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霜怎麼裝在瓶子裡?
我還沒退兩步,粉衣答應便冷了臉,「姐姐這般美麗的臉——」
「就應該全都毀掉!」
她將瓷瓶中的液體盡數向我的臉潑來。
身後一雙手猛地將我向後拉去,我跌在一個胸膛裡。
沈宸軒一手護住我,一手的廣袖擋住我的臉。
因而那液體一半落在他袖子上,一半落在我的外袍上。
頓時腐蝕出若幹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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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瞳孔一縮。
粉衣女子已經被擒拿。
沈宸軒慍怒地賜了她整個家族的S罪。
粉衣女瘋狂地嘶吼:「妾身,妾身隻有一人哈哈哈哈哈,沒啦。沒了陛下什麼都沒啦。她是妖怪,她是S而復生的妖怪哈哈哈哈哈。」
粉衣女被人拖遠了。
她那句S而復生的妖怪還回蕩在我耳邊。
我不能讓皇帝以為我是路貞町。
我不能讓他把我當作替身愛上我。
這一刻,我猛然間想清楚。
如果走這條路SS沈慕泓,我的命運不會比粉衣女子好。無論皇帝是不是已經知道我是「復活」的珍妃,我都要和他坦白,自己不是。
沈慕泓要謀反,這是我最大的底牌。
告密、合作,然後拿到報酬。
離開這個漩渦。
這是最好的選擇。
31
御書房後的寢殿裡,宮女服侍我穿衣。
我不由得感慨,進了皇宮,我總保不住我的外袍。
這簡直就像是一個什麼魔咒。
隻是這次她給我穿的衣服好像和親王側妃的規格不同。
這織錦雲紋和緞面,簡直像是。
貴妃的服飾。
沈宸軒走進寢殿時,知婳剛梳妝好。
背對著他露出一半側臉,穿著貞兒從前最愛的衣服,梳著貞兒從前的發髻。
沈宸軒的心狠狠一顫。
面前的女子徐徐轉身,珠光寶氣,華冠麗服,襯得本就不俗的臉更為明豔動人。
那一雙極清亮的眸子簡直……簡直一模一樣。
龍涎香的氣味撲面而來。
我剛轉身,沒等反應,便被擁入一個極堅實的懷抱當中。
這個總是清冷、玩味看著她的帝王,此刻緊緊地擁著她,聲音顫抖又低沉。
他說:
「不管你是誰,留在朕身邊。」
門外,掌事太監稟報:
「陛下。」
「恭親王求見。」
32
皇帝與沈慕泓在御書房見面時。
我正躲在屏風後。
於是他們的談話字字句句傳來。
最開始,還在正常聊著國事。
直到皇帝突然扯偏了主題——
「恭親王的側妃很是貌美,和三妹很像。」
「陛下到底想對臣弟的愛妻做什麼?」
「你的愛妻不是已經下葬了嗎?」
「陛下應當知道臣弟所指。」
「朕不知。」
兩人針鋒相對。
「當年,」沈慕泓突然說,「你為了繼位,娶了楊之青做正妻。」
楊之青,當今皇後。
我暗自思忖,當年,難道他們要說到路貞町的事了?
原來,當年皇帝並未立太子,沈宸軒與沈慕泓都是皇位的有力競爭者,兩人之間也暗潮洶湧。路貞町夾在其中,愈發痛苦,兩個都是她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無論誰受傷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直到那天,沈慕泓和她表白,並承諾隻要她嫁給他,他便退出爭儲。
路貞町答應了。
婚期定在三月後。
但太遲了。
這三個月裡,沈宸軒火速娶了楊丞相的嫡女,瓜分大半朝堂勢力,籠絡朝臣,成了儲君的唯一人選。再然後,他以雷霆手腕脅迫路大人改婚約,將路貞町作為側妃,娶入府中。
沈宸軒繼位。
路貞町成了以美貌聞名的寵妃珍妃。
沈慕泓想過謀反。
路貞町苦苦哀求他,不要讓京城硝煙彌漫。
再後來,她S了。
「若非你,貞兒根本不會如此早便香消玉殒。」沈慕泓氣得聲音都在顫抖。
「若非你,貞兒本該是我的正妻,貴為當朝皇後!」皇帝怒極,快步走到沈慕泓身邊,接著道,「沈慕泓,我們三人一同長大,你應當知道,貞兒心悅於我。」
「那又如何,你喜歡她嗎?你別忘了,是她自己答應嫁給我的!」
「你也別忘了,」皇帝寸步不讓,「是她自己答應跟我走的。」
沈慕泓久久地沉默。
貞兒是喜歡沈宸軒的,他知道。所以他才會在她答應嫁給他時那麼高興,所以他才會在她要成為側妃時,拉她私奔。
但她還是愛沈宸軒。
於是她在沈宸軒追上他們的車輦挽回時猶豫了、後悔了、回去了。
隻是求他,不要對親哥哥刀戈相向。
這一次,換沈慕泓答應了她。
「往事如煙。」沈慕泓聲音幹澀,「臣弟隻想接回側妃,從此不參與朝堂紛爭。」
「側妃?」皇帝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一字一句。
「還是,貞兒呢?」
我的指尖驟然縮起。
「砰。」皇帝一掌掀翻了屏風。
於是穿著貴妃制服的我,明明白白地暴露在二人眼前。
33
沈慕泓走後。
皇帝回身望著我。
偌大的御書房裡隻有我們二人,和一扇倒地摔裂的紅木金漆雲母屏風。
我也看著他。
一切覺得違和的地方終於有了解釋。
「陛下當真是好計謀。」我的聲音如同來自深海。
沈宸軒微微睜大了眼。
近日來的樁樁件件在我眼前浮現,從夏至祭祀到行宮相遇,從留宿皇宮到坦白移魂。那麼多想不明白的地方,終於在心裡逐漸清晰,有了答案。
為什麼夏至祭祀女眷盤查的行宮會在珍妃行宮旁邊?為什麼要讓我聽到他和陸守琛的宮城規劃?為什麼要封我诰命,為什麼絡繹如雲的賓客湧入王府?為什麼美人圖中有我的樣子?他早就知道我!我本就是棋子的一部分。
為什麼偏偏今日將我作珍妃的打扮?
因為今日沈慕泓會來。
他要添最後一把柴。
他明知道我不是路貞町,仍三番兩次地召我進宮。
他一直什麼都知道。
甚至沈慕泓的謀反,他也知道。
因為這本身就是他一手做的局,這個局可能從夏至祭地麋鹿冰雕提前融化時,就開始了。那個沒找到的兇手,最後會指向恭親王府,成為一切罪責的開端。
北疆已定,陳悉珺已S。
他要沈慕泓功高蓋主,他要沈慕泓彈劾纏身,他要沈慕泓因為搶奪「復活的路貞町」而發狂,再次謀反。
然後他,名正言順地平定。
除掉這個存在威脅帝位可能性的危險。
「夏至祭祀的罪人終究會追查到恭親王府吧?」我問。
我盯著沈宸軒沉靜的雙眼,苦笑,「我呢?」
「我的罪名是什麼呢?」
「刺S皇後。」沈宸軒開口。
果然。
自古帝王家,哪來的傾心一人斷江山。
當年的路貞町一個真身都沒做到,我一個替身。
他或許愛吧,可絕不是隻愛。
「但朕已經不打算這麼做了。」
我疑惑地看著他。
「一開始,我以為你是恭親王故意安排的細作,我隻是打算將計就計。但慢慢地,我發現,你似乎比我更想要S了他。」沈宸軒徐徐開口。
我思忖著他的話,他也有不清楚的事。
也許……還有機會。
我直直跪下。
「南城門,蘇平,精兵 1000 人。」
「安海橋,吳成旭,精兵 500 人。」
「陳倉道,安更庭,精兵 1200 人。」
「……」
沈宸軒最初疑惑,但在聽清我在背什麼時,面色愈發深沉。
恭親王的書房任我出沒,所以我早就偷偷看了他策反逼宮的密信和布防圖。
也許沈宸軒什麼都知道,但沈慕泓最核心的逼宮計劃,他一定不知道。能參與的都是S士。皇帝能做的隻是做好準備,而我能讓他兵不血刃。
「臣妾願助陛下伏誅恭親王沈慕泓,隻求陛下不要牽連王府舊人,保住王府。」
我俯身拜跪。
「知婳。」他念我的名字,「你想回去做側王妃?」
我伏地而跪,額頭枕在交疊的手掌上,聽見他的腳步聲逼近,將碎裂屏風的一角踢得更遠。
他蹲下身,單手抬起我的臉。
聲音危險又平靜:
「朕若是不肯呢?」
34
恭親王沈慕泓謀反的那天,是重陽節。
太和殿前的闊地上,擺滿了一盆接一盆的菊花。
恍若花海。
沉悶的鼓聲自城牆外滾滾而來,震得屋瓦微顫。
像是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了所有人的心髒。
交戰起得快也落得很快。
紫禁城外提前對症布下的反制兵力,像一柄利刃切斷所有陳珂。
太和殿前喊S聲四起,金吾衛與叛軍交錯廝S,刀劍相擊的聲音撕裂了天色。
然後慢慢地……歸於平靜……
隻剩一地血肉與殘花。
然後成百上千的宮人飛速上前,摩肩接踵,腳步紛亂。
屍體、兵器、花盆、殘肢,依次搬離。
灑水、漿洗、刷地、擦拭,帶著血汙的水汩汩流入皇城的排水渠。
地面由紅轉白,流露出石磚本來的樣子。
成百上千統一制服的宮女忙中有序。
粉的、黃的、白色的菊花鱗次栉比地擺在太和殿前。
又是一片宏大勝景,歌舞太平。
空氣中菊花略苦的香氣彌漫,連血腥味都沒留下。
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35
穿著寬大兜袍的女人在御前侍衛的帶領下進入天牢。
繞過一層又一層守衛,來到了一座牢房面前。
獄中的男人身姿挺拔,聽到聲音轉過頭來。
「貞兒?」沈慕泓的聲音又驚又喜。
「你來這裡做什麼?」
「沒想到臨S前還能看到你。」
「我有沒有連累你?」
「對不起……我沒能成功,不能讓你做我的皇後了。」
他衝到監獄的欄杆前,握著女人的手,炙熱的呼吸灑在上面。
神情懊悔。
他看向帶女人來的獨屬於御前的金甲鐵衛,滿是厭惡,眼神又轉向無奈,「至少,他待你還是好的。」
「貞兒,忘了我吧,這一次好好活下去,不要難……」
沈慕泓的聲音突然頓住了。
他突然發現他深情握住手的女人眼中沒有淚,也沒有難過。
隻有一抹雪亮的恨意。
在黑夜中像一柄出鞘的鋼刀。
面前的女人抽回自己的手,站在一個安全距離。
她將兜帽甩到身後,露出如畫的一張臉,聲音輕巧又親昵,喊的卻不是他想聽的慕泓——
「王爺,我是知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