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皇帝與我在一邊,長公主與驸馬在另一邊。
我到的時候隻有狗皇帝一人在。
我輕聲問了安,乖巧坐在位置上。
桌上的飯菜似乎聞著很香,可我始終低著頭沒往桌上看,生怕別人發現我臉上擦了很多粉。
坐在我右邊的狗皇帝卻直接湊了過來:
「愛妃怎麼無精打採的,不會真的鬼上身了吧。」
「阿嚏,沈韫瑤你是打算脂粉拌飯給朕下毒嗎。」
……
算了,罵累了。
我內心安慰自己,不要和這狗皇帝一般見識。
卻忽然瞥到一抹火紅,又聽到一陣爽朗的女聲傳來:
「小瀟瀟,這便是我的弟妹嗎。」
說話的應是華陽長公主。
這白月光果然都不是好東西。
我隻是個冷宮貴妃,她卻叫我弟妹。
是嫌我死得不夠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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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憤憤抬頭看去,卻目瞪狗呆。
這個姐姐,我好像哪裡見過?
華陽長公主看清我的樣子後,眼睛也亮了。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
「原來你就是我那瞎了眼的弟妹!诶,你怎麼穿的是貴妃冠服……」
「皇姐,先坐下吃飯吧。」
狗皇帝沉聲打斷了她,臉色陰沉得能擠出水。
我內心了然,他這是嫌我耽誤他和白月光敘舊了。
唉,白月光還摸了我的手,他應該很嫉妒吧。
華陽長公主明顯沒想到我這層。
她轉身又去拉驸馬入座,點頭贊許道:
「小瀟瀟長大了,想得周到了。大家都餓了,先吃飯要緊。」
直到此時我才看清桌上的飯菜。
火爆肥腸肝腰合炒……正中間擺著的,是麻辣香水魚。
原來我和長公主的口味如此相似。
我內心歡呼。
看在飯的份上,我今天一定會為了狗皇帝,好好當隻吃飯不幹事的工具人。
與悶頭吃飯的我相比,華陽長公主活躍得多。
狗皇帝四歲錯把蟑螂當知了,抓了一個夏天。
六歲掏螞蟻洞,卻掏出一隻拳頭大的老鼠撲在臉上。
七歲被驸馬認成了公主……
我忍住不看狗皇帝的反應,笑得花枝亂顫,臉上的粉都簌簌落下。
可笑著笑著,我又替自己不值。
原來狗皇帝的白月光是一邊損他一邊同他吃飯的啊。
虧我之前那麼精心伺候他涮火鍋,我可真是大冤種啊。
我忿忿不平,靜靜看華陽長公主為我報仇。
皇帝夾肉她夾走,一分二進我倆口;
皇帝夾菜她說好,一碗飯上全是草。
……
我內心悄悄感嘆,妙啊妙啊。
臨近家宴的尾聲,最後一項活動是舉家共吃團圓餅。
狗皇帝眼疾手快,猛的抓住了雲腿餡的。
可華陽長公主更快。
她起身上前,一手從狗皇帝手中搶過雲腿餅塞到我手中,另一手新塞了個餅給狗皇帝。
這姐弟倆速度之快,令我害怕。
更令人害怕的,是狗皇帝手中抓著的團圓餅。
尋常團圓餅外表都是金黃的。
隻有他拿的那個,表面慘綠慘綠的。
我悄悄站起來伏在華陽長公主耳邊:
「長公主,皇上拿的團圓餅怎麼看起來那麼綠啊……」
華陽長公主衝我莞爾一笑:
「韭菜雞蛋的,能不綠嗎。」
「……」
之前的的確確是我想錯了,我原以為白月光是無所不能的存在,沒想到她其實是黑暗料理之神。
誰又能想到,狗皇帝喜歡別人給他夾難吃的青菜,喜歡吃黑暗料理呢。
這皇家的事,果然高深莫測啊。
(十)
自那次團圓家宴後,我一直琢磨著給狗皇帝安排一頓白月光式晚膳。
可又怕做得太明顯,讓狗皇帝發覺我知道了他白月光的秘密。
怎樣才能不露痕跡模仿華陽長公主啊。
我想得直摳頭,都開始脫發了。
就在我日益擔心自己會不會真的禿頭時,終於想起快到芳貴人生辰了。
我又開始摳頭想送她什麼禮物好。
胭脂?衣裳?首飾?
太不走心了,不能體現我倆共商白月光的情誼。
孤本?好琴?古畫?
也不行,我記得芳貴人是邊陲守將的女兒,應該不喜歡這種舞文弄墨的東西吧……
等等,舞文弄墨!
我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華陽長公主極擅丹青,我臨摹一副她的畫給狗皇帝不就好了。
我又託家裡重金去買華陽長公主的真跡。
從上次買詩,我明白我爹辦事不靠譜。
這次我特意叮囑讓我娘上心幫忙。
愁的事兒終於有門路了。
我頭發也不掉了,心情也好了,想法也靈光了。
我送了寒月刃給芳貴人做生辰禮。
作為古物,寒月刃外形漂亮,實用依舊,隻此一個,珍貴異常。
又很符合芳貴人將門虎女的身份。
這個禮物送的她心花怒放,她抱住我說一定會極盡全力把我送出宮。
而我娘也在不久後來信,自信滿滿說事情已經妥了。
為了表達對我的上心,她特意派自己的貼身婢女小桃護送這寶貝進宮。
小桃見了我後,嘴就沒停過。
「貴妃娘娘,這畫可是夫人花了一千兩銀子才尋來的。」
「為了讓您滿意,夫人煞費苦心。她甚至動用了您外祖母娘家的力量。」
……
「這畫夫人親自看過了。她說保準您能模仿個八九不離十。」
小桃最後這句話戳到了我的心巴。
我興高採烈打開了畫卷,卻不由愣住。
我能勉強認得畫中兒童簡筆式的雲朵和太陽。
可那些圍繞在旁邊的生物是什麼啊。
它們清一色有著六邊形頭,外帶倆三角的耳朵。
眼睛是倆黑點,鼻子是一條弧線,嘴是一個黑色正方形。
身體則隨意些,有些是多邊形,有些是橢圓形,有些是直線與弧線結合的不知名形。
也許是手的部分,則又齊刷刷畫成了四個雞爪的樣子。
「……」
我感覺先前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我指著畫,艱難道:「你確定這是華陽長公主的畫作?」
小桃看看畫,又看看我,奇異道:
「這還能有假?娘娘自己看右邊的落款。」
確實,落款的字龍飛鳳舞,頗有底蘊。
上面寫著:「華陽真作。」
我仍有些不放心:「可我聽說長公主極擅丹青,這畫怎麼……」
「娘娘有所不知,」小桃得意洋洋,「賣畫的說了,這可是長公主所做的,西洋抽象畫。」
「這畫看著簡單,卻講究線條流暢,十分考驗功底。」
「畫的內容是鳳凰飛天。除了長公主,誰能畫出這麼有氣勢的內涵?」
……
「而且這畫可是奴婢陪著夫人挑的,始終不曾假手他人。」
小桃最後這句話徹底打消了我的疑慮。
我信得過小桃,更信得過我娘。
(十一)
小桃的話果然沒錯,這畫我足足臨摹了倆禮拜才成功。
我畫廢的宣紙,連起來都可以繞皇宮三圈。
畫最後一筆時,我眼含熱淚,淚水差點又把這張畫毀了。
停筆的時候我甩了甩僵痛的胳膊,恨恨想到。
若是此番再不成功,我就幹脆留在宮中,吃垮狗皇帝算了。
想歸想,我還是誠實地把狗皇帝請來了。
他進門的時候又一臉狐疑:「你叕想幹嘛?」
呵,你說呢。
我忍著氣,聲音發甜,哄騙他:
「臣妾新做了幅畫,請皇上指點一番嘛~」
他臉上的狐疑更重了:「你沒事吧?」
有事,被你氣的有事。
我直接把他按在了椅子上:「少廢話,快看。」
狗皇帝這才慢條斯理往桌上瞧。
他在看畫,我在看他。
乍見此畫,他深吸了口氣。
我內心大喜。
成了!
他這是為我高超的模仿力折服了。
卻又見他的眉頭一點點皺成了「川」字。
「愛妃,你這是畫的群魔上天嗎?」他緩緩道。
「……」
他連自己姐姐,自己白月光的畫都認不出嗎。
「皇上,臣妾畫的是鳳凰飛天。」
「你說這些,這些,都是鳳凰?那為何連翅膀都沒有?」
狗皇帝指著我的畫,滿眼不可置信。
「皇上有所不知,臣妾所做是西洋的抽象畫。抽象畫講究用簡單不真實的形式,展現畫者所想。」
我勉強把小桃的話復述了些。
狗皇帝的眉頭似乎更緊了。
「再如何形式簡單,也不能畫個鳳凰沒翅膀。」
「還有,你從哪裡知道這抽象畫的?皇姐醉心書畫多年,朕也從未聽她提及過。」
華陽長公主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重重拍了下桌子,厲聲喝道:「不可能!」
我使的勁太大,桌上那摞宣紙都震飛了。
狗皇帝一面撿著散落的宣紙,一面無奈道:
「愛妃還真是有力……你剛說什麼不可能?」
我還沒想好如何回答,卻看到他的動作突然停了。
狗皇帝保持彎腰姿勢,似乎在認真端詳什麼。
我伸長脖子看了一眼,大驚失色。
天吶,是壓在那摞宣紙最下面的真跡。
我試圖蒙混:「皇上,快給臣妾。」
狗皇帝則不慌不忙坐好,將那張真跡牢牢壓在胳膊下,慢條斯理道:
「愛妃,這是什麼?」
我深吸口氣:「華陽長公主畫技乃南昭女子翹楚。臣妾傾慕許久,特命人尋來她的真跡學習。」
「皇上您知道的,學習使臣妾快樂。」
嗯,我並不知道狗皇帝的白月光是誰。
隻不過他的白月光恰好是我仰慕的人罷了。
我的內心不斷自我催眠。
狗皇帝一時沒吭聲。
看著沉默的他,我額上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正當我想再說點什麼時,狗皇帝終於開口了:
「愛妃,朕沒有想到。」
我的心揪在了一起。
隻聽他繼續:
「你竟真以為這是皇姐的畫。」
???
「朕聽說,早年民間有個叫華陽真的人,喜歡落款華陽真作,冒充皇姐的畫作,騙那些無知者。」
「沒想到這麼老套的騙術還能騙到人……」
他嘖嘖稱奇。
這騙子怎麼就逮著我家騙啊。
我琢磨著怎樣下令追殺他們。
而狗皇帝不忘繼續往我心上扎刀:
「愛妃花了多少銀子買的?」
我有氣無力:「一千兩。」
狗皇帝又扎一刀:
「尋常人也就被騙個幾百兩,愛妃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的右手死命揪著心口。
狗皇帝的刀扎得愈發歡快:
「下次你直接找朕,朕給你打八折。八百兩,包你拿到皇姐的真跡。」
我的眼睛都瞪圓了。
狗皇帝幹脆直接在我心上玩飛刀:
「一千兩,朕甚至可以讓皇姐當場作畫與你。」
我動手準備把他趕出去。
「等等,」拉扯中,狗皇帝揚聲制止了我,「走,朕帶你去個好地方。」
(十二)
狗皇帝所謂的好地方,就是他的御書房。
剛進去,我便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歡快小跑過去:「顏狗!」
顏狗歪頭瞅了瞅我,吹起了口哨。
狗皇帝在我身後淡聲道:「給你主子露一手。」
顏狗聞言擺正了小腦袋,脖子一伸一伸,緩緩道:
「皇上人中之龍,儀表堂堂、氣宇軒昂、勵精圖治、英明神武。」
狗皇帝沒事兒把我的鸚鵡關這,就為了教它說這些亂七八糟的嗎。
狗皇帝卻明顯被取悅了。
他哼著小調,徑直上前,給顏狗喂了顆瓜子。
又轉頭在多寶格中翻了翻,將一個卷軸塞到我懷中。
「皇上,這是……」我的語氣難掩欣喜。
這難道是類似丹書鐵券的東西。
「皇姐畫的鳳凰飛天啊。給你學習讓你快樂啊。」
「……」
其實不必。
我悻悻打開了畫卷。
嗯確認過內容,是我高攀不起的神。
我詞窮,隻能說這幅工筆畫讓人眼前一亮。
圖中一鳳一凰,凝神對望,共衝九霄。
細節突出,連鳳凰的絨毛都勾勒的清清楚楚。
不愧是華陽長公主,不愧是狗皇帝的白月光啊。
我一時驚嘆失神。
「愛妃,」狗皇帝突然輕聲開口,「你與皇姐似乎很投緣?」
「嗯,臣妾覺得長公主很是眼熟親切。」
「是嗎?然後呢?」他的聲音有些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