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不過一刻鍾不到,速戰速決,應該不會有人發現。
我走向正殿,緩緩推開了門。
殿內沒有燭火,有些黑。
我向路貞町的床榻走去,穿過層疊的帷幔。
我莫名打了個冷戰。
即便帷幔是柔媚的粉紅色,但這個地方看起來還是有些陰森森的。
畢竟是S過人的地方。
路貞町的床頭,有淡淡幽光。
Advertisement
我壯著膽子走近——結魄燈。
原來擺在這麼顯而易見的地方。
突然。
「你是誰?」片寂靜和黑暗中,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剎那間,我渾身的血好像都湧到頭頂。
18
當沈宸軒走進珍妃行宮時,第一時間便發現正殿的門開著。
他不悅地眯了眯眼睛,身旁的大太監噤聲,向身後使了個眼神。
許是風吹的?
他緩步走近。
其餘人等留在門外——這位皇帝總是獨自緬懷逝去的愛妃。
床榻方向的帷幔隨風浮動著,影影綽綽地映出一個女人的身形。
她似乎穿著貴眷的華服,鬼鬼祟祟的身影莫名眼熟。
「你是誰?」他問。
在這偌大的皇城,沒有人不知道珍妃的行宮絕對是一個禁地。
女人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驚嚇,倉皇轉身。
隔著重重帷幔,夜色朦朧。
八分也像了十分。
似是故人歸。
他突然想起她的身影像誰。
那年年少,貞兒也是如此鬼鬼祟祟地趴在府邸門口,眼看著侍衛打盹,便帶著自己與慕泓溜去集市瞎玩。待他登基為帝後,再也沒有過那麼純粹歡樂的時光。
他衝動地向她走去,周遭的風掀起紗幔。
「貞兒……你……」回來了。
三個字還卡在口中,他看清了床榻邊女子的臉。
芙蓉出水,柳夭之姿,卻隻與貞兒八分相像。
她不是她。
19
我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魂不附體。
回頭發現對方一身明黃龍袍,瞬間知道來者是誰。
我心念急轉。
一是本來以為珍妃行宮空無一人,隻是短暫來看一眼,不會被發現;二是,即便被太監宮女發現了還能託辭說不熟識路,找錯了地方,想必發現的也是負責行宮的僕從,他們害怕失責也不會為難;三是也是最關鍵的,我根本沒想過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碰見此行的目標啊!
本來進宮祭祀是為了觀察和找機會,誰知道一切這麼突如其來,祭祀中斷,家宴取消,我發現了密道,又在珍妃的宮裡被皇帝抓包。
我對這位九五之尊了解太少,而他又掌握著我的生S大權,我不能冒險。
結魄燈在我視野的邊緣幽幽地發著光。
電光石火之間,我想到一個絕佳的借口。
既不會因為了解得過少暴露我的身份,同時也不會浪費我與路貞町間的聯系——
故去珍妃的寢宮暮色沉沉,一片寂靜,女人嬌媚的嗓音響:
「哥哥……」
我咬著牙開口。
悉珺的筆記上提到過,路貞町三人兒時關系便極好,她喚沈宸軒哥哥,沈慕泓慕泓。那麼大抵私底下的稱呼沒變。
冷面帝王的表情出現一瞬間的裂痕,「你說……什麼?」
「陛下恕罪,臣妾隻是聽到燈中人言。」
我盈盈拜倒,身段與路貞町一模一樣。
沈宸軒沉默了片刻。
「她還說了什麼?」
「她說,」我直起身子仰頭看他,一字一句,「這裡好冷清,我喜歡熱鬧。」
20
行宮盤查密不間斷,但因為檢查的細致入微,被查的又都是貴眷,故而進度極慢。所以當晚,許多未經盤查的女眷都隻能留宿宮中。
包括我。
當然這隻是一個借口。
此刻我正抱著結魄燈跪在皇帝的御書房。
夜色如墨,燭火幢幢。
冷面帝王坐在高位單手持卷,偶爾瞥我一眼,「她可曾又說什麼?」
我垂然靜默,「未曾。」
長燭燃了一半,燭淚汩汩。
沈宸軒好像終於看完了書,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
就在我準備再回答一次「未曾」時,他突然問:「你是怎麼知道那道暗門的?」
「是珍妃娘娘告訴臣妾的。」
「你是說,你腦海裡的聲音?」
我垂眸,「是。」
「過來。」他喚我。
我柔順地走過去,他的目光不曾移開。
「替朕研墨。」
我恭敬地把結魄燈放置一旁。
拿起墨塊,翹起小指。
他的目光凝了一瞬,但什麼都沒說。
燭聲嗶剝,紅袖添香。
當沈慕泓闖入御書房時,看到的就是如此一幅景象。
21
御書房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哗,推搡聲越來越近。
「砰!」大門被推開。
沈慕泓腳步帶風般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告罪連連的太監侍衛。
屋內的情景讓他目眦欲裂,他看向我,眼神裡滿是痛苦,明明白白地寫著:「你都告訴他了?」
我看著他,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皇帝狐疑的目光打量我一瞬,轉而看向跪了一地的僕從,「你們先下去吧。」
於是一屋子人烏泱泱撤下,關了門。轉眼隻剩我們三個。
一人落座,一人研墨,一人垂手而立。
得到我否定的答案後,沈慕泓冷靜不少。
大概是這次的確事發突然,看他便是抱著搶也要搶回去的決心衝進來的。畢竟堂堂皇帝夜留宗親女眷,本身也名不正言不順。
沈慕泓站定,冷冷打量著書案後的皇帝。
撩開下袍斷然跪地,「請陛下恕罪,臣弟憂妻心切,夜闖皇宮,請您責罰。」
說著責罰,語氣裡卻絲毫沒有愧疚之意。
「妻?」
帝王提筆的筆尖都穩如泰山,一氣呵成,「若朕沒記錯,你的結發妻子似乎剛剛過世?」
嚓。
我的墨塊歪出砚臺。
他看了我一眼,放下筆。
我便也放下墨塊,垂立在側。
皇帝打量著沈慕泓,指尖輕叩桌面。
屋內一時間寂靜無聲,隻有指尖與沉香木桌面接觸時微弱的異響。
「恭親王。」皇帝開口。
「夜闖皇宮,你可知罪?」
「臣弟知罪。」
沈慕泓雖然跪著,但脊背挺得直直地望著皇帝,「但臣弟的側妃無罪,請陛下準其出宮。」
「宗親女眷,未經盤查,皆不得出宮。」
「怎麼偏偏恭親王的家眷如此特殊,經不得查嗎?」
「還是恭親王覺得朕的皇城銅牆鐵壁,護不好你的心上人呢?」
皇帝字字珠璣。
沈慕泓咬牙,「陛下的皇城自然固若金湯,隻是皇城太大,人心太多。臣弟的心上人隻有一個,不若陛下般雨露均沾,自然憂慮過重。」
身邊的男人沉默,隱忍的怒意勃發。
冷笑一聲開口:「恭親王言下之意是朕沒有照顧好珍妃嗎?」
「臣弟不敢。」
說著不敢,但眼神冷硬,明明是另一個意思。
兩個男人隔著書桌相望,都從對方的眼神裡讀出恨意。
隻不過一個以為逝去的女人魂魄會說話,另一個以為她回來了。
空氣裡仿佛都是硝煙。
「恭親王,夜闖皇宮,以下犯上。」
皇帝語氣沉沉地數落著沈慕泓的罪狀,仿佛想要讓他記清楚君臣之別。
「念你平定北疆有功,自去軍營領 100 軍棍。」
「帶著你的側妃,走吧。」
被黑著臉的沈慕泓拉著走出御書房時,我念念不忘結魄燈。
但隻能回頭不舍地望了一眼。
坐在書桌後的冷臉帝王,看著面前兩人攜手離開,攥緊的拳頭緩緩放開。
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22
沈慕泓當晚便去軍營受罰。
我以為能看到一個皮開肉綻的血人回來,但他仿佛隻有點皮外傷。
後背一片瘀青,但比我想象的要輕很多。
我忘了,軍營裡他的熟人很多。
此時此刻他趴在床上,我為他上藥。
他一邊被我蘸著膏體輕揉著傷處,一邊詢問我和皇帝相處的細節。
我如實回答。
隻是將遇見皇帝的地點改成了盤查行宮之外,珍妃寢宮門口。我被帶到御書房的真實情況,隻有皇帝和親信三兩人清楚。我篤定沈慕泓沒有機會知道全貌,於是真假半摻地和他說是盤查離宮時偶然相遇,他並未生疑。
「貞兒。」他爬起身,「他想像當年那樣。」
我並不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
「當年……」
沈慕泓截斷了我想要打探的話:「我絕不會讓你再成為棋子。」
棋子……嗎?
棋子也好,替身也罷。
隻要你能痛不欲生地S掉。
我裝作記憶未恢復完全的樣子,緊緊地,反手回抱住他。
23
傳我入宮的詔書是在三天後下的。
但卻是皇後懿旨。
來傳召的太監笑意盈盈,「側妃娘娘,即刻更衣隨奴才走吧。」
我起身欲接旨,卻被沈慕泓攔住。
他睜眼扒瞎,朗聲道:「煩請公公回稟皇後娘娘,賤內今日身子不爽利,實在愧對厚恩,改日我定親自帶她去宮中謝罪。」
太監看著面色紅潤的我,臉色黑了下來。
一連半月,傳召數次。
沈慕泓均以各種理由回絕了。
一時間朝堂上流言蜚語四起,本來沈慕泓北疆大捷歸來已經有功高蓋主之嫌。如今光明正大地拒絕皇後召見,更是明擺著打皇家的臉。
彈劾的折子如雪花般奉上。
夜裡,沈慕泓躺在我身邊。
他輕輕撫摸著我的臉,滿是不忍,「貞兒,現在我還不能做得太過,你且忍一忍。」
一個模糊的念頭在腦子裡炸開。
我驚詫地看著他,「你……」
「貞兒。」他攬著我,語氣決絕。
「不論你這次說什麼,我都不會再聽你的了。」
「我要我們永遠在一起。」
又一封傳召儀仗龐大地送進王府。
這一次我應召入宮。
24
果然皇後傳召隻是個幌子。
這領頭的太監,分明是往御書房方向領的。
我被帶到御書房門口時,門外正站著個一身嫩粉宮裝的嫔妃。
「答應莫告罪,御書房嫔妃不得擅入,這是規矩。」
「陛下就算公務繁忙不見人,公公至少把這盅蓮子湯代我送進去吧?」
走近時,恰巧聽見女子軟聲軟氣地央求。
我向她行了個禮。
「側妃娘娘。」掌事太監自然知道我是陛下召來的。
隻是此時若直接將我引進去,免不了要費一番口舌。
面上微微露出了窘迫。
「讓她進來。」門內下令人威嚴。
掌事太監的目光在我和粉裝嫔妃的臉上流轉一下,伏低了身子向我做了個請的手勢。
隔壁女人的面色不佳,但終究未敢多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