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自然是沒有什麼好臉色給我的。
面對陸父的冷聲教訓和陸淺的幸災樂禍,我一言不發,全盤接收。
隻是更加重了那幾門課程的學習。
夜深人靜,大家都進入夢鄉的時候,我還在和那些晦澀難懂的公式作戰。
剛開始學的時候,我還覺得很枯燥。
可是隨著學習的慢慢深入,我體會到了一絲趣味。
原來,這樣抽象的理論,卻能很巧妙地在現實世界中找到相對應的應用。
更別說,在網絡上還能找到各種新奇和更易理解的解題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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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筆記本裡密密麻麻記錄了不同題型的解題思路和方法。
當我嘗試著自己解出一道題的時候,那種滿足感和成就感,比我第一次成功射到一隻麝鹿還要令我振奮。
高一第一學期結束的時候,我差不多已經到了班級中遊的位置。
雖然陸父還是不滿意,可爺爺會笑眯眯地問我,進步這麼多,平時會不會很辛苦。
我眼睛有點兒酸,第一次嘗試像這個年齡的少女一樣伏在爺爺臂膀上撒嬌說好累。
他拍拍我的腦袋:「累就休息,別那麼拼命。爺爺別的沒有,就是錢多,養咱們湘兒一點問題都沒有。」
爺爺真的很喜歡我。
陸父不止一次跟我說:「平日裡在你爺爺跟前要機靈點兒,你爺爺越喜歡你,將來給你的那份兒遺產就越多,明不明白?」
我真的很反感!
我知道爺爺之前是犯了一次心梗,才立了遺囑。
幸好搶救得及時,如今也都大好了。
他卻整天把遺產掛在嘴邊。
我語氣冰冷:「你很想要遺產嗎?」
他一時語塞,隻冷著臉教訓我身為小輩怎麼可以跟長輩如此出言不遜。
我隻覺得諷刺。
有時候真的很不明白。
爺爺慈愛,大伯仁善,怎麼我這個父親卻如此虛偽和假面。
這個陸家,真的令人窒息。
所以平時學校放假的時候,我更喜歡來爺爺這兒。
跟他一起練字,陪他下棋。
大伯和陸凜有時也來。
不過他們說得更多的都是公司裡的事。
什麼談判,並購,雖然聽不太懂,但我還是聽得津津有味。
陸凜比我大了十歲,性子又不似陸準那樣張揚,所以每次見面隻問我最近學習怎麼樣。
然後就是給我塞零花錢。
我哭笑不得。
陸凜給零花錢特狠,三萬五萬地給。
我說我花不著,他說花不著放著玩兒。
我笑眯眯地把錢裝進我的小背包,豪邁地要請大家出去撮一頓。
大伯笑著看我:「有個女兒真好呀,比小子貼心!」
陸凜皺眉:「點我呢?」
大家哈哈笑成一團。
在爺爺這裡,我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日子流水一般匆匆而過。
高一很快就結束了。
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我逐漸習慣了這個世界。
而我的成績,也排到了班級前十。
陸父很開心。
不過,卻不是因為我。
而是因為陸淺。
8
陸淺今年十三歲,到了可以考華炎初中部的年齡。
招生考,她是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進去的。
這讓陸父好生揚眉吐氣了一把。
對陸淺也是和顏悅色了不少。
這讓陸淺行事說話越發張揚了起來。
晚上吃飯的時候,她揮手阻攔要幫她盛湯的用人孫媽,把空碗放在了我的面前。
「姐姐,你離廚房近,就麻煩你幫我盛湯了哦。孫媽在陸家做了十幾年了,我可是不好意思使喚她呢!」
我看著並沒有出言阻攔的陸父陸母,站起身來接過了陸淺手裡的碗。
看著我好脾氣地真的去了廚房幫她盛湯,陸淺囂張氣焰更盛。
「爸爸,您瞧姐姐那個溫吞樣,我叫她盛湯她就盛湯,哪裡有半點您S伐果斷雷厲風行的性子嘛!別是您跟媽媽找錯了人吧?」
陸父聞言皺了皺眉:「沒見過我書房裡奶奶的照片兒?跟你奶奶最像的就是湘兒,誰敢質疑她的身份?!這話叫你爺爺聽見了,小心打斷你的腿!」
陸淺這些天在家裡作威作福慣了,本以為拿個招生考第一名,能令陸父刮目相看,卻沒想到,還是被訓斥了。
她看著端著湯出來的我,將氣全都撒在我身上。
「陸湘!你在那看我笑話是不是?!磨磨嘰嘰的,還不趕緊把湯給我端過來!」
她氣急敗壞的樣子看起來面目猙獰。
我慢慢走過去,將碗遞給她:「慢一點,小心燙……」
「你少啰唆!」
陸淺伸手過來奪碗,卻由於力氣太大,撞到了我的胳膊,整碗湯一滴不剩地潑在我胸前的皮膚上。
我當即被燙得尖叫一聲,後退一步摔在地上。
「陸湘!」
陸澄驚呼一聲站起身來,撞倒了身後的椅子。
他忽然有些憤怒地看向陸淺。
可惜,她沒看到。
她正目瞪口呆地看著地上摔得粉碎的碗和痛哭的我。
「喂,你、是你沒拿穩……」
「我已經在妹妹面前如此做小伏低,妹妹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情,妹妹恨我至此,要拿那麼燙的東西潑我?!」
我哭得又悽涼又傷心。
「我知道自從我回到這個家之後,所有人都不喜歡我,可我做錯什麼了嗎?我也是爸爸媽媽的女兒,我什麼也不貪圖,隻希望跟自己的家人好好生活在一起,也可以跟爸爸撒撒嬌,跟媽媽聊聊女兒家的心事,這是什麼很過分的事嗎?爸爸媽媽,你們說,我的心願,真的很過分嗎?」
一番話說得陸母滿臉動容和後悔:「不過分,一點都不過分!媽媽的湘兒……」
陸淺看著這一幕,又驚又怒:「陸湘,你在媽媽面前裝什麼可憐?真是不要臉!」
「你給我住口!」
陸父臉色鐵青地站起身來。
我滿臉窘迫,衝到衛生間裡打開涼水衝洗著胸前被燙到的地方。
還好,我故意拖延了些時間,那碗湯雖然熱,卻也沒到能燙傷我的程度。
隻是紅紅的一大片,看起來足夠唬人。
陸父看著我,又看看陸淺,臉上的怒意又增了幾分。
「滿口髒話,真是白瞎了我跟你媽這些年對你的教育!你眼裡還有沒有長輩了?跟你姐姐說話沒大沒小的我都還沒訓你!你居然還敢拿湯潑她?你姐姐柔順良善,倒助長了你這個混賬東西的囂張氣焰!」
陸淺百口莫辯:「爸,跟我沒關系!我都還沒拿穩碗她就松了手,這才潑到她身上的!」
「怎麼不見潑到你身上?!」
我拿著毛巾擦幹胸前的水漬,這才走出來勸解陸父。
「爸爸你別生氣了,妹妹……應該也是不小心的,我也沒什麼要緊,這事兒就過去了吧。」
陸淺看著我,簡直要氣炸了。
「你這個綠茶婊……」
啪——
陸父揚起手,狠狠給了陸淺一巴掌。
「放肆!當著我的面,你就敢這麼對你姐姐,背著我,你還有多少下作狠毒的手段?!給我滾回你自己房間去!停你一個月的零用錢,給我好好反省反省!」
陸淺捂著臉,含著淚花,轉身跑上了樓梯。
陸母嘆了一口氣,牽著我的手重新坐在餐桌上。
「湘兒,你……你別怪淺淺,她還小,不懂事,以後媽會好好教她的。」
我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個溫婉的笑:「我懂的媽媽。你放心,以後,我這個做姐姐的也會好好教導她的。」
9
那天過後,陸淺在我面前收斂了很多。
她不再處處找我的麻煩。
因為陸父斷了她一個月的零用錢,她放了學哪也不去,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做作業看書,直到孫媽叫吃飯了她才出來。
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個多月。
陸淺雖然跋扈,但她全校第一的成績不是虛的。
加上她性格外放,長得也漂亮,在學校裡人緣相當好。
開學沒多久,就聽說有高年級的男同學,铆足了勁兒地追陸淺。
反觀我,跟身邊這群十六七歲的孩子,真的沒什麼共同語言。
每天獨來獨往的也沒什麼朋友。
在學校裡,成績還可以卻不夠突出,為人孤僻不愛說話的人,是最容易遭受霸凌的。
所以當有一天,我被一群人堵在學校後門的時候。
我有點兒意外,卻並不吃驚。
隻有一點想不通。
我來到這裡一年多了,一直相安無事,怎麼突然就有人要霸凌我了。
等我看清那群流裡流氣的孩子背後,站著陸淺的時候。
我瞬間什麼都明了了。
為首的,是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男孩。
臉盤挺幹淨,隻是染著黃毛,鑲著唇釘,學著大人模樣,將手臂搭在陸淺肩膀上。
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抬著下巴質問我:「你就是淺淺那個不上臺面的窮酸姐姐?!」
我嘆了一口氣,沒接他的話,隻看著陸淺。
「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是不是?」
她抖了下身體,往那男孩兒懷裡縮了縮,眼睛裡是盈潤的淚。
「風哥,要不還是算了吧。我不想……再被我爸爸打了。」
叫風哥的男孩兒心疼地抹掉她眼角的淚,再看我的眼神,便多了些戾氣。
「所以說我最討厭窮人了。為了爭寵,為了向上爬,你們真是不擇手段的。你們幾個,給我好好教訓教訓她。讓她知道,陸淺這人,是我段如風罩的!」
……
初三六班的教室裡。
陸澄正收拾著東西準備放學回家了。
同桌這時抱著一隻籃球,滿頭大汗地走進來坐下。
「陸澄,高中部上年剛轉來的那個挺漂亮的新生,是你姐姐是吧?」
當初陸湘第一天來上學的時候,司機是把他們姐弟兩個一起送來的。
所以陸湘的身份不是什麼秘密,不過對外隻說,陸家那個身體不好一直養在南方的長女回來了。
陸澄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起初他很反感。
他不願意同陸湘站在同一個畫面裡,仿佛他們真是親密無間的一家人。
那樣會讓他覺得……背叛了陸淺。
小時候的陸淺,白白淨淨、軟軟糯糯的像個米糕團子,會親熱地喊他「哥哥」。
他對這個妹妹的疼愛不是假的。
可自從陸湘回來之後,那個一向可愛軟糯的妹妹不見了。
她變得尖利而刻薄,甚至對剛回來的陸湘,起了S心。
他很惶恐,卻在陸淺的痛哭下軟了心腸。
難道真的要為了不曾謀面的姐姐,而毀了一同長大的妹妹嗎?
那絕不可能。
陸澄站到了陸淺這一邊。
直到那晚,陸淺再次下了狠手,將滾燙的湯水,潑在陸湘身上。
陸湘第一次在他們面前展現出脆弱的一面,說出了她一直想說又沒敢說的話。
聲聲委屈。
那句「我做錯什麼了嗎」,像一柄沉厚的鐵錘,重重砸在陸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