無法讓人不多想。
事實上,他們兩個人的長相並不相似。
但氣質裡都有同一份松弛和張揚,被白襯衫無限地放大。
揭開來看,就是渾然天成的宋雪重。
和不太兼容、不太自然的裴燃。
令人窒息的沉默裡,宋雪重笑道:
「你呢,你又是小緣的誰?」
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欲言又止,避開了裴燃的眼神。
他的發小和徐思月也怕我說出什麼再刺激到他,主動打圓場:
「我們都、都是朋友啊,今天這不是也一起來接機了嘛。」
「啊,對對對,沒錯沒錯。」
其中有個叫付詢的,最機靈,轉頭問我:
「公主,你沒開車吧?要不坐我們車……」
但是今天嘴瓢了,又是一瞬無言。
徐思月接過話茬,提議說一起走。
我看著他們的表情就知道是在等我拒絕,會意地點頭準備說話。
宋雪重搶先答應了:
「好啊。」
?!
宋雪重:「不麻煩吧?」
「不麻煩,不麻煩,哈哈。」
後面這聲笑,怎麼聽怎麼幹巴。
這邊氣氛剛剛暫緩,到了車前又緊張起來。
一輛車就坐那麼幾個人,坐哪輛,和誰坐,都是問題。
裴燃站在一旁遲遲不動,在等我選。
徐思月則是等他,其他人也是。
我咬咬牙隨便挑了輛,打開後座車門迅速往裡坐。
裴燃長腿一邁到了對面,直接坐進來,堵住了我的左邊。
「……」
宋雪重跟隨著我的步伐,貼著我右手邊坐下來。
徐思月面無表情地上了副駕。
付詢認命地抹了把臉,選擇開車。
「走吧。」
9
一路上車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我坐在裴燃和宋雪重的中間,像餅幹裡的果醬夾心。
兩邊都碰得到,兩邊都黏手。
車子行駛過轉角,我不可避免地身形一歪。
倒向的是裴燃那邊。
大概也就是一秒鍾的時間,宋雪重伸手把我拽正,還替我理了理耳邊的碎發,借此開了腔:
「沒蹭到吧?」
「……沒有。」
我搖頭。
宋雪重歪頭看我,聲音輕快:
「小緣,這麼久不見,你有沒有想我?」
我瞪大眼睛,眼神詢問他非要在這裡就問嗎?
宋雪重無辜地眨眨眼睛,彎起嘴角:
「這段日子裡,我很想你。」
「想了很久,每天都想,很想很想。」
他這句話承載的東西太重太滿,卻又因為語氣自然隨意,減輕了給人的壓力,就好像在說「不想我也沒關系」。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往事和歲月撲面而來。
「我也想……」
「咳咳!」
嗯?
前排開車的付詢重重地咳了幾聲,從後視鏡裡露出一個憨笑:
「不好意思,啊,對了,公、嗯,你們去哪兒?」
我們都不約而同地選擇忽視那個稱號。
「去我家。」
「他住你家?」
左邊飛快地接上一句。
我轉頭,撞上裴燃不悅的眼神。
他上車後就一直閉眼,我還以為他睡著了。
「是的。」
「我不準,讓他滾,換個地方。」
裴燃語氣生硬地丟出這句,等著我答復。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誤會了。
在一起時,裴燃收拾了處房產和我同住,平常說的回家,都是回那邊。
但是在他陪徐思月出國之後,我就重新租了房子搬走了。
早晚都要說的事情,現在也是個機會。
「好,他不住那裡。」
裴燃面色稍霽,我又繼續道:
「我也不住那裡。」
「你說什麼?」
「我搬家了,鑰匙留在房子裡面,我的東西我也都拿走了。」
在裴燃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我平淡地告訴了付詢新的地址。
裴燃的手放在身側,和我的挨著。
車內空調吹得我手微涼,和他的手溫形成對比。
以前這種時候,他會用掌心包住我的手,彼此交換體溫。
或許是肌肉記憶吧,我感受到他的手指熟練地覆上來。
下意識地抽走後,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時逢紅綠燈間隙,停滯不前的景象讓我感到呼吸也不順暢。
我轉向宋雪重那邊,和他換位子。
「我有點暈車,讓我坐窗邊吧。」
隔了一個人,這些細節就不會再浮現,不會讓我不可避免地回憶起以前。
隻是餘光中,看見裴燃的手指陷在座位上。
指節發白,幾乎要抓破那塊地方。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