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無所覺,繼續講著往事:「外婆說我是月亮,奶牛是我妹妹,那就叫星星。」
「外婆給我的信裡說星星是隻很黏人膽小的貓貓,不像我小時候愛四處闖禍。」我想起那些信裡的畫面,嘴角不自覺勾起。
「說的多了,她就給我寄了一張她和星星的合照。」我珍視地凝望著那張照片,外婆溫和微笑地看著鏡頭,懷裡的星星懵懂無知呆望著外婆:「和她說的一樣,星星是個好漂亮的妹妹。」
「我一直期待著見到他們,我挑了很多禮物,給外婆的,給星星的......」我說不下去了。
大王安靜地趴在我的懷裡,輕輕拱了拱我。
我垂了眉眼,溫聲說:「然後我就回家見他們了,星星很喜歡我的禮物,也很喜歡我。外婆給我做了饞了好久的藜蒿炒肉,一直笑著給我夾菜。」
眼淚幾欲落下,我輕聲說:「很好吃,就是已經過了時節。」
「太少了,我沒吃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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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蹭了蹭我的下巴:「那今晚我們就做這個,做多多的,一定要吃飽!」
我把頭埋在它柔軟的毛裡,努力克制哭腔:「嗯!」
臘肉切片,熱油下鍋,煸炒出多餘的油脂,下大蒜幹辣椒爆炒,最後下鮮嫩的藜蒿快炒,曾經我眼巴巴等在灶臺邊看外婆做飯,如今這些步驟做起來我像重復了千萬次,輕車熟路。
給大王做了一份少油少鹽的之後,我迫不及待抱起碗吃了起來。
大王嗅了嗅勉為其難吃了幾口:「好吃嗎?」
我埋頭在碗裡,哽咽著:「好吃。」
「但是我做的太鹹了,沒有外婆做的好吃。」
「怎麼這麼鹹,下次不能放鹽了。」
太鹹了,眼淚落在碗裡又苦又鹹,我沒做好這道菜。
大王沉默地吃完:「春天離結束還早,下次再做就好了。」
我悶不吭聲吃完了整盤藜蒿炒肉。
我說謊了。
我沒見到星星,也沒見到外婆最後一面。
我回去的太晚了。
隻在靈堂裡看到了滿屋子的人正在爭吵。
「我外婆呢?!」我痛心疾首的問道。
「早就成灰了,老東西,S的好!」那些人厭惡地看著我:「你不過是外嫁女生的孩子,又不是我們林家的人,憑什麼要我們養了這麼久?」
我雙目通紅:「養我的是外婆,跟你們有什麼關系?」
「那個老不S的錢本來是我們的!都給你個小兔崽子!」
「說!她給你的錢都在哪?!」
「什麼錢?我不知道。」我哭的雙目失神。
「還說你不知道,那個老太婆不願意治療不就是想把錢都留給你嗎?」
「現在那老東西S了,錢呢?!」
我被一巴掌扇的耳鳴陣陣,比起身體上的疼痛,那些話語更是針扎一樣讓我鮮血淋漓。
外婆生病了,而我卻全然不知。
我喃喃自語:「為什麼不告訴我?」
「二哥,這S丫頭看來是真不知道,媽到底把錢藏哪了,不會是你偷著拿了吧。」
「放屁!最後守在媽床前的人可是你!是不是給你了!」
「你賊喊捉賊!」
漸漸的靈堂越來越吵,那些人開始為了一筆是否存在的遺產打了起來。
是啊,這就是為什麼不告訴我的原因。
我看著這些貪婪的人,生平第一次有了怨恨。
「砰——」
玻璃在他們中間炸開,打的頭破血流的人一起停下了手怒視著我。
我S寂地看著他們:「星星呢?」
「什麼星星?什麼東西?」
我眼睛巡視著所有可以當兇器的東西:「貓,我外婆養的貓。」
「那個S貓啊!」
「老不S的養的貓和她一個樣。」
「不準我們燒老太婆,還想咬老子,已經被老子賣了!」
腦子一陣陣發暈,我撿起了砍刀。
「你……你要幹嘛?!」
「救命啊!S人了!」
我忘記那天發生了什麼,隻記得自己滿手的鮮血,眾人把我按在了地上,我哭的聲嘶力竭。
外婆沒有了,星星也沒有了,我再也沒有家了。
「你就是個瘋子!」
「你爸媽出車禍的時候,你怎麼沒一起去S,害人精!」
我沒能如他們所願去S,畢竟我真的是個瘋子。
最後我沉默地帶上外婆的骨灰和他們留給我的最後一張照片,渾渾噩噩行走在這世間。
軟乎乎的肉墊揉捏著我的臉。
我現在哭的眼淚鼻涕一大把,原本潔癖的大王是不會想碰我的。但這次它溫柔主動送上毛皮:「今天破例給你哭一次。」
「但是之後要給我洗幹淨哦!」
我頭埋在它身上嚎啕大哭,數年前那場未曾宣泄的悲傷今日如暴雨驟降,我拼命哀嚎,像要擠幹身體裡的最後一絲水分。
也許是壓抑已久的痛苦得到了發泄,我的精神奇跡般好轉了許多。
我開始在院子周圍探索。
「咦?你是誰呀?」
6.
一聲嬌俏的女聲響起。
我回頭看去,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她接著問道:「你就是梵高養的人類嗎?」
我驚呆了:「梵高是大王?」
因為缺了一隻耳朵就被叫做梵高嘛......
她也驚呆了:「原來它有名字啊?」
然後她捂住了嘴:「難怪我每次叫它梵高,它都不樂意搭理我。」
不是,怎麼這麼自然地講地獄笑話的啊?
她笑眯眯看著我:「你好,我是梵…大王的好朋友,蘇甜甜。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是鏈接感情的東西,當一個人為另一個人取名就說明兩人的感情契約成立。正如大王對我,外婆對我。
可現在我還沒準備好和人類再次建立聯系。
我猶豫著要不要搭理她。
蘇甜甜自來熟地抱住我的手臂,指著地上的二十斤重大米:「它委託我來送米。」
我看了看自己營養不良的胳膊,掂量了一下我們之間的戰力差距,飛速回道:「我叫小月。」
這是什麼怪力少女!
「啊……真好啊,能被貓貓養,還能被貓貓取名。」她羨慕地看著我:「好嫉妒!」
我幹笑著哈哈兩聲岔開話題:「這些物資都是你送過來的嗎?」
她轉眼忘記了她的妒忌,戳著臉思考:「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些啦,不過我隻幫大王搬過這些很重的糧食。」
我心中一動:「那些毛毯什麼的?」
「有時候是好心人捐贈給流浪貓基地的。有些是它撿的,雖然它不承認,不過我有看到過。」
「對了!大王是隻很獨立的貓貓,每次讓人幫忙都會給報酬!」
蘇甜甜開心地露出手腕,上面是一段瑩潤的魚骨手鏈:「這次是貓貓親爪做的手鏈!」
她遺憾地捧臉:「我其實有說不用這麼客氣了,但它每次都認真給回報。」
「它為了養人類真的好努力啊。」
她幽幽地看了我一眼:「幸運的人類!」
我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盡量不要顯得太愉快,但還是有點開心:「對!我就是這麼幸運!」
她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氣,擺擺手:「好吧,幸運的人類,東西送到了我要走了。」
「我們的流浪貓基地就在附近,你有事可以找我幫忙。」
「诶……等等,」我趕忙收斂了一下得意,「那這袋米呢?」
「你知道是哪來的嗎?」
蘇甜甜搖了搖頭:「不知道,要送的東西每次都是放在門口的,我也不知道哪來的。」
我凝眉:「這不太可能撿到吧?」
蘇甜甜突然興奮起來,對我眨了眨眼睛:「找到主人的真面目不是也很有趣嗎?」
7.
大王今天回來好像格外的累,滾進我懷中咕嚕咕嚕打起了呼。
我熟練地撸著貓耳:「今天你的朋友送東西過來了哦。」
它翻了個身黏黏糊糊說:「才不是朋友,貓才不跟人做朋友。」
「那就是隻笨蛋人類。」
我癟了一下嘴:「那我是什麼?」
它伸出尖利的牙齒,不輕不重在我虎口假咬了一下:「蠢貨。」
「你是本喵的寵物!」
我「哦」了一聲,把曬好的小魚幹塞它嘴裡,它又發出了幸福的咕嚕聲。
一隻沒有魔法的小貓要怎麼在人類社會獲取物資呢?
我突然很好奇,好奇到了可以暫時抵御對人類的恐懼。
「大王,」它閉著眼睛嘎吱嘎吱嚼著小魚幹,碧綠的眼睛懶懶地抬眼看我。
我鼓起勇氣:「我現在有點強壯了,可以去陪你打獵了嗎?」
它歪頭優雅地舔了舔貓爪,沉思片刻道:「貓不需要人類朋友。」
「但人需要。」
「好吧,現在我可以帶你過去了。」
我弱弱反駁:「我也不需要。」
它端坐在我面前,凝神盯著我,我莫名有些心虛。
它說:「小月,你需要。」
我沒說話,我討厭人類。
但如果它要我喜歡人類,我可以努力一下。
畢竟它今天的那個人類朋友也不是那麼讓人難以忍受。
……
一隻沒有魔法的小貓要怎麼在人類社會獲取物資呢?
當然是打工啊!
離譜但是樸實。
我看著大王熟練地對著店主人喵喵幾句,就一頭鑽進了糧倉。
老板羨慕地看著我:「你家貓真厲害啊。」
「方圓十裡,就屬它抓老鼠最厲害。」
「我本來想養它的,但它一直不搭理我。給它吃的它也不要,就咬著米袋不放。」
「時間一久,我們這一片的人都知道有隻小貓通過抓老鼠換報酬。」
「還以為它是野貓,沒想到是有主人的。」
我與有榮焉地挺起胸脯,接過老板的茶水,感覺和人類交流也沒有那麼困難了。
我盡量矜持:「不是,它是我的主人,我才是它養的人類。」
「不好意思,我是被貓貓收養的幸運人類!」
老板一下子變得興致不高了,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我一眼,端走我手中的茶水:「哦。」
哎,有一隻貓貓主人就要隨時接受別人的嫉妒,真是煩惱啊。
今天又是成果滿滿的一天。
大王高高豎起尾巴、高揚著小腦袋走在我前面。
我看著它小小的身影,心底有什麼破土而出。
「我…我也想出去工作。」
我驚訝自己居然這麼簡單就說出了這個讓我恐懼至極的話語。
和撿到我時一樣,大王回頭看我,大大的貓眼在黑暗中閃了一下。
「那你要按時回家。」
「你要是走丟變成野人,我可不管你。」
我快步走上前抱起它:「不行,你要管我一輩子,養了我就要對我負責。」
「我不要當流浪人。」
懷裡的小貓小小地嘆了口氣:「養人真麻煩。」
我嘿嘿一笑:「後悔也晚了。」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