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凌和小葉子半跪在我身前,亦是急得滿頭大汗。
「師姐,師姐。」
一隻溫熱的手覆在我手上,風凌的聲音小心翼翼,帶著安撫:
「師姐,沒事了,這裡是武靈宗,我們都在這裡,沒人能傷害你。」
「武……靈……宗……」
我喃喃著,隻覺得眼前這一切比方才的噩夢更不真實。
我真的逃脫了那樣的噩夢嗎?
我真的永遠不會回到經脈盡斷,容貌盡毀,隻能在泥地裡爬著乞食的日子了嗎?
「師姐,」小葉子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入魔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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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魔……
我這才猛然驚醒,抬眼往不遠處的銅鏡中望去。
卻見我印堂處黑氣縈繞,雙目赤紅,若不是他們及時趕到,恐怕我此刻真的已經走火入魔,藥石無醫了。
我忙雙手結印,調整氣息。
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再睜眼時,眼中隻剩下一片平靜。
可我自己知道,再這樣下去入魔是必然之事。
我的時間不多了。
13
「師姐,渌水宗那位二師姐前兩日中了毒,聽說是他們自己宗門裡的弟子下的手。」
小葉子和我說著闲話。
我連眼睛都沒睜,隻闲闲問道:
「沒S?」
陸凝月房中的線眼已經被發現並拔除,但不妨礙我猜到事情的動向。
果然小葉子點了點頭:
「聽說渌水宗的宗主耗了十年修為,又用上了斷仙草,才把人救回來。」
「你說這陸凝月到底是這宗主什麼人啊,他這樣費心費力?」小葉子不解地搖著頭。
我笑了笑。
連小葉子都覺得不尋常的事,周寒芝這麼多年竟然從未懷疑。
看來情之一字,的確讓人眼盲心瞎。
「對了,還有一樁事,」小葉子磕著瓜子道,「聽說無上宗宗主的小孫子前兩日失蹤了,半點線索都沒有,無上宗都急瘋了。」
我彎起嘴角笑了笑:「這樣的大宗門,必然有他們自己的好法子,人遲早會尋到的。」
天色漸晚,小葉子卻沒有回自己屋的打算。
自從我那日險些走火入魔,風凌便每日找各種理由,安排人過來陪我。
說到底,是在看著我。
既不許我修行,也不讓我一個人闲著。
我伸出手,摸了摸小葉子的腦袋:「時辰不早了,你早些歇了吧。」
「還這麼早,我還……不……困……」她漸漸垂下頭去睡沉了。
我站起身走回屋裡,手中捏了一道訣,眼前情景驟變,現出一座黑色牢籠來。
牢籠裡躺著的,是個九歲男孩。
我開門進去,替他把脈。
五靈根。
八字為丙子庚子丙午戊戌。
五行齊全,純陽之體。
上古有密文邪術相傳,以五靈根純陰之體六十四,五靈根純陽之體八十一,煉化為丹,取名化人丹。
將此丹化無根之水服下,即可功力大成,壽增千年。
即便丹未練成,隻吸收煉爐之精氣,亦能增進修為,非尋常靈氣可比。
如今此丹,就差這最後一個純陽之體了。
14
這幾日陸明毅總是過來找我。
前幾次都被風凌趕走了,這一次他急得在宗門外大喊大叫起來。
嘴裡盡是些瘋言瘋語。
「讓他進來吧。」我開口道。
風凌欲言又止,到底是把他帶進來了。
他如今沒了一條腿,倒是沒了當初偽善的做作樣子,一雙眼睛猩紅可怖,SS盯著我。
我揮揮手,讓風凌等人退出去。
「怎麼,你不會是專門過來同我敘舊情的吧?」我彎起嘴角笑。
「是你,是你幹的,對不對!」
他的聲音嘶啞難聽,想來這段時日,飽受身心折磨。
我心中冷笑。
沒用的東西,沒了一條腿就這麼要S要活的。
要是讓他經歷我上一世經歷的一切,他豈不是第一日就要一頭撞S。
我歪頭看他,好整以暇地道:「什麼是我幹的?是我逼著你和陸凝月苟且了?」
「是你把那些人引上渌從峰的!對不對!」
他聲嘶力竭地咆哮,卻不敢近我的身。
真是無用又窩囊。
我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攏,最後隻餘滿臉的冰冷。
「是我。你能拿我怎麼樣?」
他氣得直用拐杖拄地:「我就不該救你!我就應該讓你像上輩子一樣經脈盡斷容貌盡毀,被人像狗一樣被丟出渌水宗,一輩子都隻能趴在地上過活!」
我緩緩站起身。
「你果然記得。既然記得,那可真是一點也不無辜了。」
我手中銀光閃過,露出一道尖利的鋒刃。
他眼皮一跳,忙向後退去。
「你……你敢動我,師尊不會放過你的!他們若是知道你是回來復仇的,你們整個武靈宗都會被踏平!」
「是嗎?那就要看他們還有沒有這個機會了。」
手起刀落,血濺七步。
我砍下了他另外一條腿。
這輩子,也該換他試一試這趴在地上的人生。
15
陸明毅自然是要回去告狀的。
可惜,此刻陸淵和周寒芝已經被無上宗的人帶走。
修仙界有修仙界的法度,天下三大宗之一的無上宗,便是這法度的執行者。
陸淵和周寒芝二人,暗中煉制化人丹近百年,殘害門中弟子一百四十四人。
無上宗宗主的幼孫因是純陽之體,被他們暗中帶走作為煉制化人丹的最後一個活體——
當然,前面都是真的。
隻是這無上宗的幼孫,這幾日其實不過在我的虛空暗室中睡了幾日。
陸淵和周寒芝手上最後一個純陽之體,原本是陸明毅。
可惜他一條腿被青山宗宗主砍了。
四肢不全,自然用不上了。
這才急得在外面四處尋找,露了馬腳,被正急著找孫子的無上宗抓了個正著。
無上宗的判令不過兩日便下來了。
廢盡其二人終生修為,圈禁赤面牢至S。
他們畢竟是我的身生父母,我帶著陸凝月過去看了他們最後一眼。
陸凝月被門中弟子下了劇毒, 人雖然救回來, 修為已經全廢了。
身子骨也再不適合重新修煉。
她此刻站都站不直,被我拖著胳膊,拖進了赤面牢。
陸淵和周寒芝如同兩條垂S的病狗,泱泱地躺在牢房兩側。
再無當初作為尊上時候的冷然傲氣。
周寒芝的目光從陸凝月身上略過,落在我臉上。
「你?你來幹什麼?」
「我當然是來盡孝了。」我笑著將陸凝月丟在他們面前。
「我把宗主的好女兒帶過來了呢。你們一家人,也該團團圓圓的才好啊。」
「什麼好女兒?」周寒芝皺眉, 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她看向陸凝月,看著她那張和陸淵有著五六分相似的臉,堵塞了多年的腦子突然一下子通暢了。
「你……你……」
她滿臉不可思議地回頭看向陸淵。
陸淵隻是瞪著我:「你敢動我月兒,我絕不會放過你!」
「什麼意思!」周寒芝的聲音霎時間變得高亢而尖利,「她是誰的女兒!凝月是誰的女兒!」
「嘖嘖嘖,」我搖著頭蹲下身來, 「我不是讓你看看那個琉璃淨瓶麼?怎麼,淨顧著找純陽活體, 連這事都顧不上啊?
「你且看看她這張臉, 除了和這陸淵老賊相似, 還和誰像呢?」
我萬分有耐心地,循循善誘著。
周寒芝猛地撲到陸凝月身前, 一把抓住她的衣領滿眼瘋魔地端詳起來。
「是她……是那個賤人!你是那賤人的女兒!」
陸凝月被她突如其來的瘋魔嚇得半S,一把推開她往後退去。
周寒芝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發出「嗤嗤」的怪異笑聲。
「陸淵, 你騙我……你說她是你那早S的妹妹的私生女……
「我知道你不喜沉玉,這麼多年隻讓她留在外門,卻把你和那賤人的女兒視若親生!
「可到頭來, 竟是你把我當傻子一般地戲耍!你讓我把那賤人和你生的野種當寶貝一樣養在身邊數十年!卻把我自己親生的女兒丟在外門不聞不問,甚至趕出宗門!」
她撲過去對著陸淵瘋狂地拍打起來。
陸淵隻是閉著眼睛側躺著, 話都沒有答一句。
顯得周寒芝的瘋狂猶如兒戲。
我等她鬧騰了一會, 才冷冷開口:
「知道他為什麼不喜歡我麼?
「你以為他真的是不喜歡自己的女兒麼?
「錯了,他隻是不喜歡你和他生的女兒。
「他對這賤人生的野種,不是好得很嗎?」
周寒芝哪裡還經得起這種刺激, 瘋狂地尖叫起來。
我隻是站在門外看著。
心中卻並沒有復仇的快感。
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回頭看向陸凝月。
她已經縮在牆角裡, 可此處的地獄巖漿將所有山石都灼燒得無比炙熱,她連牆角也不敢太接近。
隻是被熱得滿臉通紅,瑟瑟發抖。
真是好生可憐。
我將手一抬,她低低地驚叫了一聲, 眨眼間變成了一隻漆黑的老鼠。
我將這老鼠丟進牢籠裡。
周寒芝雙目通紅, 毫不猶豫一腳踩了下去。
隻餘下一灘血水。
陸淵這才有了反應, 瘋了一般地撲過來。
二人很快扭打在一起。
我沒有興趣看他們表演雜技, 轉身離開了那裡。
赤面牢中, 終年詭熱異常,炙烤著受刑人的身體,更炙烤著受刑人的精神。
走到門口時, 守門的小弟子衝我躬了躬身, 滿臉同情地勸我:
「沉玉真人,節哀。」
節哀嗎?
我生命中所有的哀與恨,今日起,終於化為塵煙。
我抬頭看向碧藍蒼穹, 有清涼的風徐徐吹來。
風凌和小葉子從不遠處過來,笑著道:
「師姐,我們回家吧。」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