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被你發現了呢!」
他被我的坦誠堵得啞口無言,半晌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你可真惡毒!」
「謝謝誇獎。」我眉眼彎彎,承了他的評價。
我的確惡毒。
和我姑姑寧如錦一脈相承的惡毒。
當年還是太子的先帝將心上人扮作太監藏在身邊,兩人暗結珠胎。
姑姑便威脅當時的皇後親自下令杖殺孕婦。
比之姑姑,我已經很仁慈了,好不?
杜景澤不敢再與我一路,帶著魏珍和魏成另走。
我按下了杜景澤還活著的消息。
先他們幾日抵達京城。
下車時哭著撲到我娘懷中。
婆母見狀隻當我空手而歸,松了一口氣,而後地來安慰我:
「蓁蓁,不必自責,你已經盡力了。」
我娘也跟著安慰我。
我淚如泉湧,忍著哽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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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夫君他沒死。」
此話一出,我娘喜了,婆母驚了。
我娘疑惑道:
「這不是好事兒嗎?
「那你還哭得如此傷心作甚?」
我從我娘的懷中探出頭,道:
「可是夫君早有佳人在側,並且懷胎四月了!
「娘親,我真的沒想到我日日抄經祈福,望夫君能平安。
「這次更是不惜跋涉千裡也要去找他,隻為能讓他以全屍入土為安。
「結果呢?
「在我提心吊膽食不下咽的日子裡,他居然與旁的女子交頸而臥,珠胎暗結!
「甚至是要假死和她雙宿雙飛!」
我神情激動,語調高亢,說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侯府前圍了不少百姓,聽罷此言開始議論紛紛,譴責杜景澤的荒唐行徑。
婆母臉上掛不住,語氣不悅地開口:「蓁蓁……」
我卻在下一瞬,佯裝受不住刺激,昏死過去。
「蓁蓁!」
我娘心痛地喚我名字,見我不省人事,再看婆母時也沒了往日的溫和。
她厲聲道:
「這就是你寧遠侯府教養出來的好兒子,竟然如此欺辱我女兒,羞辱我寧家!」
「親家母,這中間肯定有誤會!」
婆母急了,追在我娘身後想要解釋。
我娘冷著臉不願聽,隻是叫人扶著我,坐上了回寧家的馬車。
今日過後,寧遠侯府將會在京城內名聲掃地。
15
五日後,杜景澤抵京。
他興高採烈地衝進侯府,想將魏珍懷孕的喜事告知婆母。
可還未等他張嘴,迎接他的便是杜家族長的巴掌,他怒問:
「你知不知道你犯下了彌天大錯?!」
緊接著,便被族長強逼著到寧府,向我低頭認錯,請我回去。
可他卻沒有求人的自覺,傲慢道:
「寧蓁蓁,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態,你有必要這樣上綱上線嗎?
「況且,我還有軍功在身。
「你這樣鬧下去最後出醜的人還不是你!」
軍功?
我笑了。
事到如今,杜景澤還是看不清局面啊。
我嘲諷出聲:
「杜景澤,你似乎忘了,我姑姑是太後,我父親是宰相。
「就連當今聖上也與我有著青梅竹馬的情分。
「你此番折辱我,就是在折辱相府,折辱聖上,折辱太後!
「你是功是過,不過是上位者一句話的事?」
隻是家中長輩教養得好,否則我就算是囂張跋扈、憑心行事又有何妨?!
杜景澤臉色白了。
這才意識到我地位超然,位比公主,不容侵犯。
他一天沒辦法請我回去,寧遠侯就得被架在火上烤一天,忍受流言蜚語的侵擾。
可我沒想到,杜家人已經到了不要臉的地步。
婆母居然親自上門,要給我下跪道歉。
這下子,有利的局面倒向了他們。
眾人都說我小題大做,逼得我不得不回杜府。
臨走前,我娘拉著我的手心疼道:
「那不要臉的一家,卑鄙無恥至極,娘怎忍心再讓你回到那個火坑?」
我搖搖頭:「要回去的。」
相府的清譽容不得有一絲敗壞。
否則那些老不死的御史們會緊抓此事不放。
祖父和爹爹會受到攻訐,更甚者,這會成為餘陌風刺向姑姑的一把刀。
我用力地握了握我娘的手,道:
「娘親,你放心,女兒有應對之策,不會受委屈的。」
隨後,我踏出了相府。
杜家一行人見我出來,臉上皆是止不住的得意。
他們以為我就範了,妥協了,認輸了。
殊不知,這是杜家傾覆的開始。
16
我回到杜家不久後,朝廷便下令,霍太後與聖上將會親臨祭壇祭拜,告慰烈士們的在天之靈。
那天,萬人空巷,都想一睹貴人的聖顏。
百姓們跪地恭喊: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作為功臣之一,杜景澤騎著高頭大馬在前頭開路,喊聲震天中,他好不威風。
而魏珍在外看著,與有榮焉。
意外就是這時發生的。
一個七歲的幼童突然從巷子裡衝出來,舉著刀衝向霍太後的鑾駕,嘴裡大叫著:
「妖後,納命來!」
「護駕!護駕!」
護衛們見狀,紛紛湧向霍太後和餘陌風的車架。
杜景澤有心想要表現一番,衝得最快,使了全力,一腳踹飛那個小男孩。
而後,單膝跪地高聲道:
「臣護駕來遲,還請陛下和太後娘娘恕罪。」
霍太後撫著胸口,花容失色:「嚇死哀家了,幸好杜將軍來得快。」
餘陌風也道:
「杜愛卿護駕有功,賞!」
杜景澤唇角微微勾起,俯身拜了下去:「臣叩謝……」
可就在這時,魏珍抱著吐血不止的小男孩不管不顧地衝向杜景澤。
「景澤!景澤!這是我們的兒子,是我們兒子啊!」
杜景澤謝恩的動作進行到一半,僵住了。
難以置信地回過頭。
餘陌風的臉霎時沉了下去:
「杜愛卿,剛才襲擊太後的小孩是你兒子?
「你縱子行兇是想造反嗎?!」
杜景澤蒙了,怎麼也沒想到,行兇的人會是他悄悄養在京城的長子。
他的長子杜年景性野難馴。
上一世,我用了很長時間,花費了許多心思,才將他糾正過來,培養成狀元。
這輩子,我利用了他的頑劣。
稍加引誘,便哄得他公然刺殺霍太後。
一家人都吃牢飯去吧。
17
餘陌風下令將他們一家三口收押,責令大理寺審理此案。
我一人回了杜家,吩咐金珠清點嫁妝,準備回家。
金珠聞言不勝歡喜,樂呵呵地去忙。
婆母來時,我在愜意地喝燕窩。
她見此氣不打一處來:「你的夫君都下大獄了,你居然還有闲心吃喝?」
「坐牢的又不是我,我為何沒有?」
「好!好!好!相府真是好教養,教出的女兒不尊婆母,不敬丈夫。
「如此不孝不忠,如何當得了一府主母?」
我抬眼,見她滿臉怒容,數落著我的不是。
前世她裝了一輩子的好婆婆。
當真讓我覺得她是個值得敬重的長輩。
我娘也耳提面命,叫我孝順她。
孝順,孝順。
我孝順了一輩子,結果回報我的是什麼呢?
是欺騙,是算計。
前世今生的怒氣都匯聚到一起,叫我不想再忍。
在婆母舉著拐杖想要教訓我時,我直接抬手掀翻她。
她一個不察,摔到地上,哎呀叫喚著。
我居高臨下盯著她。
「你說我相府沒教養,那你寧遠侯府就有嗎?
「縱容兒子婚前豢養外室,沒有嫡妻,先有庶子。
「騙我相府結親,又假死脫身,想讓我當冤大頭供養你這敗落的寧遠侯府。
「老潑婦,你才是厲害,教出了這麼個奸詐狡猾,自私自利的——
「好兒子!
「你們想利用我相府重振寧遠侯府,那也得有福氣接得住這潑天富貴才行。
「否則,就是這般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下場。」
婆母被我眸中的冷意駭住,唇瓣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18
朝堂上,我祖父和父親率先向杜景澤發難。
且不提杜年景刺殺霍太後一事。
光是他騙婚這一事兒,就足以讓寧家上下義憤填膺。
祖父請旨解除我和杜景澤的婚事。
餘陌風樂見其成,當場下旨。
不是和離,而是取消,當我和杜景澤結親的事從來不存在。
我去牢裡探望杜景澤,將這個好消息告知他,末了,問他:
「你開心嗎?」
杜景澤面如死灰。
緩了很久才意識到,他失去相府這座靠山後,會變得很慘很慘。
爬到牢房門口,隔著門欄向我伸出手,悔恨道:
「蓁蓁,我錯了,我錯了!
「我、我隻是一時走岔了路而已,你不要放棄我。
「你救我出去,我答應你日後一定會好好待你!」
「你叫錯了,你的珍珍在那裡。」我昂了昂下巴,指向隔壁的牢房。
那廂,魏珍抱著早已斷氣的杜年景無聲地流淚。
杜景澤真是個好爹,一腳踹死了他的兒子,下手快狠準,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我的視線在兩間牢房來回逡巡,「呀」了聲,道:
「他們真是沒眼力見,竟然活活地將你們這對苦命鴛鴦分開了。」
話落,我命令獄卒打開牢門,將兩人關在一起。
魏珍抱著杜年景走出來,眼神很冷,從我身旁路過的時候更是惡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我笑了:「你恨我有什麼用?」
「害死你兒子的罪魁禍首是杜景澤,不是嗎?」
魏珍停下,歪頭看我。
我遞給她一把淬了毒的匕首,道:
「你殺了杜景澤,我放你一條生路。」
19
魏珍沒接。
我繼續引誘:
「你雖然死了一個兒子,但是你肚子裡還有一個,不是嗎?」
魏珍死灰般的瞳孔顫了下,流下淚來,痛苦道: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緩緩地蹲下身,抱住杜年景痛哭出聲,像是要將所有的悲痛都宣泄出來一般。
喪子之痛,痛入骨髓。
可惜,我不會共情她。
曾經我悉心撫養杜年景,幾乎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
到頭來,卻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都說養恩大於生恩,可在杜年景這裡不成立。
在他眼裡,我是害他一家三口分離的元兇。
他因頂著我養子的身份受到了極多優待,舍不下這層身份,又想和親生父母團聚,便企圖喂我毒藥。
要不是金珠懂點醫理,我早就魂歸九天了。
如此狼心狗肺之人,死不足惜。
魏珍哭完了以後,從我手裡接過匕首,堅定邁步走入了牢房裡。
杜景澤被穿了琵琶骨,眼下沒有反抗之力。
眼看著魏珍舉著匕首一步一步朝他走來,他一步一步後退,又開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不、不……珍珍,你別衝動,別受了寧蓁蓁的挑撥。
「我有軍功在身,陛下不可能賜死我。
「等出去了,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的。
「我們都還年輕,孩子你想生幾個就生幾個,到時候你就是尊貴的寧遠侯夫人!」
在魏珍猶豫之前,我加了把火:
「杜景澤能活,魏珍你可就不一定了。
「孰輕孰重,你要想好了。」
聞言,魏珍面上剛浮起的那一抹遲疑散去,一刀插進杜景澤的胸膛,一捅到底。
杜景澤嘴角溢出黑色的血絲,叫了聲:
「珍珍……」
然後轟然倒地。
眼睛睜得老大,死死瞪著魏珍的方向,死不瞑目。
魏珍應是第一次殺人,她空舉著匕首的雙手在顫抖。
鮮紅的血液順著鋒利的刀刃緩緩滴落,在潮湿的地面上濺出形狀。
她僵硬地轉頭盯著我,嗓音發顫,不成調子:
「我照你的意思做了,你會放過我和我的孩子吧?」
「言出必行。」
我彎了彎眸,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