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是她此生距離故土最近的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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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又去了地震瘟疫的其他郡,才出發考察名田制情況。
等整個巡遊結束回到王宮,已經過去一個多月。
儲越下令,共邑等幾個受災地區,兩年內免去賦稅。
而其他地區名田制執行效果大好,宣詔稅制改革,增兩稅,鹽稅和房屋購置稅。
與此同時,銅綠山已經基本煉制完成。
儲越開始實行強軍政策。
富國體現在農業上,強國便是體現在軍事上。
儲越制定了一套先進的軍事制度、徵兵制度,包括銅綠山的武器系統。
打造了一支驍勇善戰、銳不可當的軍隊。
我知道,預計兩年,等一切準備就緒,他就會率軍西下徵伐顧國,一統天下。
儲越如今每日早朝之後,便直接去往軍營。
以往他會在寢殿辦理政務,或者御書殿讓我同去,我還有事可做。
如今我隻能全天待在寢殿,到點吃飯睡覺。
我試著跟宮婢們聊天,但她們每回一句都揣測著我話裡意思小心翼翼答話,一言一行都很拘謹,我索性就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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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膽戰心驚不舒服,我也覺著累。
《甄嬛傳》裡,敬妃說,「我宮裡一共三百二十六塊磚石,可是這每一塊我都撫摸過無數遍了,其中還有三十一塊,已經出現了細碎的裂紋。」
當時聽到一笑而過。
現在卻覺得她的行為極為正常。
我每日吃完早餐便是看書,看累了就盯著天上飄動的雲。
幸好每天的雲都不一樣,讓我覺得我的每天不是同一天。
宮殿明明站著很多人,我卻坐在這時時刻刻都覺得安靜得像是在一幅畫裡。
儲越好像是在用這種方法,一點點同化我。
自從需要去軍營後,他每天都是忙到很晚過來。
如果我還沒睡,他就攬著我,語氣平穩講他的徵兵政策、列陣列法、兵器訓練、體能訓練...
「枝枝。」儲越頭蹭在我脖頸,「還記得府邸的藏書樓嗎?」
我肩膀聳了聳往外推開他,應付地「嗯」了一聲。
「就是在那裡你說的...」
他一邊說一邊親我,「我當時就在想,世上怎麼會有你這般女子...」
他剛剛洗漱,身上是幹淨的烏木香,但這個氣息讓我厭煩。
被幽囚深宮,我抗爭不過,但也實在沒心思小心翼翼順著他。
我躲開他的唇,「今日我有些不舒服。」
儲越唇停下,「最近怎麼一直不舒服,我讓太醫過來。」
他總是這樣,追根究底,不讓人有一絲喘息。
我聲音帶上了無奈和厭煩,「不用。」
他俯視靜靜看我,「我可惹你了?」
「沒有。」
他伸手慢慢系上我被扯亂的衫帶,「寡人有時在想,怎樣捧著寵著你,你都冷心冷情的樣子,似乎捂不熱。」
他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涼如山水,「但又覺得不對,你對旁人都不錯,絞盡腦汁為我後宮女人求情,為你情郎落淚,還會對著寡人的將軍語笑盈盈。」
我皺眉,何曾對著....
他繼續壓過來,手捏住我下颌,讓我正視他,「你倒是說說看,寡人還有何處做得不如你意。」
室內燭火已滅,眼前漆黑一片,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卻能清晰感受到他周身的怒意。
說什麼呢?說不願做妾,還是說不願待在這裡。
說過,也逃過...
我闔上眼不應聲,捏在我下颌上的手指猛地用力。
我臉上一痛,睜眼對視他,如實回復他,「大概是、都不如意。」
靜寂的夜裡傳來一聲冷笑。
系好的衫帶被再次扯開,肌膚驀地一涼,「都不如意?」
他欺身壓過來,「以往是寡人對你太過憐惜了。」
身體被完全掌控。
我死死咬著唇,任他折辱折騰,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暈沉間,鼻尖聞到血腥味,嘴裡有黏膩的感覺,我才發現唇瓣已被我咬出血。
我也不知道,我還在擰著什麼,這麼做除了讓自己受罪,還能如何。
54.
過了幾月到了酷暑季節。
我依舊坐在榻上發呆,隻覺得一日比一日的時間過得慢。
我有些恍惚。
我死而復生,重活一次到底是為什麼。
難道就是為了像現在這樣,坐在深宮一天,等一個男人深夜回來嗎?
直到一天,宮婢拎進來一個食盒。
是五色讓人送進來的。
從上次分開,進宮以來還未再見過她。
食盒裡是她自己做的兩道辣菜。
她怎麼知道我喜辣?!
食盒能夠送進來,想必是經過儲越同意的。
吃完後,我拿出竹簡給五色寫信簡,但想起,這裡男子讀書識字都少之又少,五色估計不識字。
隻得從儲越送來的那些奇珍異寶中,挑選出一物放進食盒。
喚來宮婢,讓她將食盒送過去,並讓她傳達,「告訴五色,我很喜歡。」
這次回來後,五色被封為美人,住進昭華宮。
每個宮殿都有小廚房,她的宮殿現隻有她一人,跟下面的奴才們說說,廚房應是就可以用。
接下來每日,五色都會讓宮婢送食盒過來。
有時候是會是共邑的家鄉菜,有時候是一小塊現煎的菜餅,還有一次是用朝露沏的茶....
我似乎能從這些一碟一食上,感受到五色以前是怎樣懷著愛意在家中做出這些飯食的。
我很慚愧,每次吃完隻能拿金銀作為回禮。
原本是想自己雕刻些有趣的小物和金銀一起放進食盒。
但恐儲越知道了不高興,一抽風下令不讓五色再送。
五色每次都做得不多,而且很少重復,總是想不到明日會吃到什麼,就像開盲盒。
我每次都會吃得一幹二淨。
直到這天,我從早餐就開始嘔吐不止,到了中午拿到五色的食盒依舊如此。
宮婢立即請來太醫。
把脈後,我被恭喜已懷有身孕。
我徹底呆住,這...怎麼可能?
儲越每次都很謹慎,都是...在外面的。
太醫再三把脈確認,告訴我,絕無差錯,已有孕一月有餘。
我在榻上靜坐了一個時辰,手慢慢摸向肚子。
突然而至的生命,沒讓我有半分喜悅。
這應該就是個意外,就是每次...在外面,也會有懷上的可能性。
等儲越得知消息,便會派人將這個孩子拿掉。
「上前來。」
「儲我」想到這,我心安下來。
儲越很快回來,他穿著水錦雲袍,剛跨進門目光便上下掃視我一圈,「現在好些了嗎?可吃東西了?」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外面天氣酷暑,他額上還沁著汗,「吃了水果。」
儲越走過來蹲下,伸出手摸向我的肚子,面上帶著愉色, 「吃之前可有問過太醫,能不能吃涼?還有想吃的嗎?我讓人去準備, 有沒有其他不舒服?」
我蹙眉,微微感覺有些不對,但又覺得有些不大可能, 試探著問,「你要留下...這個孩子?」
「自然。」
我定睛看著他,難以置信。
「你瘋了,生下來你要如何安排。」
儲越看我一眼然後低笑, 他起身攬住我, 「你放心, 如果是王子,我會將他養到王後名下,讓他做大廉的嫡長子。」
他說完,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眼底蘊著笑意,「可開心?」
生下來認別人做生母, 他居然在問我是否開心?
我甩開他放在我肩上的胳膊,直直看著他, 「我不會生。」
儲越完全沒料到我竟然拒絕, 他臉色陰沉, 目光發涼,語調依舊慢悠悠, 「你再說一遍。」
我仰頭看著他,一字一頓重復, 「我不會生。」
儲越沒有問我為何,隻是手掌扣住我脖頸,慢慢收緊,眼裡一片冰冷, 「今後你就待在這宮殿,好好生下寡人的孩子,其他的想法你休想。」
他說完轉身要走,被我死死攥住袖口。
我軟下嗓音,「國君,這次隻是個意外, 打掉即可,如今還未冊封王後, 此時生下孩子, 百害無一例,何況我出身卑賤, 是喪國之女,怎麼能生下嫡長子,這讓朝臣如何看國君?」
儲越轉身,目光定在我臉上良久, 他嘴角掀起一抹冷笑, 「枝枝分析頭頭是道,字字句句都甚是為寡人著想,隻不過...」
他眼睛掃向我的肚子,「誰說這是意外。」
我難以相信, 「你...為何?」
儲越看著我,自嘲一笑,「寡人也想知道為何。」
55.
我癱坐在塌上,百思不得其解,他究竟何意。
就算他想要孩子,也可以等到有了嫡長子之後,此時生下來,置王後於何地,王後家族又怎會放過這個孩子。
每日還是一如既往。
儲越這日過後便不再過來。
宮殿目光所及之處被鋪上了厚厚地毯,所有所用之物邊角被細心裹上,宮婢比往日多了幾倍,白天夜裡不離身伺候。
御醫每日早晚過來把脈。
送進嘴裡的食物,更是一查再查。
我被困在宮殿,一言一行皆受控制。
五色的食盒依舊像往日一樣送進來。
隻是有一天,五色送食盒過來時,讓我宮殿的婢女帶話給我,御花園的好些花快開了,我何時有時間跟她去逛逛。
我心裡思量,儲越登基一年有餘,後宮除了五色,還是原來府邸那些老人,是該選美了。
懷孕三個月的時候,我不再孕吐,隻是每餐都要吃很多酸的。
身旁的嬤嬤小心翼翼勸我少吃些,不要傷到孩子。
我聽了後每日就隻吃一點解解饞。
空著的時候便問嬤嬤一些懷孕的事,主要就是這個時候多吃些什麼對孩子好,孩子出生後會怎麼喂養。
還跟著嬤嬤學了針線,闲著沒事做了個小枕頭出來。
晚上便雷打不動斜靠在榻上一邊摸著肚子,一邊輕聲細語地講前世那些童話故事,做著胎教。
整個宮殿上下都能感受到,我很期待這個孩子。
—
就這樣過了半月,儲越終於再踏進這個宮殿。
他來的時候,我正躺在榻上看一卷書簡。
他似乎不想與我說話,靜靜站在床邊,一語不發。
我看完一卷書簡的時候,他忽然揮袖掃滅了燭火。
屋內陷入一片黑暗和靜寂。
良久後他和衣躺下,伸出胳膊將我卷入懷中,輕聲問道,「這些天都做什麼了?」
周圍的氣息再次被烏木香包圍,我頓了幾秒,小聲道,「吃飯睡覺。」
儲越慢條斯理一根一根搓揉我手指,「嗯...還有呢?」
「還跟著嬤嬤學了些針線。」
「還有呢?」
我皺眉,轉頭去看他,卻被他按住腦袋。
許久沒聽到我應答,他將頭埋進我脖頸,聲音又低又沉,「小沒良心的。」
我在他懷裡呆了片刻,緩緩向他身體靠近一點,唇不小心碰到他喉嚨。
儲越身體一僵。
而後垂下頭望我,低聲道,「你又想....」
他頓住,沒有把話說完。
我卻明白他的意思,他想說,我又想搞什麼花樣。
我當作沒懂他話裡意思,貼著他的身體一動不動。
儲越死死掐著我的腰,呼吸灼熱,他俯在我耳邊,恨恨道,「等以後...看我怎麼罰你。」
56.
這夜過後,儲越還像往常一樣過來,兩人就像沒有爭執過。
這幾日,我一直用剛學不久的針線給寶寶做衣裳。
下午儲越進來時,看到的正是我滿臉笑意地跟嬤嬤學著剪樣。
自從他登基為君,身上穿的便是雲色的錦袍,上面依舊密密織著廉國九頭鳥圖騰,襯得他整個人矜貴逼人。
「這些讓下人做吧,別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