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歸去》, 本章共3716字, 更新于: 2025-07-10 15:34:58

我這一世過得實在有些悲催,一到地府就想喝孟婆湯忘個幹淨。


 


卻被告知地府有個規矩:被遺忘的鬼才能喝孟婆湯入輪回。


 


我等啊等,等了三十年,再等下去我的那幾個姘頭都要下來了。


 


1.


 


我入地府三十載,仍在奈何橋上徘徊。


 


不是因為等人,而是因為有人忘不了我。


 


地府有個規矩:被遺忘的鬼才能入輪回。


 


那些常年有人祭拜,燒紙錢下來的鬼,就隻能常駐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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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燒的紙錢多,提高了地府的經濟,就不讓走了。


 


我隻能花些銀子開了個後門,上去找那個日日給我燒紙錢的人。


 


求求他,放我入輪回吧。


 


2.


 


我又站在了這片熟悉土地上,腳卻落不到實處。


 


我如今隻是一個孤魂野鬼,能在人間自由行走五日。


 


五日之後,無論事情有沒有辦成,我都要回地府去。


 


我先去找了我的夫君李承勵。


 


正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我雖是他的妾室,但當年的感情是真的,他很有可能是燒紙錢的那個人。


 


剛踏入李府,就聽見有爭吵之聲。


 


「李承勵,你莫要忘了,當初你是如何依靠我張家庇護,爬到如今這個位置的!」


 


當家主母張嫻曦老了,精心描繪的妝容也藏不出眼角的皺紋,鬢角下的白發。


 


但她語言辭犀利,一如當年。


 


當年,我也是在她這樣的伶牙俐齒下討生活。


 


敬茶的那日,她故意將茶盞打翻,斥責我不敬主母,罰我抄佛經百日。


 


之後,我寫字畫畫的手時常打顫,再也寫不出娟秀清婉的簪花小楷。


 


北風凜冽的冬日,她常以學習規矩為由命我跟前伺候,動不動便讓我在雪地罰跪。


 


積雪漸融,雪水弄湿了我的衣衫,冷氣直往骨頭裡鑽。


 


李承勵是高攀的張家,所以他從不敢插手內宅之事。


 


直至一日我暈倒,鮮血浸透了青石板。


 


才聽見李承勵呵罵了張嫻曦一句:你個毒婦!


 


多年來張嫻曦苛待的結果才在大夫口中緩緩道出。


 


我小產了。


 


李承勵坐在我床邊,執起我的手,跟我承諾:


 


「薇兒,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你被那毒婦搓磨至S,你去道觀吧。」


 


「你放心,隻要三年,三年之後,我休了張氏這個惡婆娘,迎你入府!」


 


李承勵言語懇切,像極了以前說愛我時候的模樣。


 


我不信他,但我不想S,便就去了道觀躲避。


 


三年花開花落,我等來的,是李承勵升遷,舉家搬離京城的消息。


 


李承勵當年不敢違抗半句,如今卻挺直腰板,與張嫻曦對罵了。


 


「你嫁進李府數十年,口口聲聲稱為我謀劃,心裡念著的到底還是張家!」


 


「當年你以在外為官更能做出成績為由,將我勸離長安。如今多少年了,你怎麼不讓你張家將我調回去,讓你們闔家團聚?」


 


李承勵也老了,頭發白了,背也駝了。稍稍一激動,就咳嗽起來。


 


一雙白玉柔荑,輕輕撫上李承勵的後背,這手的主人竟與我有五分相似。


 


「李郎不要跟姐姐置氣,原是我不對,不該讓李郎將朝陽街的鬧鋪交給我打理。」


 


「隻因我看姐姐操勞,想幫襯著些,是我多事了,妾,終究隻是妾……」


 


這女子傷心落淚起來,與我五分的相似便成了七分。


 


李承勵心疼不已,冷冷撂下話來:「那鋪子以後就歸萬姨娘管了!」


 


張嫻曦望著兩人攜手離開的背影,脫力般重重地坐到了椅子上:「早知如此,我便不早早打發餘玄薇了……」


 


真是可笑,一直念叨著我的,居然不是同床共枕多年的夫君,而是視我為眼中釘的主母。


 


時至今日,李承勵寵妾滅妻,她竟然也開始念叨起我恭順守禮的好來?


 


那萬姨娘一看就是奔著李家財產來的,李家氣數將盡,也尋不到為我燒紙錢的痕跡。


 


我隻能去別處看看。


 


2.


 


我在道觀入不敷出,典當了所有的金銀首飾仍舊捉襟見肘。


 


無奈之下,將李承勵給的定情信物塞給了觀主,租了半年山上闲置的院落。


 


大開院門,候教詩文。


 


在入李府之前,我亦是五歲能誦讀,七歲能成詩,拜謝大家為師,名動京城的才女餘玄薇。


 


京城多是附庸風雅之輩,我一復出,青年才俊,達官貴人趨之若鹜。


 


我以舉辦詩會賺取生活所需,世人卻取笑我拋頭露面,不守婦道。


 


我的詩得詩作大家認可,世人卻以為他們是垂涎我的美色。


 


既然世人都是這樣看我的,我又何須再守著三從四德?


 


趙旭,是我的第二個男人。


 


他愛慕糾纏我一年有餘,替我做了一些事情,便哄著我將身子給他。


 


之後,他跟我私混了一段時日,便再也不來了。


 


也不知他如今怎麼樣了。


 


當我找到趙旭的時候,居然瞧見謝彥之與他把酒暢談。


 


謝家大郎謝彥之,是我的第三個男人。


 


他曾在溫家私塾念書,與我師承同門,故而總有說不盡的話。


 


隻是他家門第太高,看不上我。


 


奇怪,他們之前不是還為了我還大打出手嗎?


 


怎麼到了如今,居然能夠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了?


 


「恭喜謝兄喜得嫡孫。」趙旭一開口就道出了謝彥之的近況。


 


謝彥之當年與我分開之後,家裡就安排了一門親事,聽說女方溫柔小意,照料公婆,很是孝順。


 


如今我孑然一身,他卻已經兒孫滿堂。


 


「同喜同喜,趙兄近日不也剛尋得美妾?一樹梨花壓海棠,美得很呢……」


 


趙旭此人,最愛美色,花樣也多。常常感嘆,牡丹花下S,做鬼也風流。


 


看他這一大把年紀,還想吃嫩牡丹的模樣,早晚得S在女人的肚皮上。


 


謝彥之局促一笑,舉杯感謝:「多虧當年趙兄告知你與那餘玄薇風流之事,不然,我還被那不知廉恥的,蒙在鼓裡呢!」


 


「蒙在鼓裡?享用了長安第一才女,我看你是樂在其中吧。」


 


「哈哈哈,你我同樂,同樂!」


 


兩人相視一笑,露出都是男人,你我都懂的表情。


 


我說怎麼兩人打完架的第二天,都跟我斷了來往,原來是在跟我演戲呢!


 


他們爬了我的床,要了我的身子,隨後拍拍屁股走人,獨留我一人收拾這爛攤子。


 


如今還在為此洋洋得意,做酒後談資,真是太不要臉了!


 


我渡了些戾氣給他倆,剛剛好開懷大笑的兩人瞬間變了臉色。


 


「你這個中看不中用的矮矬窮,納妾給自己送終嗎?」


 


「姓謝的,你也好不到哪去,子孫滿堂全靠兄弟幫忙!」


 


隻見兩人越吵越兇,最終扭打在了一起。


 


想必,今日過後,他倆的事情,會傳遍大街小巷,成為眾人笑談。


 


3.


 


我看男人的眼光實在不怎麼樣,如今隻剩下一個,我一手提拔起來的琴師陸季川。


 


但他會祭拜我一事,希望渺茫。


 


當年,想親近我的京城男子數不勝數,而我卻看上了這個從祁縣來的外鄉人。


 


我與他的關系,不過是互利互惠。


 


我助他揚名,他則需要在功成名就之後娶我,然後攜手衣錦還鄉。


 


還鄉去告慰謝先生,告訴他,我過得很好。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他也幫我擋了不少爛桃花,可他有了些名氣以後,就想拋下我。


 


我抓到了他與婢女偷情。


 


兩人在我的床榻上翻雲覆雨,情到深處,我還偷聽到他對婢女說:


 


「餘玄薇老了,還有過那麼多男人,哪還配得上我?」


 


「可人兒,娶你為妻,納她做妾。讓她每天給你端茶倒水可好?」


 


真是氣笑我了。


 


我立刻將這兩個厚顏無恥的白眼狼打了出去。


 


斷了陸季川一切資源,讓他好好看清楚,沒有我,他算哪根蔥!


 


我原以為會看到這對狗男女窮困潦倒,對著我的牌子如何懺悔痛哭。


 


卻沒想,看到了陸季川的墳。


 


雜草叢生,沒過了碑。


 


他S得比我還早些。


 


4.


 


我掰了掰手指頭,細數了一下我的人生。


 


不多不少,四個正好。


 


可這四個姘頭,沒一個祭拜我,給我燒紙錢。


 


究竟會是誰呢?


 


抬頭遠眺,我已在祁縣境內,順道去看望一下先生吧。


 


我的啟蒙先生,謝雲清,出生於詩書門第的宗族世家。


 


他生性風流,極其愛好流連青樓,在姑娘家的石榴裙下寫出了好些傳世之作。


 


當年他旅居長安,常宿醉花樓,聽醉花樓的姐姐們說起我,便叫我到跟前,命我作詩。


 


我即興一首,他聽後大加贊賞。


 


明明可以跟其他人一樣賞些銀子打發了我,卻偏偏要收我做徒弟。


 


我出身不好,父親早逝,母親在醉花樓洗衣服為生。


 


因識得幾個字,會作幾首詩,被姐姐們戲稱:醉花樓裡的五歲小神童。


 


喜歡附庸風雅的文人騷客,會讓我過去作兩首詩聽個有趣,賞下幾兩銀子。


 


我以為我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從來不敢奢想會有人救我於水火。


 


但偏偏他出現了,他不嫌棄我,教我念書,還讓我們搬出來住。


 


他對我說,「人無法選擇出生,但可以選擇做怎樣的人。」


 


他浪蕩不羈的外表下,藏著一顆溫柔細膩的心。


 


他給了我從未有過的溫暖。


 


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少女的愛慕,他或許懂,或許不懂。


 


他常對我說,「你我是師徒,你還是年輕姑娘,我已經是老頭子了。」


 


他太誇張了,他不過而立之年,風度翩翩,明明愛慕他的人多得都可以從巷頭排到了巷尾。


 


可卻偏偏容不下一個我。


 


他將我託付給了李承勵。


 


他說,「我遲早要回祁縣,有他照顧你,我放心。」


 


我為了讓他放心,從不敢寫信告訴他我的近況。


 


如今,我S了,也終於敢來看他了。


 


5.


 


謝府高門大戶,我都不知道該往哪去找他。


 


「快些,今日先生心情不好,莫要再惹他厭煩。」這時候,從不遠處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看樣子是謝府的婢女,她催促著身後挎著籃子的眾人。


 


那她口中的先生,可能就是他了!


 


我跟著婢女兜兜轉轉,來到一處涼亭。


 


一位須發半白的老者踱步而出,正是已過知命之年的謝雲清。


 


眾人退下後,謝雲清蹣跚著步伐掀開了籃子上的綢布。


 


那籃子裡,竟是白紙和紙錢。


 


隻見謝雲清顫顫巍巍地將蠟燭點燃,燒起了紙錢,嘴裡念叨著:「玄薇啊,今日我起晚了,你莫要怪罪……」


 


看來,日日祭拜我的人,是他了。


 


「玄薇,我如今總想著,為何不堅持一次,帶你回祁縣呢?」


 


「玄薇,李承勵他居然敢這樣負你,你為何不在信中跟我講呢?」


 


「玄薇,是我太軟弱無能,不敢跟世俗抗爭,我,對不起你!我,不如你!」


 


燒著燒著,謝雲清已經泣不成聲。


 


我就這樣靜靜站在他面前,聽他一點點講述那些遲來的愛意,不住嘆息。


 


五日期限到了,我未同他說上一句,就要回地府了。


 


6.


 


放我回人間的鬼差見我準時回來,長舒了一口氣,問我情況如何。


 


我沉默地搖了搖頭。


 


「你也別太難過,找不到人也是正常的。」


 


「我找到了。」我回答道:「隻是我覺得,他可能不會同意我的請求。」


 


「他左不過三五年的功夫,我耐心等著便是了。」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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