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謝燼神色似乎沉了下去。
我以為是自己禮數不周,忙託起茶盞:「表哥心善,心裡記掛著夫君,我替夫君謝過表哥,這杯茶……」
「夫君?」
謝燼打斷我,將這稱謂重復一遍,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你與他,可有夫妻之實?」
我雙手一顫,茶水濺出數滴:
「沒,沒有……」
他抬手託起我手背,穩住我手中茶盞,似笑非笑道:
「但我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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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一聲,茶盞掉落在地,碎成數塊。
婆母恰好掀簾而入,瞧見碎瓷,嚷嚷道:「你這新婦怎麼連奉茶都不會?」
我低垂著頭,生怕被婆母看到赤紅的面頰。
「舅母莫怪,是我手滑了,與弟妹無關。」謝燼笑道。
「小事小事。」婆母連連賠笑,給了我個眼神:「去看看阿疆的藥煎好了沒。」
我慌忙離開臥房。
一路上,心口狂跳不止。
剛到廚房,那些怪字又出現了:
【聽到 NPC 叫夫君,男主快醋S了。】
【不愧是原作裡S伐果決的男主,就算是弟媳,也照搶不誤。】
【寶寶,你現在去跟謝燼說喜歡他,他一準砍了陳疆然後娶你,你們再做個酣暢淋漓,不知天地為何物……】
……
怪字越說越離譜。
我紅著臉低頭煎藥,不敢再停留片刻。
7
陳家客請謝燼的午膳,我沒有機會出席,隻能在廚房找做剩下的飯菜,勉強滿足口腹之欲。
待我回去給陳疆喂藥時,謝燼已經離開了。
我跪到床踏邊,忽然聞到一股香氣。
四處摸索,發現床簾後,有一打油紙包裹的東西。
最上面貼著一張紅紙正楷寫著「玉齋坊」。
這是京城最出名的點心坊,曾經我不止一次看著阿姐故意在我面前品味,卻不肯賞我一口。
【哈哈哈,男主的投喂開始了。】
【看著好香,我也想嘗一口。】
所以,是謝燼放在這裡的嗎?
我看著手裡糕點,思緒開始混亂。
奉茶時我隻顧著心裡慌亂,這時才後知後覺,他託起我手背時,掌心似乎很燙,一如那日,撫遍我全身的溫度……
我連忙甩腦中的想法。
低頭咬了口糕點。
原來,這就是玉齋坊的味道。
自那日起,我時不時就能發現突然出現的吃食。
有時是糕點,有時是燒雞,有時是醬肉餅……
不管是市井小吃還是酒樓名菜,京城能叫得上名號的我幾乎都嘗了個遍。
人人都說照顧病人辛苦,可我嫁來陳家這段時間,卻肉眼可見圓潤了起來。
謝燼送來的補品似乎起了作用。
陳疆竟然能睜開眼了。
婆母喜出望外,決定設宴慶祝,特意邀請了謝燼,並四處發帖。
這場宴請,嫡母同嫡姐一起來了。
以我的了解,江疏月不可能接受邀請前來。
除非她別有目的。
謝燼到場後,我很快明白了這個目的。
春宴時,我曾見過不少世家公子,有才華的,有身世的,可沒有一個像謝燼這般面若冠玉,氣質卓絕的。
在場女眷的目光都半遮半掩,面露羞澀地追逐著謝燼。
包括江疏月。
我聽到她們小聲談論,小侯爺謝燼文武雙全,年少有為,是京城不少未出閣小姐的閨夢情人。
她們梳著時興的發髻,簪花戴翠,衣裙也皆是鮮豔的顏色。
我摸了摸自己用木簪挽的婦人發髻,身上也是沉悶的深色衣裙。
不知為何,心底漫起一股酸澀之意。
宴席開始後,謝燼被請到了上座。
我隻要抬眼,便能對上他有意無意掃過的眼神。
可即便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我也不敢抬頭,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他這般天之驕子,不該被我這樣普通的配角拉下高位。
配得上他的,應當是出身尊貴,飽讀詩書,才貌雙全的女子。
8
宴會結束,我沒做任何停留,快速起身。
離開時我遠遠回望一眼。
謝燼走下高位,但很快被幾位女眷圍住。
興許,他很快便能尋得良人了吧。
回去後,我照例給陳疆喂藥。
他病情雖有好轉,卻也隻是能睜眼片刻,同他說話,還是沒有意識。
陳疆喝完藥後繼續昏睡。
我起身,剛想吹滅蠟燭。
火光微晃,身側一陣風動,便站了個人。
我低聲驚叫,才看清那人臉龐。
正是宴席上我不敢直視的謝燼。
「你在躲我?」他倒是開門見山。
我避開視線:「沒有。」
「說謊。」
燭火晃動,室內一片安靜。
良久,我舔了舔唇:「小侯爺尊貴,不該與我這般已婚婦人扯上關系,更何況,我是你表弟的妻子。」
謝燼似是冷笑一聲。
暖黃燭光下,他周身卻皆是肅S之氣。
「我佔了你的身子,除了吃飽,你當真別無他求?」
我臉頰一熱。
「沒有。」
「世人皆追名逐利,我不信你一無所求。陳疆活不了多久了,屆時我讓陳家放你離開,你一無身份羈絆,二無倫理束縛,為何不能與我扯上關系?」
他嘴上說著曖昧的言語,眼底卻是冷的。
看不到真情,更像是試探。
一如他說的那般,他不信這世上有不追名逐利之人。
我抿抿唇,並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從小到大,隻有阿娘待我好,可我五歲時她就去世了,從她走後,我就很少吃飽飯。嫡姐故意餓我,讓我去吃阿娘的貢品,還笑著問我香不香。他們笑我痴傻貪吃,連親娘的貢品都不放過,可隻有我知道,阿娘不會怪我,她看到我吃飽,一定會很高興。」
「所以小侯爺,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追名逐利,我在江家挨打受累,又嫁到陳家衝喜,每一步我都無力改變,我不敢奢望什麼,唯一的願望便是能吃飽飯。這世上遺憾太多,但隻要還能吃飯,便還有希望,便能活下去。」
我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謝燼站在一旁安靜聽著。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亦或是嗤之以鼻。
畢竟我這樣一無所有的庶女,在他的人生故事中,本就是「邊角料」的配角。
燭火再次晃了晃。
謝燼沉默片刻,才開口:「我知道了,你早些休息吧。」
說罷,他轉身離開。
我呆立片刻,忽然聽到院外有些動靜。
以為謝燼去而又返,便跑了出去。
可院中空無一人。
當晚,我輾轉反側,又看到了怪字:
【男主也挺可憐的,親爹天天被繼母吹枕邊風,跟他不親,太子雖重用他,卻也隻是利用他鏟除異己,害他被三皇子視作眼中釘。他覺得這世上所有人都對他別有所求,突然出現一個一無所求的 NPC,他反倒無所適從了。】
【有一說一,NPC 寶寶這種成長環境還能這麼單純,挺不容易的。】
【什麼單純,不就是傻白甜嗎?為什麼不敢反抗?】
【說得輕松,不是每個人生來就是主角,這種生長環境時代背景,真正能反抗成功的有幾個人?】
……
他們似乎因為我吵起來了。
有人說,主角應該是女主那樣敢愛敢恨的女子,而不是我這種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配角。
還有人說,我好好吃飯,已經盡最大力度愛自己了,憑什麼不能做主角。
我看著他們不斷爭吵,把頭埋進了被子裡。
我天生貪吃,自知身份卑微,福運淺薄。
我不求做什麼主角,隻求三餐四季,頓頓吃飽。
當晚,我夢到了阿娘。
夢裡我跟她說,我現在過得很好,頓頓都能吃飽,小侯爺還會賞我各種美食。
阿娘不說話,隻是溫柔地看著我,輕輕撫摸我的臉頰。
我現在很滿足,我繼續說。
「可是,如果真的很滿足的話……」
阿娘終於開口,輕輕抹去我面頰上的淚痕,
「阿枝為什麼會落淚呢?」
9
我很快明白那晚院內的動靜是誰了。
我在西市挑鯽魚時,一位賣花女忽然走到我面前,問:「姐姐,買花嗎?」
我怔了怔,剛想擺手拒絕,她便遞來一枝海棠。
古怪的味道衝進鼻腔,我隻覺眼前一黑,就聽她輕笑一聲:
「有位貴人想請您喝茶。」
意識再度恢復時,我的手腳都被綁了起來。
怔愣片刻,我才意識到自己被綁架了。
可我一個剛出嫁的庶女,誰會這般大費周章地綁我?
隔著屏風,我看到一男一女兩個模糊的身影。
「你當真聽到那晚謝燼說他倆有肌膚之親?」
男人的聲音很陌生。
可當那女子開口,我立刻愣住。
「回三皇子,千真萬確。春宴那日您給謝燼下藥,我這庶妹恰好被我關進柴房,想來兩人便是那個時候……」
竟是我的嫡姐江疏月。
「怪不得他藥效解了。」
被稱為三皇子的男人立刻轉變了態度:
「阿月,多虧了你,謝燼此人薄情淡欲,若非你刻意接近,我必然不會抓到他的把柄,這次將人綁來,即便他不憐香惜玉,我也有辦法讓他名聲盡毀。」
隔著屏風,江疏月的身影靠在了三皇子懷中。
我不知這兩人是如何走到一起。
電光火石間,我忽然想起,兩年前的秋獵,江疏月坐騎受驚,是三皇子將其救下。
所以從那時起……
我一直都以為她刻意接近謝燼是心悅於他,沒想她隻是為了做三皇子的眼線。
也是,我這位嫡姐心高氣傲,怎會隻甘心做位侯府夫人呢?
門外有小廝忽然敲門,低聲跟三皇子說了些什麼,江疏月便匆匆離開了。
不多時,又進來一個人。
「不知三皇子有何要事同我商議?」
我整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是謝燼。
這場鴻門宴,他中計了。
三皇子並未急著表明用意,而是邀謝燼下棋。
屏風外,兩人執子S了幾十個回合,三皇子忽然冷笑:「謝小侯爺這棋局,是要活子還是棄子?」
謝燼微微一怔。
三皇子轉向屏風我的位置:「這藥效,也該過了。」
說罷,他彈子射向屏風。
屏風應聲倒塌。
露出被五花大綁堵住嘴的我。
四目相對,謝燼眼底隻有些許驚訝,很快消散。
「殿下這是何意。」
「我知道你替太子藏了不少秘密,用此人換其中一條如何?」他笑笑,「比如,東郊兵符的下落?」
「殿下說笑,這種大事,我並不知曉,再者,殿下將此人綁來,與我又有什麼關系?」
謝燼一臉坦然,似乎與我確實毫無關系。
我心頭一顫。
消失許久的怪字又出現了:
【男主又裝起來了。】
【怎麼一會兒不看,NPC 寶寶就被綁起來了?我去翻翻原著,看看這段劇情有沒有解決辦法。】
【前面翻到了嗎?】
怪字飄得很快,卻並沒有人告訴我解決辦法。
三皇子抿了口茶:「據我所知,你向來不近女色,而她,是你第一個女人。」
謝燼輕笑,「即便是第一個,我也並不在意,殿下若想留便留下她,我先行告退了。」
說罷,便要起身。
「謝燼!」三皇子急了,「別忘了,她是你弟媳,私通之事傳出去,定讓你名聲盡毀。」
「哦?不知殿下有何證據。」
「你!」
兩人氣氛劍拔弩張之際,怪字又出現了:
【找到辦法了!東南窗棂第三格有個暗門開關!】
【NPC 寶寶你快點,不然三皇子要起S心了。】
10
怪字剛飄過,我就看到謝燼身後有數個金屬反光。
是鋒利的箭尖!
我奮力將頭扭向肩膀,用力蹭掉纏在嘴上的布料。
「謝燼!」
三皇子愣神剎那,我啞聲喊:「東南窗棂第三格,有暗門開關!」
幾乎在我喊聲落下那刻,數支箭矢飛了出去。
但謝燼的動作更快一步。
他袖箭射向窗格,頃刻間整面牆傾斜,擋住了飛來的箭羽。
一手將我橫腰抱起,用力踹開腳下暗格木板,帶著我跳了進去。
逃出去後我才發現,方才我們是在山上。
外面陰雲密布,下起了雨。
眼前青山連綿,明顯離京城還有一段距離。
身上的繩子被謝燼解開,帶我跳進了山背後的小路。
怪字再次出現:
【三皇子的人還在追!】
【如今他已經撕破臉,必然會下S手。】
【往南走,山下河道裡有船,雨中水急,很快就能躲開追兵。】
怪字已經幫我成功逃離一次了,這次,我選擇相信。
在謝燼拉著我想往北跑時,我拽著他轉向了南邊的小路。
「信我。」
我隻說了這兩個字。
他隻微微一愣,選擇相信了我。
水邊果然有隻小船。
跳上去後,謝燼斷了錨繩。
河水湍急,很快帶我們遠離了河岸。
可這時追兵趕到,眼見追不上我們了,有人挽起了長弓。
「小心!」
我猛地撲倒謝燼。
下一刻,肩頭一陣劇痛。
箭尖射穿了我的肩膀。
鮮血滴落在謝燼白玉似得面頰上。
他徹底怔住。
「嗖嗖」幾支箭飛過,追兵見我們越來越遠,便停下了攻擊。
謝燼脫掉外袍為我止血。
「為什麼……」他蒼白的嘴唇發顫,「我方才說了那樣的話……」
我努力抬起沒受傷的胳膊,想摸摸他有些發紅的眼眶。
「我知道,是假話。」
我疼得倒吸冷氣,眼前一陣陣發黑。
「你既然別無他求,為何要救我?你當真沒有什麼想要的嗎?」
他聲音在顫抖,似乎在祈求我向他要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