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離開前的那一眼，讓我心驚。
我不能再等了。
明日就得去贖身。
12
第二日到了管事處。
「你說我的賣身契在公子那裡？」
管事聽說我要贖身，倒也沒有多收錢，隻是按照慣例收了兩人份的銀子。
就在我還慶幸自己出去後還能夠省下一筆錢，繼續做生意時，卻聽見了這個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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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賣身契在裴砚那裡。
我得親自去跟他拿。
裴砚昨晚並未在房中，但他輕飄飄的那一眼和笑聲突然在我腦海裡響起，激起了我渾身戰慄。
也許昨日的裴砚早就料到了這個局面。
但無論如何，我都得先把阿姐送出去。
阿姐的賣身契倒是能輕易拿到。
我隻能將阿姐先送到前幾日剛租好的房子那，還請人看顧。
至於柔魚生意，我也隻好拜託阿姐繼續。
魚販子的柔魚錢隻能再次拖欠，等到攢夠了再給。
安頓好一切後，我踏入相府的高門大院。
朱門在我身後關上，又隔絕了一切。
書房裡，裴砚手執狼毫，氣質悠然，一舉一動見盡顯貴氣。
可躍然於紙上的，是大大的「忍」字。
我問裴砚要賣身契，他頭也不抬，要我去洗幹淨臉上的妝容。
我已經交了錢，按照道理不算府上下人，可賣身契還在這個人手中。
我隻能照辦。
回來後，他仍舊在書案後寫字，隻是手腕挪動時速度加快。
他能忍，但我不能。
正要開口，就聽見「啪」的一聲。
裴砚手中的狼毫被折斷，剛寫好的忍字也被四濺的墨汁破壞。
「青苗，本公子是不是說過一句話。」
他從書案後走到我面前，幽深的瞳中倒映著我步步後退的驚駭面容，嘴角微微勾著，周身釋放出強大的威壓。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他是運籌帷幄的雄鷹，而我隻是他爪下被他摁著不好動彈的兔子。
我害怕極了。
奈何身後就是軟榻，退無可退。
裴砚抬起我的下颌，似笑非笑，「我說，你不要在我面前藏拙，也別讓我發現你在騙我。」
「公子，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隻是……」
裴砚冷哼一聲。
「賣身契確實在我這，但你想走，不可能。」
「今日我要你知道，欺騙我的代價是什麼？」
他的眼裡有可怕的欲望，我不敢與他對視，連忙拉開距離，企圖繞過桌子離開。
卻被裴砚一把摟在了懷裡。
被他按在軟塌上時，我還在拼命掙扎：「公子你放手，奴婢不願。」
「裴砚！你放開！」
可女子力道終究抵不過男子。
刺痛間，我眼角的淚滑下。
白日天光裡，我就這樣，失卻了很多。
迷茫間，我聽見他說：「我會對你好的。」
這個男人，他不明白，我要的一直都不是在這深宅後院。
13
裴砚囚禁了我。
不知他如何說服夫人和相爺，直接將這個院子打造成囚禁我的金籠。讓誰，都見不到我。
哪怕是夫人。
他自己也明顯忙碌了很多，但隻要一有機會，便會同以前一樣，賴在我身旁，強硬地讓我讀書寫字。
若是不配合，他便開始對我強取豪奪。
被折磨了幾次後，我學乖了。
不再反駁他的話，不再違背他的安排。
身邊人也早就換了一批，若不是我強行要求，小琴也要被換走。
小琴知道我的遭遇後，竟為我開心。「苗苗，真羨慕你，公子對你如此上心，日後你定能當上姨娘。」
她告訴我，裴砚為了我，與夫人吵了一架，連郡主來的時候，也被裴砚說了一頓。
因為寧和郡主上次對我莫須有的懲戒，讓他很在意。
可那又如何。
郡主和裴砚他們終究還是會成為夫妻。
我隻不過是一時新鮮的玩意兒罷了。
被困這深宅，我很清楚自己將來的命運。
我想過阿姐口中的自由生活。
小琴還在暢想著我的未來，我隻是暗下決心。
我要逃，不管用什麼方法。
我開始找尋各種機會。
許是我態度的轉變讓裴砚產生了誤會。
在又一次不顧我意願的交歡後，他從後背將我環住，親昵地將頭埋在我的後頸處，低聲呢喃。
「苗苗，我好累，太子為寧和不平，想要除掉你，但我不允許。」
「父親已經答應我了，隻要我拿到功名，太子就不會對你造成威脅。」
「我會保護好你的……」
呢喃間，他睡了過去。
我內心復雜，越發想要離開。
裴砚如今就差春三月的會試，隻要在會試前二十，殿試拿到名次，裴砚的官路就會亨通。
屆時太子需要他的幫扶，自然不會再對未來妹夫施壓。
而我唯一的機會，便是會試的那三天。
14
我得讓裴砚對我喪失警惕。
潛移默化地讓裴砚認為我已經接受了一切。
於是，我不再過度掙扎，漸漸柔順了自己的態度。
更是刻意的通過小琴的嘴，讓院子裡的所有人都知道，我已經安穩待在府裡。
小琴的話裴砚不會信，但他的人，他會信。
我能察覺到其他人對我的看顧不再嚴厲。
於是，在裴砚再次來的時候，我提出要與阿姐通信。
裴砚同意了。
我寫下了自己的近況，並ţṻ₎且在信中告訴阿姐，若是京中難存，可去我想去的江南。
「為什麼是江南？」
裴砚夜裡回來後問我。
我知道他會看我的信，卻未想過他會直接將我寄出去的信從懷裡掏出來念。
他其實隻是想給我他掌控範圍內的自由。
面對他的疑惑，我咬唇道：「因為我喜歡，加上阿姐的腿始終是個問題，我聽聞江南貿易往來多，或許那些外族能有辦法，若是沒有辦法，至少阿姐不會被人嘲笑，她還能找到託付之人。」
裴砚聽到託付之人時，愣了一下。
隨即他看著我，「那你呢？」
我眼神迅速瞟了他一眼，然後飛快轉頭：「還、還未知。」
裴砚卻將我攬進懷中：「苗苗別怕，我就是你的託付之人。」
我裝作掙扎幾下，最後順從地靠在他的懷裡。
耳邊是裴砚胸膛裡逐漸變快的心跳聲。
他在激動。
我的內心卻古井無波。
我暫時騙過了他，卻沒法一世騙到他。
他終究不是我要的未來。
——
好在，第二日，裴砚讓人將我的信件交給了阿姐，也將阿姐的回信轉給了我。
會試在即，裴砚要忙於考試，他差親信跟著我出門，而夫人生怕因為我的事耽誤了裴砚的情緒，那段時間哪怕看到我，也隻能隱忍不發。
可我知道夫人不會那麼容易屈服。
她作為主母制服不了我，但是有一個人是裴砚都要忌憚的存在——寧和郡主。
在我晃悠了幾次後，終於等來了她。
面對寧和郡主的找茬，這次我直接迎了上去。
「堂堂郡主為了裴砚與我這等下人糾纏，豈不是丟了身份，若郡主真有本事，就將我弄S好了。」
我強硬地扯開寧和揚起的手，狠狠一甩，將她推開，轉身就離開。
動作間，早已寫好的紙條順著她的衣領滑落在胸口。
隻要寧和郡主回家後，定然能發現。
我在向她求助。
15
單憑我自己想要離開是不可能的，隻能依靠來自府外的力量。
唯一能在勢力上壓制裴砚隻有郡主和太子。
所以我特意招搖過市，按照寧和郡主對裴砚的愛，不可能熟視無睹。
我要賭的便是這個可能。
而之前給阿姐的信，也是讓她幫我，將這份可能無限大。
我根本不喜歡江南，我和阿姐本身就來自鬧洪災的江南，都墜到水裡，差點淹S。
我們都害怕多水的地方。
西北遼闊之地才是我真正向往的。
信裡的反話隻是讓阿姐做準備而已。
而寧和郡主所在的王府就在相府的南面。
阿姐隻要收到寧和郡主來找茬的消息後，去找寧和郡主坦白一切，讓她知曉我是真的不想待在府裡，不想與她作對，甚至還會幫她和裴砚促成毫無心結的姻緣。
郡主就會取舍：到底是S了我好，還是幫我離開更好。
等待回應的日子裡，我按捺下心裡的焦躁，細心扮演一個對裴砚傾心的人。
裴砚能察覺到我的變化，自然喜不自勝。
他將我抱在懷裡，手還輕輕地撫摸在我的腹部。
他說：「苗苗，若是有了孩子，我定會當個好父親，定不會如我爹那般，凡事講究利益最大，我會讓他開Ţú₅心，教他學識，若是女兒，則千般寵愛，定不會讓她受委屈。」
我輕輕依偎在他懷裡點了點頭。
心說不會有孩子的，相府怎麼會允許我在郡主前面生下孩子。
況且我每次都喝了避子湯。
是我自己不願與他有過多的牽絆。
可裴砚眼裡的認真不似做假。
為了我，他有著莫大的勇氣去抗爭一切。
但我注定要讓他失望。
幾日後，永寧郡主特意來找過我幾次。
明面上都是來找茬，但實際上我們兩個達成了一致：她幫我出逃，而我保證，餘生絕不在他們夫妻二人前出現。
我沒想到，知道裴砚對我是用強取豪奪的方式囚禁後，郡主開始唾棄裴砚。
她冷冷道：「本郡主原本看他人模人樣，以為你這蠢笨丫頭勾引在先。沒想到他跟所有喜好美色的淺薄廢物一樣。將你送走後，本宮也要與他解除婚約！」
我為寧和郡主的言論驚訝，但隨即肅然起見。
她母後和汝南王伉儷情深，老王爺連王妃去世後都沒在府中納新人。
想必郡主耳濡目染之下，心中也是對未來的男子有所期待。
裴砚亦不是她的良人。
我們達成一致，在她做好準備前，我按兵不動，繼續穩住裴砚。
而她，為我尋來了江湖大拿，極為擅長易容之術的千面嬌娘。
讓她給我做好接應，換我出府！
我們約定，裴砚會試那日，就是我出府那日。
離開前那夜，纏綿時裴砚在我耳邊說著日後的憧憬。
「別離開我，苗苗。」
我注視著他的眼眸，點了點頭。
不離開，才怪。
16
也許是有所預感，裴砚在出府後，特意加強了院子的看管，不許我獨自出院門。
我出不去，自然有人能進來。
「放亮你們的眼睛！看看我是誰，你們有幾條命敢攔本郡主！」
院門口，寧和身旁的丫鬟直接將看門人踹開，兇猛得很。
看門人根本不敢反抗，一是打不過，而是身份有別。
我咽了咽口水，看著這位即將要代替我的人。
千面嬌娘本身容貌不驚人，奈何她那一身手藝極高超。
半個時辰就將我易容成她的模樣，而她自己則坐在鏡前，默默改變成我的容貌。
期間我與寧和一直在假意爭吵, 臨走時，寧和還指著房內的那個「我」放下狠話, 就匆匆帶人離開。
看門人當然不敢阻攔，看他們的表情，剛才那人踹得還挺疼。
我靜默著跟著寧和走出了相府。
到了王府附近, 我才松了口氣。
巷子裡，早就等著一輛馬車。
車裡人聽見動靜掀開了門簾，赫然露出阿姐的面容。
我露出了一個這段時間最開心的笑。
「多謝郡主。」
寧和看了我一眼，「走吧，越遠越好, 不要再回來了。」
我點點頭, 向她鞠躬, 隨即奔向馬車。
京城誰愛留誰留。
我不留了。
17
三天時間, 我們一刻都不敢停歇。
也多虧有了寧和郡主早就打點好的路引，我們一路暢通無阻前往西北。
我早在書中了解了這塊地方。
可人總要身臨其境方能體會到真實。
戈壁的遼闊與大漠孤煙直。
一幕幕場景都在我眼前展現。
阿姐說, 她好像明白了生命的意義，在自然面前, 人真的不算什麼, 可生命又真的很寶貴。
雖然我不太理解她說的自然, 但我明白，阿姐蛻變了。
隔著她與我的那層膜消失了。
現在的阿姐仿佛才真正活著。
於是我們繼續往北走，最終停留在了西北要塞前。
因為阿姐說, 她要親眼看著戍邊將士一次次戰勝歸來。
我與阿姐開了客棧，叫一家酒樓，阿姐是掌櫃, 我是大廚, 誰有空誰就做小二。
這銀錢還是我與阿姐賣烤柔魚攢下的, 還有寧和郡主給的。
我們離開之前，將阿姐誊寫的一本名為《龍的傳人美食食譜》的書給了她。上面不單單記載了烤柔魚（後來我阿姐告訴我, 烤柔魚在她的時代叫烤魷魚。）還有很多街邊美食的做法。
寧和郡主不缺錢, 但誰不想自己的錢更多呢。
她愉快地給了我們一筆私房，並答應上京她開的店鋪，永遠會給到我們姐妹一成分利。
京中事已了。
郡主偶爾再給我們的信件中也沒提起裴砚，但她和相府解除婚約, 以及相府敗了的事情，我還是通過自上京來的行商知曉。
裴砚找我發了瘋, 跟家裡要人無果找到了郡主，拿劍差點傷了她。
而這觸犯了皇家的大忌。
太子本來是因為鍾愛寧和這個堂妹, 才想提攜妹夫。但妹妹已經對妹夫不滿意，他作為儲君，汝南王府和區區相府世子孰輕孰重，早有權衡。
再次見到裴砚是在一年後的冬日。
他被家族遣來參軍，妄圖用從戎立軍功的方式再次獲得榮寵。
但軍中的人排擠他，讓他堂堂世子爺來我們店鋪買酒。
我招待了他, 他沒認出我。
時隔不過一年, 同榻之人稍作面容改變，他就跟其他人一樣，隻是將我看作尋常。
跟我淡淡要了三缸燒刀子後, 他悠悠騎馬離去。
望著他雪中遠去的背影。
我慶幸自己跟千面嬌娘學的易容術過關，更慶幸我最終沒有沉溺在裴砚給我的富貴榮華幻想。
自由，才是我和阿姐的一生所求。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