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很快趕到了。
狗皇帝指了指我,嘴角突然邪惡地揚起。
「貴妃似乎受了刺激,胡太醫,你不是擅長針灸嗎。」
「給朕用最粗的針扎她的腦袋,直到她清醒。」
胡太醫戰戰兢兢:「皇上,臣最粗的針可比筷子還粗一點啊。」
狗皇帝滿不在乎揮揮手:「治死了也無妨。」
這個狗皇帝可真狗啊。
那胡太醫右手捏著針,手抖得仿佛抽風一般。
他顫巍巍向我走來,眯著眼打量著我,抖得像篩子般的左手在我頭頂指著:「要扎這,那……」
救命啊,他看的和指的明顯不是一個地方啊。
我起身大步上前,拍了拍狗皇帝的肩膀,哈哈笑道。
「皇上您這是做什麼,臣妾不過是看到個有意思的話本子,想演給您看罷了。」
他:「愛妃當真沒事?」
我:「當真保真一定真。」
他有些遺憾道:「既如此就算了,可惜沒能刺激一下愛妃的腦部……」
可惜個鬼啊,這狗皇帝一天到晚到底在想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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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被狗皇帝嚇得足足躺了一天。
期間芳貴人過來看了我一次。
同樣是離開後宮困難戶,我是想走走不脫,她是自願留下的。
從她那裡,我了解到一個重要情報。
先前被放出宮的李貴人,是因為吟詩得了狗皇帝的青眼。
!!!!!!
吟詩,我也可以啊。
我託家裡重金買了一首詩,這詩看起來文採斐然。
更可貴的是,賣詩的人拍著胸脯保證,絕沒有人在南昭吟詠過此詩。
我花了足足一禮拜才把它背下來。
又花了足足一禮拜才摸清狗皇帝的生活軌跡。
這天我看到他像往常一樣路過那條人工河,內心大喜。
我的機會來了。
我站在河邊,張開雙臂,高聲喊道。
「啊——」
狗皇帝果然看到我這兒。
我假裝沒看見他,大聲念道。
「問君,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一江春水向東流。」
狗皇帝慢慢靠近,聲音幽幽:「愛妃果然不同凡響。」
聽他這麼說我心如擂鼓,這事兒終於成了!
隻聽他又道:「敢在朕的後宮念前朝舊詩。」
在我心裡,那個賣詩人已經無了。
被我千刀萬剐了。
我支支吾吾,咿咿呀呀,不知道說啥。
狗皇帝卻眼中帶笑看我:「愛妃今日興致這麼高,不如以眼前美景現場作詩吧。」
我快速環視了四周。
可能因為初春的緣故,我隻看到了光禿禿的枝椏,爛在泥裡的去年落葉,還有那條人工河……
這狗皇帝到底什麼時候瞎的呢。
我在等美景,很急。
平日裡忙得腳不沾地的狗皇帝,今兒卻格外闲。
他也不催促,隻靜靜站在那裡,戲謔看我。
這時,救星來了。
我拉了拉狗皇帝的袖子,示意他往那邊看。
河裡遊過來一群毛茸茸的小可愛。
我手指著他們,自信道。
「一個一個又一個,兩個三個四五個,六個七個八九個,全部在叫鵝鵝鵝。」
我第一次做出對仗如此工整的詩,內心有些澎湃。
我興高採烈扭頭去看狗皇帝,隻見他表情深邃。
他:「愛妃。」
我:「嗯?」
他:「你可否聽清這水裡的生物在說什麼?」
我屏息凝神,側耳聽了一番:「我聽不懂啊。」
狗皇帝淡定道:「它們說它們是鴨不是鵝。」
我:「……」
他嘆了口氣:「傻人有傻福。」
我表面波瀾不驚,內心慌得一批。
絕不能讓狗皇帝知道我連鵝和鴨都分不清。
我硬著頭皮學狗皇帝淡定的樣子,背過手,慢悠悠道。
「皇上,做人要有想象力。」
「看到鴨卻能想到鵝,您不覺得這是難能可貴的天賦嗎。」
狗皇帝難得沒有嘆氣,竟還望著我輕輕笑了:「還是那個小傻瓜。」
一陣微風過去,拂得狗皇帝整個人柔和起來。
不知為何,我竟覺得心裡有些異樣。
一時都沒察覺,狗皇帝伸手拂去了我發上的枯葉。
待我反應過來,心砰砰砰跳了起來。
狗皇帝凝視著我的眼睛:「朕也送愛妃一句詩。」
他聲音低沉喑啞。
「百裡芙蓉照卿頰,十載深夢心上花。」
我瞳孔劇震:「你怎麼對我家這麼清楚?你要抄我家?」
我看到狗皇帝露出生無可戀的迷茫,才稍稍放心。
「那是我爹告訴你的?他連我家後花園子有百裡芙蓉都和你說的嗎?」
「原來你和我爹這樣熟,不如你放我……」
狗皇帝打斷了我:「沈韫瑤,朕不是讓你滾到冷宮嗎。」
我:「!!!」
我還以為狗皇帝忘了這茬呢。
我一把推開狗皇帝,拔腿就跑。
(七)
我吟詩失敗那個晚上,惠貴人設宴,慶祝她明日就能出宮回家。
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吃這種飯局了,也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拉著人手問:
「妹妹,你是如何讓皇上開金口的呢。」
惠貴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另一手輕輕捏著帕子,聲音柔弱:
「嫔妾下午在後花園散心,恰好遇到刺客把皇上推入河中……」
下午,推入,河中……
怪不得我走的時候隱約聽到了咕咚一聲。
我悄悄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
惠貴人柔聲繼續:「嫔妾便伺候皇上更衣,他說嫔妾真溫柔真像啊……就放嫔妾明日出宮了。」
「啪。」在旁人的恭喜聲中,我冷不丁一巴掌重重拍在腦門。
惠貴人溫聲細語:「娘娘,您沒事吧。」
我露出八顆牙:「沒事,我這是為你高興呢。」
其實我心裡苦啊,我忙活了半天,被送出去的卻是我姐妹。
芳貴人發現了其他華點:「原來皇上的白月光是個溫柔的女子啊。說實在的,惠貴人是真真的溫柔。永遠彬彬有禮,溫言細語的。」
我瘋狂點頭。
這姑娘平常說話稍大點聲都會臉紅。
聽完芳貴人的話,惠貴人的頭更低了。
她像蚊子般哼哼:「我明日可以回家對吧。」
她的婢女趕忙回答:「千真萬確,奴婢已經拿到出宮令牌了。」
「太好了,那老娘不裝了。」
在我們目瞪口呆中,惠貴人一屁股坐到了餐桌上,蕩著雙腿,用手撕下雞腿就啃。
邊啃邊和我們說:
「我就覺得男人肯定喜歡溫柔款的,果然如此。這段日子裝溫柔真的要累死了。好在終於要回家了。」
說著,她把雞骨頭惡狠狠吐到了地上。
我們:「……」
這狗皇帝到底逼瘋了多少人啊。
但惠貴人深深啟發了我。
我沒能回家,是我不夠努力去深刻模仿白月光。
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
裝溫柔,我也可以的。
找到了努力的方向,我心情愉悅。
回冷宮的路上我一直哼著小曲。直到我回房點上燭火,才發現有人一直坐在我黑漆漆的臥房中。
是狗皇帝,大晚上不睡覺跑出來嚇人幹嘛。
想到我得溫柔,我生生咽下了那些話,行雲流水般向他行禮。
「皇上萬福金安。您深夜前來臣妾有失遠迎,不知您有何貴幹?」
狗皇帝任由我跪在地上,冷笑道:
「下午你把朕推進河中,可沒見你這麼溫柔。」
這事兒我都忘了,他怎麼還記得啊。
我把頭埋在地上:「皇上,那隻是女兒家的玩鬧罷了。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狗皇帝抬手,示意我起身。
他用疑慮的眼光上上下下瞧我的臉:「愛妃這般乖巧,可是還闖了別的大禍?」
「又去御膳房偷吃了?」
「又念前朝舊詩了?」
「又去偷拿貢品了?」
「又在別處罵朕是狗被人抓到把柄了?」
「又……」
……
他說著說著,猛地一拍大腿,對身旁人吩咐道:
「趕緊派人看看,朕的玉璽還在不在了。」
我:「……」
原來他對我評價這麼高,真是謝謝他了。
我表面乖巧:「皇上,臣妾沒有闖禍。臣妾隻是想溫柔些,給皇上一個驚喜。」
狗皇帝拍著胸脯:「你以後別給朕這種驚嚇了。朕本意是來看你是不是逃跑了,結果你這一出整的,朕還以為要亡國了。」
狗皇帝這個腔調著著實實很狗。
算了,我也不裝了。
我把他拖出了房外:「你看也看完了,趕緊走。別在這打擾我睡覺。」
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
裝溫柔什麼的,並不適合我。
(八)
惠貴人,不,蘇傳惠出宮後,隻剩我和芳貴人頻頻討論狗皇帝的白月光。
這天她又興衝衝跑來了:「貴妃娘娘,重要情報!」
我騰的起身迎她,眼神灼灼。
芳貴人踮腳伏在我耳邊:「皇上的書房裡放了一副女子的畫像。那女子神色清冷,目光如炬,遺世獨立,窈窈似仙。」
「最重要的,我仿制了畫中人的衣裳。貴妃娘娘,這次穩了!」
我聽得心花怒放,一把抓住了芳貴人的手:
「妹妹,大恩不言謝,快把那衣服給我!」
一襲大紅煙籠紗衣,圖案明了,隻點了幾朵紅梅。款式簡單,裙擺堪堪遮住腳踝。
按芳貴人的描述,穿衣之人是個熱烈明媚又不失清冷灑脫的女子。
於是我每晚穿上衣裳,在宮中那片樹林裡打轉。
原因很簡單,孤傲紅衣女子,深夜月下獨步。
多符合狗皇帝的白月光啊。
很快傳言四起,他們都說宮中有個紅衣厲鬼。
傳言越說越有鼻子有眼。
這女鬼姓甚名誰,哪日為何含冤而死,如今在等何人……
每天都有八十個新版本出現。
每個版本我都聽得津津有味。
傳言越來越不像話,狗皇帝終於坐不住了,他帶了一隊人馬,又帶了仨道士,浩浩蕩蕩……
找到了我。
此刻我跪在他面前,他的眼神冷得能殺人:
「就是你每日在這裝神弄鬼?」
我有些莫名,隻聽狗皇帝又道:
「你可知宮中因你人心惶惶,有幾個太妃都被你這紅衣厲鬼嚇病了。」
???
原來我就是那個紅衣厲鬼啊……
我抬起頭剛想解釋一番,狗皇帝又指著我搶先道:
「你這身兒衣服是哪兒來的。」
成了,他發現了!
我高昂著頭,聲音泠泠,裝作孤冷清高:「臣妾喜歡,便穿上了。」
月光皎皎,打在我們身上。我清楚看到狗皇帝的臉上浮現出一縷怨氣。
糟糕。我突然想到,有些舊衣,白月光可以穿,不相幹人也可以穿。
但模仿白月光之人穿了,是絕對禁忌。
我突然有些後悔,狗皇帝不會真的要抄我家了吧。
就在我不知所措時,狗皇帝的表情和緩了些:
「那日跑到御書房翻朕東西,被發現了就學狗叫鑽狗洞的人是你?」
沒想到芳貴人還幹了這離譜事兒。
「是。」
她是為了助我出宮才幹這些,現在出賣她也太不要臉了。
狗皇帝的臉色徹底放松了:「你走吧,日後不要再裝神弄鬼了。」
我點點頭,一骨碌爬起來,打算用最快的速度消失在狗皇帝面前。
「對了,日後不要再穿這衣服了。朕不喜歡。」
他的聲音遠遠從背後傳來。
我腳步一頓。
狗皇帝真在意那畫中人啊。
不知為何,我內心一澀。
我鼓足勇氣,扭頭直直看他:「皇上,今夜月色這麼好,不如講講你的白月光?」
狗皇帝展露困惑:「何謂白月光?」
……
「就是你心中溫柔時光驚豔歲月的女子。」
狗皇帝眼神難辨:「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個鬼啊。
我換個問法:「你心中,誰溫柔嫻雅、熱烈驕傲、灑脫清冷、擅長吟詩、喜穿紅衣、還與你相識許久?」
狗皇帝聽懂了:「華陽。」
我轉頭就跑,心突突跳著。
我好像知道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九)
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
難怪狗皇帝不敢把白月光周邊放宮裡,他的白月光竟是華陽長公主。
他的雙胞胎姐姐。
知道這種事兒,我真的還有命過年回家吃餃子嗎。
我心亂如麻,大腦像鵝毛一樣空白。最後睜著眼躺到了早上。
天微微亮,我正準備閉眼歇會,狗皇帝卻陰魂不散。
他派人命我參加中午的團圓家宴。
每逢四季末,狗皇帝都會辦團圓宴,以解親人間相思之情。
道理我都懂,可他們一家團聚叫我做什麼?
哦我知道了。
今天華陽長公主會攜驸馬入宮,他這是要拉上我,在白月光面前裝幸福吧。
我氣得心裡一直罵他。
誰讓這狗皇帝把白月光周邊送的隻剩倆了。
他要是能帶後宮三千多人去,豈不是更能讓白月光安心。
那樣的話就不用非拉我湊數了。
……
罵歸罵,我也隻能頂著熊貓眼赴宴。
說是團圓家宴,其實就一張方桌,四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