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走來,陳斯棲終於抬起頭。
他舉起手機,一字一句質問:“是哪個學長?”
我偏過頭,有些心虛。
“我發錯了,不好意思。”
他的眼睛裡覆上一層陰霾,清淺的薄唇抿緊又松開。
也許是風太大,我的心也被這躁亂的風攪得一點一點地揪起來。
僵持了許久,我終於聽見陳斯棲開口。
“可不可以不要喜歡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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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冽的聲音伴著似有若無的薄荷氣息縈繞在我的耳畔。
晚秋的風將我的思緒扯得紛亂,可陳斯棲方才這句話又無比清晰地在我的腦海裡回蕩著。
思考良久,我還是向他解釋:“我沒有喜歡的人。”
陳斯棲指著聊天框裡那句話,“那這是什麼?”
好巧不巧的是,陳斯棲的手指在戳屏幕時不慎碰到了消息欄,發了一個標點符號過來。
我的手機並沒有提示音響起。
空氣凝固了幾秒鍾。
我尷尬地解釋道:“我的手機一般是靜音的。”
“叮咚——”
話音剛落,我塞在口袋裡的手機響起消息提示音。
陳斯棲歪了歪腦袋,玩味般地看著我。
我在他灼熱的注視下,不得不將手機拿出來。
是恩恩發來的消息。
【小知小知,怎麼樣啦,陳斯棲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這個吃瓜恩,早不發晚不發,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發消息。
陳斯棲拿著手機裡恩恩的企鵝頭像和我手機裡的比對起來。
片刻後,陳斯棲點擊屏幕,刪除了恩恩的企鵝。
我垂下眸,不敢再去看陳斯棲的視線,整顆心如懸半空。
然而,沒有發生我想象中的震怒。
我隻感覺到一隻微涼的手撫上我的頭發,輕緩緩地揉了一揉。
“小知,你不誠實。”
他學著恩恩的口吻喚我小知,語氣輕柔無比,夾著好聞的薄荷香。
仿佛月色下一瓣薄荷葉落入水中,蕩開層層漣漪。
“加我,好不好,小知。”
陳斯棲對我說這句話時,我仿佛看見了他背後不斷搖晃的小狗尾巴。
我說道:“其實我們早就加上了。”
這下輪到陳斯棲一愣,他問:“什麼時候?”
我拿起手機,給陳斯棲的企鵝扣了個1過去。
陳斯棲收到消息,點開聊天框。
隻見那一行行親切問候還留在我和他的聊天記錄裡。
我一陣汗顏,多看一秒都覺得腳趾抓地,隻好別過視線。
“所以,我才騙了你。”
“對不……”
最後一個“起”字還未說出口,陳斯棲忽然捂住我的唇。
我的呼吸一滯,他身上那種獨特的薄荷氣息充斥著我整個鼻息。
“不許和我說對不起。”
陳斯棲松開手,勾唇看著那些聊天記錄。
“就當是我偷的,我再請你吃一頓,好不好?”
6.
陳斯棲帶我去了校外的一個麻辣燙小店。
他說這家的麻辣燙比學校附近的都要好吃。
才走到店門口,麻辣燙老板娘便走出來迎接。
“斯棲,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啊,在學校裡沒鬧事吧。”
阿姨穿著一身舊得起球的秋衣,似乎是穿了很多年,已經洗得發白了。
見到我跟著陳斯棲一起來的,阿姨顯得更加熱情了。
“斯棲,這是你同學嗎”
陳斯棲看著我,不知思索了什麼,他搖了搖頭,說:“不是,是我的朋友,秦知。”
阿姨聞言笑得更燦爛了。
“真好,我們家斯棲終於在學校交到朋友了。”
說著,阿姨便握過我的手,將我往店裡帶。
原來這是陳斯棲的媽媽。
阿姨一邊握著我的手,一邊招待道:“小知啊,別客氣,你就把這裡當自己家,想吃什麼阿姨去給你燙。”
這樣的熱情讓我感到措手不及,好在有陳斯棲替我解圍。
我和他走進店裡面裡頭,正想找個位子坐下,卻見賀韻也在這裡。
陳斯棲的神色漸漸冷了下來。
“賀韻,你來做什麼?”
賀韻站起身來,看見我,頓時充滿敵意地眯了眯眼。
“我來支持阿姨的生意不行嗎?”
“這裡不歡迎你。”
陳斯棲的聲音冷到了極點。
賀韻一步步朝著我走來。
“秦知,你怎麼還纏著陳斯棲不放?”
“陳斯棲,我告訴你,在還清我們家的債務前,你隻能是和我賀韻的。”
我淡淡掃了一眼賀韻,問道:“他欠你們家多少錢?”
聞言,賀韻愕然。
她回過頭,上下打量著我,旋即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你不會想幫陳斯棲還錢吧,我告訴你,他欠我們家五百萬,就憑你?這輩子都還不清吧。”
說罷,賀韻伸出手挑起我的下颌。
“哦,不過我看你長得倒是有幾分姿色,沒準你出去賣,倒是能替陳斯棲還上一部分。”
“滾!”
陳斯棲驟然暴怒,一把將賀韻從我身旁推開,拿起掃帚把賀韻趕出店裡。
“賀韻,你跟我之間隻有債務關系,我說了每個月都會還你一些,其他時候請你不要再纏著我和我的家人。”
賀韻冷笑一聲,“想要我不纏著你,可以啊,那你現在就把錢都給我還清。”
陳斯棲的媽媽見兩人鬧了起來,趕忙過來打著圓場。
“斯棲,小賀沒有為難我,小賀隻是過來看看我,讓她坐一會兒,沒事的。”
陳斯棲攔在阿姨身前,繼續道:“我會還清的。”
賀韻:“我要你現在就還清,你聽不懂嗎?”
“你要是拿不出,也可以,隻要你答應和我談戀愛,我可以考慮少一點利息。”
說罷,賀韻拍了拍手,不時,幾個穿黑西裝的男人便將店子圍了起來。
“如何呢?考慮好了嗎,陳斯棲。”
我看見陳斯棲的手掌一點一點攥成拳,但他到底是忍住了,沒有真正動手。
我開口道:“賀韻,你知不知道放高利貸是違法的?”
賀韻卻顯得毫不在意,“難道欠債不還就不違法了?”
陳斯棲忽而拉著我的手指,他溫柔的指尖在我掌心裡輕輕摩挲著。
“小知,不用管我的,你先回學校吧。”
我沒有聽陳斯棲的,隻是背過身去,拿出手機,給我爸發了條消息。
賀韻見陳斯棲軟硬不吃,直接命人開始砸店。
阿姨精心陳列的櫥櫃被打翻在地,還有店裡顯然剛換新過的桌椅也被砸爛。
我不知道這一批新換的桌椅,是不是也是因為賀韻之前帶人來砸過店。
陳斯棲的媽媽苦苦哀求著。
“哎喲,別砸了,別砸了,我們一定會還清的。我這個月已經賺了五千了,小賀,阿姨現在就都給你。”
說罷,陳斯棲的媽媽便走到收銀臺後,將櫃子裡的現金一並拿出來。
她佝偻著腳步,顫顫抖抖地走到賀韻面前。
“小賀,都給你,阿姨把這些都給你,求求你不要再為難斯棲了。”
陳斯棲忍不下去了,喊了一聲:“媽!”
他走過去,將阿姨手裡的現金一並放回。
隨後,隻見陳斯棲又從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一把現金遞給賀韻。
“上個月兼職的錢,夠這個月的分期費,還你。”
“這些哪夠啊?”賀韻還想說什麼,被我手機的消息提示音打斷。
“叮咚——”
我打開手機看,是爸爸發來的消息。
已經查到賀韻家是哪一個高利貸公司的了。
隨即,賀韻的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
我知道,是我爸爸打過去的。
我爸是檢察院的,這一次,賀韻是真的惹到我了。
賀韻接起電話,神色從一開始的囂張跋扈逐漸演變為唯唯諾諾。
“是是是,我們哪敢啊,您教訓的是,不不不,絕對不會再有了。”
賀韻接完電話,神色復雜地看著我,幾次張唇,卻又什麼都不敢說。
賀韻帶著人匆匆離開。
7.
我幫著阿姨收拾起這一地的狼藉。
陳斯棲卻突然拉住我的手。
“小知,剛剛賀韻接的那一通電話,是不是因為你?”
我幹笑兩聲,擔心陳斯棲察覺出來,便道:“我哪有這種本事。”
陳斯棲沒有再說話,隻是拉我到一旁坐下,隨後自己收拾起來。
我又怎會不知道陳斯棲心裡的想法——他害怕我隻是可憐他。
他和我一樣,倔強的外殼下是易碎的內核。
因為母親和父親都格外優異的緣故,所以我自小就被要求當同齡人裡最出色的那一批。
我不斷地給自己定制要求,不斷地鞭策著自己前進。
這二十年來,一刻也不曾喘息過。
即使如此,也仍然會有人說“還不是靠父母。”
在同學眼裡,我是A大新聞系的高嶺之花。
可實際上,我的每一寸肌膚上都爬滿了爬山虎一般的自卑,它們共同生長著,扭曲又拙劣。
陳斯棲也是如此。
他用乖張孤僻的外殼包裹著那個被原生家庭傷害得遍體鱗傷的自己。
所以我不願告訴陳斯棲是我幫了他,我不想以一種高位者給予弱者施舍般的姿態站在他的面前。
我隻是想告訴他。
他的隱晦,我能讀懂。
8.
陳斯棲告訴我,他家之所以欠下這麼多債務,是因為他爸是個賭鬼。
他的爸爸不僅好賭,還嗜酒成性,每次賭輸了回家,陳斯棲的爸爸便會毆打陳母。
陳斯棲恨透了這個爸,幾次想勸媽媽離婚。
但他的爸爸隻要一發現妻子有離婚的念頭,便會將她關起來,接著又是一頓毒打。
直到有天夜裡,陳斯棲的爸爸喝醉酒回家的路上,發生車禍去世。
陳斯棲發現自己並沒有感到親人去世的痛心,他隻覺得自己和母親瞬間解脫了。
當然,陳斯棲的爸爸也留下了一大筆欠債。
從一開始的幾十萬,利滾利到了現在的五百萬。
我靜靜聽陳斯棲說完這些。
陳斯棲看著我,問:“是不是很可憐我?”
他試圖在我的眼睛中搜索出一絲名為同情的神情來。
我笑著搖了搖頭,看向天空,月色透過薄霧撒下一層白霜。
“月亮出來啦。”
我站起身來,手背在身後,微微俯著身子,傾在陳斯棲的面前。
“恭喜你,陳斯棲同學,成功長大。”
他猝不及防地失了神,薄唇微張,幾乎有些失語。
淺棕色的雙瞳裡充斥著失措與驚喜,似乎還有一些星星點點的東西。
半晌,陳斯棲才反應過來。
“謝謝你,小知同學。”陳斯棲也笑了。
淡淡的薄荷香在月色下肆意。
我不懷好意道:“喂,按年級來算,你應該叫我一聲學姐吧。”
陳斯棲偏過頭去,月色映照他清晰的輪廓。
陳斯棲低低說了一句:“才不要。”
9.
周末,陳斯棲約我去他兼職的燒烤店,說要烤一頓絕世美味來補償我。
該S地,還是被他發現我是個大饞丫頭的秘密了。
燒烤這種誘惑,怎麼讓人拒絕的了啊!
我舉著兩條不同的裙子,朝恩恩問道:“你覺得哪件好看一點?”
恩恩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拜託,大小姐,你是去吃燒烤的,又不是去參加晚會,要這麼正式幹嘛?”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從衣櫃裡翻出一件上衣。
“也是,還是穿休闲點吧。”
恩恩見狀,神秘兮兮地走到我面前。
“老實交代,你到底是去見誰的?”
“好啦好啦,是陳斯棲約的我。”
聞言,恩恩逐漸瞪大眼睛。
“什麼情況,你們兩個發展有這麼迅速嗎?”
為了堵住恩恩吃瓜的心,我飛速換好衣服解釋道:“隻是吃個飯而已!”
恩恩還想追問,我趕忙打開寢室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