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三更,渌水宗一片寂靜。
隻是後面小峰渌從峰上冒出了點點星火。
幾處星火原本分散四處,到某一路口,卻突然匯集。
幾方人馬面面相覷。
有人開口道:「你們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到這來幹什麼?」
「你們還問我們?那你們又來幹什麼!」
幾方爭論之下都有些心虛。
他們半夜三更來這裡,無非是白日裡聽沉玉真人無意中說起,她當初就是在這渌從峰上修煉,才進度迅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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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白日裡裝作不在意,心裡卻抓心撓肺地好奇這裡究竟有什麼天材地寶,竟如此有助修煉,這才半夜裡偷偷摸了過來。
誰知來的有這麼多人!
也不知誰說了聲:「既然來了,幹脆大家一起去看看。」
這才緩解了僵持的氛圍,眾人忙齊聲應和,一同往山上過去。
走到半路上,倒還沒發現什麼天材地寶,隻忽然聽得一陣曖昧的喘息聲打一旁草叢後傳了出來。
眾人腳步猛地一頓,面面相覷了片刻。
領頭的孟雲清心性簡單,最見不得骯髒齷齪之事,立刻皺眉道:
「修仙清淨地,怎麼會有如此淫亂之事!我今日非要看看,是誰如此大膽無恥!」
她剛衝進那結界,便聽得一道怒聲:
「何人擅闖此處!」
這聲音何等耳熟。
不就是陸明毅的聲音嗎!
孟雲清一時不知是氣憤還是羞恨,健步上前一把掀開了遮掩的草叢。
陸明毅大驚,衣衫不整地站起身將身旁女子擋在身後,口中結巴道:
「雲……雲清,你……你怎麼在此處?」
跟過來的眾人一看奸夫竟是此次大婚的新郎官,一時間都有些無語。
「那女子不是他那個二師妹陸凝月嗎?」
人群中有人驚呼。
「喲還真是她!」
「你們記不記得二十多年前,就是她非說沉玉真人對陸明毅懷有不齒之情,非要讓人家喝下蝕心水?」
「哪能不記得,人家沉玉真人是當真心若琉璃,毫無此等私情,大大方方就喝下蝕心水證明了自己的清白。倒是這位凝月師姐,當時扭扭捏捏不肯自證,原來真有奸情!」
「好生齷齪的一對男女!分明自己有私情,竟然還把髒水潑到沉玉真人頭上!」
「聽說沉玉真人受誣陷時,她那宗主爹娘也好,她平日裡悉心教導的師弟師妹也好,竟無一人出面幫她說話。也難怪她心寒至極,轉頭就離開了渌水宗,寧可進一無名小宗,也不願和他們再有半點關系。」
……
此刻所有場景,事無巨細,全都落在一面水雲鏡中。
陸沉玉並不在乎其他人說什麼,隻是嘴角含笑,SS盯著陸明毅和陸凝月。
恨海滔天,心火高燒,將她眉眼染得一片血紅。
前世大仇,今日剛剛落下第一筆。
渌水宗,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10
大婚的新郎官在婚禮前夕與師妹廝混。
這事立刻鬧開來,天還沒亮,整座渌水宗燈火通明。
渌水宗宗主夫婦坐在上位,對著興師問罪的青山宗宗主欲言又止。
渌水宗宗主夫人周寒芝開口道: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們凝月……不會做出這種事。」
青山宗宗主氣得直笑:「怎麼?你的意思是這麼多雙眼睛都瞎了?」
周寒芝雙眉微蹙,對他的態度感到不滿。
這裡畢竟是渌水宗,輪得上他們青山宗的人在這大呼小叫?
正要繼續反駁,便聽見丈夫陸淵道:
「他們畢竟年輕,難免有行差踏錯的時候。
「其實修仙路途遙漫漫,這樣的小插曲日後提起來也不過笑話一場,倒是雲清,你把這種小事鬧得這樣大,這樣難看,又把你未來夫君的顏面和我們渌水宗的顏面放在哪裡?」
陸凝月原本因為這一遭弄得心神恍惚,聽見陸淵如此說,心裡一下子生出許多底氣和傲慢,再次揚起了下巴,朝著孟雲清冷哼一聲。
孟雲清是個急脾氣,哪裡經得起她如此挑釁,立刻就要衝上去和她打一架。
青山宗宗主卻冷著臉,伸手攔住了她。
「當初老宗主還在時,渌水宗向來以仁義聞名,不想時移世易,渌水宗如今竟落在了你這樣的人手裡。
「既如此,這樁婚事,我看還是作罷吧!」
「爹!」孟雲清急得大喊,「難道就這樣放過這對狗男女?!我不服!」
「放過他們?」青山宗宗主冷笑一聲,「我們青山宗也算名門大宗,如今都被人騎到頭上撒尿了,哪有一聲不吭轉頭就走的道理?」
說罷手中冷光一閃,眾人還未來得及看清,便聽陸明毅慘叫一聲摔倒在地,身下一片鮮血觸目驚心。
陸凝月驚恐地大叫一聲,撲到他身上:
「大師兄!你的腿!你的腿!」
原來那青山宗宗主手起刀落,竟然霎時間砍下了他的一條腿。
「原先你管不明白自己雙腿間的穢物,如今少一條腿,或許能管得明白些了。」
說罷帶著女兒和一眾弟子揚長而去。
11
青山宗的人都走了,我們這些前來觀禮的門派,自然也沒有久留的必要。
師弟師妹們先行下山了。
我獨自坐在窗前,將窗沿上放的四個小人,緩緩推倒一個。
我離開渌水宗時,渌水宗的弟子們正在廣場上聽訓話。
每三日一訓話,這麼多年,這傳統倒是繼續沿襲著。
陸凝月尖利的聲音突兀地從身後傳來。
「師母,就是她!一定是她故意把那些人引上山,陷害我和大師兄!這樣的人留著根本就是禍患!」
她跟在周寒芝身後,滿眼憤恨地瞪著我。
周寒芝倒是和從前一樣,半點沒變,依舊把陸凝月當心肝寶貝地疼著,她說什麼話,周寒芝都信。
她冷眼看著我,開口道:
「你這孽障,果然你一進渌水宗的門就沒什麼好事!此事是你做的?」
我瞧著她們師徒情深——或者說,更像是母女情深的樣子,就覺得好笑。
搖著頭嘆息道:「我真是不明白,你放著親生女兒都不管,怎麼這麼願意管別人的女兒?
「你知道她是誰的女兒麼?」
周寒芝冷聲道:
「她是誰的女兒又如何?凝月是我一手帶大,日常裡一向懂事貼心,從不與我和你爹頂嘴鬥氣,你如何與她相比?」
我好笑地點點頭,轉身看了一眼正在聽訓話的眾位弟子。
隨後從納戒裡取出一個琉璃瓶子來。
「仙長可還記得此物?」
周寒芝蹙眉道:「這不是我當初讓凝月帶著防身的琉璃淨瓶麼,怎麼在你手上?」
我笑了笑:「聽說這琉璃淨瓶不僅能隨意抵擋二級及以下妖獸的攻擊,還有回溯過去的功能,隻要是在它周邊百丈以內發生的事,它都能一一記下。」
話說到這裡,陸凝月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霎時間變得慘白。
想要伸手來奪,被我一掌打退、
我沒有收勁,直將她打得口吐鮮血,癱在地上起不了身。
不等周寒芝問罪,我轉身對眾人道:
「我這裡有一樁舊聞想與諸位分享。此事在諸位心裡,或許存疑已久。
「二十年前,貴宗大弟子陸明毅帶著一眾師弟師妹外出任務,追捕一隻二級獸,諸位可還記得?」
年輕的弟子們滿目茫然,年長一些的卻紛紛變了臉色。
當年跟隨著一同外出的共有三十八人,可最後回來的,隻有陸明毅和陸凝月兩人,其餘弟子,連屍骨都沒帶回!
在場眾弟子中,有當年失蹤弟子的兄弟姊妹,父母親朋,這事一直是他們心中最隱秘的痛。
聽我提起此事,自然紛紛轉過頭來,哪裡還顧得上聽什麼訓話。
我將手中淨瓶扔到空中,一段塵封二十年的往事徐徐展開。
當時陸凝月手持淨瓶,對斬S二級妖獸志在必得,卻又不肯立即動手,隻帶著眾人一味追趕,如貓捉耗子一般戲耍。
此妖獸性情溫和,竟也不反抗,隻是一味逃跑。
直逃到武靈山下,它精力將盡,怒之以極,這才掉過頭來打算反擊。
陸凝月嗤笑著取出琉璃淨瓶,自以為勝券在握,卻不想那琉璃淨瓶卻忽然如同S物一般,無論如何都不能驅動。
眾弟子隻等著她出手,絲毫未覺。
隻有站在她身側的陸明毅察覺到異常,悄悄按住了她的手,轉頭對眾人道:
「我們雖有琉璃淨瓶在手,但大師兄還是願意給你們機會自己嘗試。若是有人僥幸SS這二級獸,此次外出所得靈石盡歸其有,作為獎勵!
「你們放心,我和你們二師姐有淨瓶在手,即便你們不敵,也絕不會讓你們受傷!」
他們何其相信陸明毅,更是想不到琉璃淨瓶竟會突然失效,紛紛吼叫著往前衝去。
他們往前,陸明毅卻拉著陸凝月悄悄後退。
直到第一名弟子被妖獸攔腰咬斷,眾人發覺不對時,那二人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剩下的人,隻是他們牽制妖獸的誘餌罷了。
「那都是假的!那都是假的!」
陸凝月瘋狂地喊著,卻不能阻止在場弟子們仇恨的目光掃視過來。
周寒芝閃身擋在她身前,對眾弟子冷聲道:
「一幫蠢貨!不過是妖女的障眼法罷了,你們大師兄和二師姐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說罷,她如護崽的母雞一般惡狠狠地看向我:「你這妖女,決不能再留你離開渌水宗!」
她閃身衝我而來,出手S氣盡現,絲毫沒準備給我留條活路。
我分身閃開,雖然讓她撲了個空,但凌厲的天煞罡氣險些切斷我整條胳膊。
我看了一眼被削去一片血肉的胳膊,笑道:
「仙長這是什麼修習秘法,進展如此神速?」
周寒芝臉色微變,再次向我撲來。
「今日你休想活著離開此處!」
我雖然隻是金丹後期的修為,可我的分身術已練到九層,即便她一個元嬰仙長也難以辨別真假。
我在離開前將琉璃淨瓶丟進她懷裡,傳聲道:
「此淨瓶中秘聞無數,仙長該仔細看看才好。」
12
我回到武靈宗時,夜色已經黑沉。
山中一片寂靜,隻有蟲鳴之聲不絕於耳。
我在榻上坐下,收斂神息。
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有人敲門,風凌的聲音傳了進來:
「師姐?」
我收斂氣息,想起身去開門,卻發現渾身僵硬,竟然連手指都不能挪動。
上一世被廢成殘疾無法行動的恐懼,在這一剎那猛地席卷而來,我心跳驟驚,霎時間竟然連氣都喘不上來。
我費力掙扎,想要睜眼,卻隻看見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乞丐淫笑著敞開衣襟,帶著調笑咒罵聲朝我撲過來。
他之後,是另一個滿頭癩子的流浪漢。
流浪漢之後,是滿口汙言穢語,一身酒氣的幹瘦莊稼漢。
一個一個人影,帶著各自扭曲猙獰的面孔朝我撲過來。
蹂躪。
掙扎。
哭喊。
祈求。
絕望。
心S如灰。
……
世界變得虛幻而狂亂。
……不!
不能放棄。
大仇未報,仇人仍在,我不能S!
我奮力掙扎,卻連始終手腳都沒有力氣挪動。
隻聽見有人遠遠地喊著「師姐」「師姐」……
我費盡了全身力氣,猛地睜開眼睛!
冷汗岑岑,順著額角流進我的眼睛。
幹澀的,帶著鹹冷的絲絲痛意,讓我逐漸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