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還有一股腥味,我呆呆望著屋頂隻覺得窒息難耐。
前世加今生兩輩子,第一次竟不是跟彼此相愛的人。
如果沒穿過來,我本應該在國外大學裡讀書,放假會去全世界旅遊,會跟喜歡的男生談戀愛,他會是忠誠的、專一的,怎麼都不該是現在這樣....
身上應是已被擦過,但依舊黏膩難受。
讓人燒了水,我又仔細洗了一遍。
原先身上的疤痕塗了儲越的藥膏,如今已經很淡了,不仔細看已經看不見。
可現在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是青青紫紫。
我驀地愣住。
他昨晚是...直接弄進來的。
我趕緊穿衣服,叫外面侍婢,「公子可有交代人給我送藥。」
侍婢推門進來,一邊過來幫我整理羅裙一邊回話,「沒有,公子隻吩咐讓奴們不要叫醒女郎,飯菜要一直溫著,好讓女郎醒了吃。」
說完羨慕地看我,「女郎真是好福氣,奴還從未見過對女子這般好的公子。」
我心裡裝著事,沒接她的話,「快去請大夫來。」
這裡隻有幾間房,除了貼身的兩個侍婢,其他一應人都不住在這裡,大夫還要去外頭叫過來。
「算了,不用了,我出去一趟。」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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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已然過去半年多,曾經破敗的街道正在一點點恢復生機。
街上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百姓討論著農田田名制的事,大家臉上都帶著激奮,那是都未來生活的一種期冀。
我找了家最近的醫館。
年邁的大夫時不時要捋一下胡須,「姑娘,你可要想好了,這避子湯藥下輕了恐怕沒用,下重了對身體傷害極大,你這般年紀,傷了身體今後有孕可是要遭罪。」
「我想好了,給我開吧,一定要幫我確保效果。」想了想我又說道,「幫我多開上幾份。」
我以為儲越會讓人備好避子湯,畢竟他還未婚配,總不會讓一個姬妾生下他第一個孩子。
而我更不能,在這個時代,姬妾生下的孩子是要放到正配夫人那裡養的。
十月懷胎我連母親都不是,而且有了孩子,就有了牽絆,這時代女子生活本就已經艱難。
到了住處,我親自去廚房把藥煎了喝下,心裡石頭才徐徐落下。
已經快要接近傍晚,我還是拿起竹簡繼續核對土地。
這項工作不難,但卻繁雜需要耐心,在前世我肯定是不願做的,但在這裡,有這樣的事給我做,我卻格外心安。
上次祭祀的事,我發現儲越並非嗜殺,反而願意富國安民。
他要走的方向與我價值觀並不背離,待在他身邊做事是我目前最好的選擇。
這個把女子作為商品的時代,我獨自逃出去,隻能是自尋死路。
侍婢在旁磨墨,忍不住小聲問,「女郎,你為何要喝那藥,你不想要公子的孩子嗎?」
我還未開口,一句輕飄飄的質問傳了進來。
「喝了什麼?」
儲越行步如風,輕挑起我的下巴,「問你,你喝了什麼?」
本就沒想瞞著,也瞞不住,我誠實回答,「避子湯。」
他眼底泛起一層冷色,捏著我下巴的手指用力。
25.
感受到他面上神色愈冷,我放軟了嗓音,輕聲說道,「我以為是公子早間忙,忘了安排,便自作主張找大夫開了。我的身份能在公子近旁已是天大的恩寵,亦有自知之明,萬不可能妄想懷有公子的孩子,何況公子如今尚未娶妻。」
儲越聽完神色緩和了一些。
我心裡暗暗松了一口氣,今日在醫館聽大夫說,避子湯對身體傷害大。
我就決定不能跟儲越一直扭著來,惹他不快,隻會傷著我自己。
既然暫時無法離開,要待在這裡,不如順著他些,便想了如何應對他的質問。
這裡男子二十歲及冠,行成人禮後,便可娶妻生子。
儲越身為王儲,將來繼承國君之位,廉國是嫡長子繼承制,因為嫡長子的母親來自世家貴族,傳位給嫡長子最有利於政權穩定。
所以儲越絕不會讓我生下他第一個孩子。
即使這次我懷上了,他今後也會將這個孩子打掉。
廉國儲君絕不可能是姬妾之子,先不論違抗祖制,政權穩固,兄弟間殘殺這些方面,光是儲君為妾婢所生,就足以讓廉國淪為他國笑柄。
而我也絕不會生下這個孩子,讓孩子處於這種尷尬的境地。
「身體還難受嗎?」
儲越抱著我坐下。
一落入他懷裡,我身體一僵,怕他又想要做那事。
昨晚被折騰了一夜,現在腿間都是疼的。
我點點頭,微微用力想要從他懷裡退出來。
「疼著怎麼還辦公事,這些事讓那些文臣去做就好了。」
我垂著頭,挺著脊背不去靠他,「我就是想幫著公子做點事。」
他一口咬進我脖頸,嘴裡緩緩吐出兩個字,「騙子。」
26.
這天結束,他摟著我溫存。
我靜靜由著他抱了一會兒,開口,「公子,給我個庶民的符篆吧。」
符篆上面刻著姓名、籍貫,還有一個人的身高、年齡、相貌特徵,蓋著公印。
相當於前世的身份證,出城或者住宿都需要出示。
原身的符篆上刻著奴隸,因為蓋著前國的公印已被燒毀。
沒有符篆,今後即便有了機會離開,我都寸步難行。
儲越手指摩挲我耳垂,聲音溫涼,「不願做我姬妾,竟稀罕庶民的符篆,嗯...?」
符篆一旦寫上某個人的姬妾,從此便是那個人的專屬物品,除非再次轉賣或者贈送給他人。
他這時又提起姬妾一事,我心裡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
「再等等,你跟在我身邊,總要給你個身份才是。」
說著壓過來,「今後給我生個像你一樣的女兒。」
不知他又發什麼瘋。
神思散漫間,我眼淚滑落出來。
—
第二天的早餐儲越沒來得及吃,便被通稟的人叫去。
這裡雖然簡陋,早餐卻被儲越要求的異常豐富。
桌上菜餚琳琅滿目,我每樣夾起一點咽下去,吃不出什麼味道。
聽昨天儲越的意思,他還是沒歇了讓我做妾的心思。
符篆他沒許,再去要,他這般多疑的人,恐怕會讓他多想,更不會輕易給我。
說不定會直接給我安一個 姬妾的身份。
留下不能自己,離開又寸步難行。
竟是一場死局了嗎?!
吃過早飯,我呆坐了半晌。
隨後叫來侍婢,讓他去一趟行府,將土地登記的竹簡送到公子那裡。
她捧著竹簡出去,我小心走到她屋裡,翻出了她的符篆。
上頭寫著,廉公子儲越女奴,還有身高相貌,最下面是長方形的官印。
公印上印著四字,大廉行府。
幾個字奇麗變化,歪歪斜斜,但斜中有正,健挺婀娜,工致獨妙。
我認認真真瞧了幾遍,然後放回原來位置離開。
27.
隔了幾日,我將下廚做好的餃子放進餐盒,提著去行府找儲越。
餃子還是上次在國都府邸給江應送行做過一次。
有些事以前沒琢磨明白,放到如今聯想起來,便能窺到一點事情的原委。
當初江應他們突然接到命令晚上就要出發,許是跟我當日與江應待在一起有關。
相處半年,也大致了解了儲越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佔有欲極強,想要的必須要拿捏在手裡。
我那時拒了他的佩玉,卻對江應表現得極關心,他自是不痛快的。
到了行府,儲越正在跟人商討公事,我被帶到他的書房等候。
不多時,房門推開,儲越進來從身後環住我,「喜歡這個?」
我手裡正拿著一個牙骨雕刻出的神獸端視,聽到他問話也沒抬頭,「覺得這神獸雕刻的真漂亮。」
儲越垂眸看我,「難得見你喜歡一樣東西,喜歡就賞你了。」
我將牙骨雕刻放下,無意跟他闲聊,「我隻是喜愛這工藝,以往做奴婢的時候,在府邸遇見過有人用木頭雕刻小人,覺得很有趣,便一直在泥巴上亂刻亂畫,覺得很有意思。」
說完低頭將餐盒裡的餃子盛到碗裡,「公子嘗嘗這個。」
儲越一怔,轉臉看我,「你做的?」
「嗯,田地登記的事做完了,闲著無事便下廚做了。」
儲越吃東西向來淺嘗即止,這次卻將幾個都吃下去。
「還行。」他攬過我,「怎麼會做這個?」
我視線落到那些雕刻的物件上,「湊巧瞎琢磨出來的。」
儲越順著我視線看了一眼,「既然這麼喜歡,我就給你找個師傅,枝枝心靈手巧,想必镌刻也會有巧思。」
我轉過身,露出微微喜色,「真的?」
儲越見我高興,將我整個人箍起來。
我身體與他硬邦邦的肌肉貼合,他閉了閉眼。
「當真,不過枝枝做出的東西隻能送我,再發現給旁人,就把手捆了。」
28.
次日早,儲越就將雕刻的師傅找來了。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都跟著儲越一起到行府,他在前廳辦公,我便在屏風後面跟著學習雕刻。
镌刻師傅是一個老者,儲越書房裡的那尊牙骨神獸便是出自他手。
老師傅雕刻功夫了得,話不多,指導幾句便讓我自己練習,一直到我做得可以達到他的標準,再開口指導下一步。
一開始我隻是出於學到可以偽造印章即可,如今卻真的學出一些興趣來。
那天夜裡,儲越忽然提起那句要給我個名分,這話讓我一下子警醒。
我幾乎瞬間有了逃離的想法。
我終於確定,留在這裡,我是沒有自由可言的,一切都不能由我。
即使我再不願,又能如何。
可無論怎樣離開,我都需要一塊符篆。
一塊庶民的符篆。
我想了很多辦法,除非儲越主動放我離開,不然辦法就隻有一個。
那就是做假,做一個假的公印。
可在這裡,私做朝廷官印,是車裂之罪,我隻要出去開口問一句,立即便會被抓獲。
儲越見我手下認真,結束公務就在一旁坐著等,也不催我。
等老師傅告辭離開,才開口,「明日跟我一起去趟銅綠山。」
我停下手裡的活,「第一批兵器做出來了?」
儲越給我倒了一杯茶水,「嗯,前兩天過來人通稟,第一批的數量已經全部完成。」
上次去銅綠山還是去找江應那次。
銅礦一事茲事體大,儲越身上的目光太多,為了不招人耳目,那裡一直在秘密進行,沒有重大的事,儲越都不會過去。
出發這幾日都風和日麗,一路順利。
可到了第七日,天空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儲越馬車裡探出頭,「前面有個亭子,過去避一下。」
為了不在路上太惹眼,儲越隻帶了十名將士,喬裝打扮成商戶前行。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暴亂的聲音,御車的將士倉促大喊,「有埋伏。」
打頭的幾名將士掉入挖好的深坑,這邊剛反應過來做好防御,十幾名黑衣人殺出來,手法狠毒,招招致命。
一條長鞭向我甩過來,電光石火間我根本無法閃躲。
儲越本身在打鬥,忽然閃身過來將我驟然抱住,鞭子重重落到他後背。
29.
鞭子上不知抹了什麼毒,被碰到的皮膚漸漸腐爛。
儲越臨危不亂,沉默不言,飛快將我拋到一匹馬上,把韁繩放進我手裡,此時他居然還能笑,「我教你騎馬,踩住馬镫。」
暴雨垂砸到臉上,讓我睜不開眼睛。
我死死攥著韁繩,顫聲問他,「你不上來?」
他重重拍向馬的臀部,馬向風一樣疾奔出去。
那些人沒追我,他們的目標是儲越,都跑了也沒事,隻要儲越還在。
我會騎馬,前世時在很多草原上騎過。
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速度這樣快,暴雨越來越大,兜頭潑到我身上,我讓自己穩住心神,控制住腿抖,心裡急速想著辦法。
最快的方法,隻能是我去救,可怎麼救。
我勒住韁繩,讓我從十幾個有武功的男人手裡帶走一個人,這簡直天方夜譚。
一定有辦法,我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憶剛才情景。
他們對儲越似乎並未下死手,相比殺了儲越更像是要活捉他。
這點認知讓我有了一線生機,那麼去搬救兵還是折回去悄悄跟在後面。
此處距離封地和銅綠山騎馬最快也要幾天時間,我暗下決定,準備打馬回頭。
卻在這關頭,遠處猝然傳來一陣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