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老爺。」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心裡一涼。
從前隻為沒了娘親疼愛而難過,如今我竟才知,沒了娘親,我也沒了爹爹。
8
在祠堂被綁到了後半夜,我膝蓋也疼,胳膊也疼,肚子也餓到不行。
祠堂裡四處透風,隻有牌位前的燭火帶著微光。
沒有還好,照著那一排排的牌位更嚇人了。
我蜷縮著縮在角落,門外的小廝都跑回房裡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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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我,無人問津。
「嗚嗚嗚……」
眼淚忍了許久,終究還是在這個無人理會的夜裡爆發了。
「娘親,我好冷,好餓啊。」
我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突然感覺身後有人伸手貼上了我的臉。
嚇得剛要尖叫出聲,卻感到臉上帶著滾燙的溫度,鼻尖還能聞到香噴噴的燒雞香味。
尖叫被憋住,變成了個響天的嗝:「嗝!」
「哈哈哈哈。」
身後猛地爆發出一連串的笑聲。
「晚妹妹的嗝還……還挺精神的!」
我羞得臉都要滴血了,那人還笑個沒完,想打他,手又被綁著,氣得我更想哭了。
「沈夜初你!你欺負人。」
「沒,沒欺負你。」
他毫無尊重地到牌位前拿了燈盞,借著燈光幫我把手解了。
我眼裡和鼻尖都是燒雞的香氣,伸手迫不及待地剛要拿,就被沈夜初有些臉紅地握住了手腕。
「知道你餓了,先等等。」
他小心地虛握著我的手,掀開袖口後,白皙纖細的手腕上,是被麻繩長時間勒住留下的紫紅色痕跡。
他猛地下顎繃緊,唇也抿成了一條線。
有些嚇人。
我小心翼翼地叫他:「沈夜初?」
他應了一聲,帶著怒氣地從懷裡掏出藥膏,一點一點地用指腹揉開化進我的肌膚。
眼神一動不動地落在我的手腕上,劍眉微微蹙起。
平日裡總是眉眼彎彎,玩世不恭的少年人,此時正滿眼心疼,幾乎要抽劍出來S人。
他抽手要離開,被我反手攥住了指尖。
他立刻渾身一震:「晚妹妹,不可!」
我攥著他的手晃了晃,軟著聲音瞧他:「別生我氣啦~」
他不自在地撇過頭,燭光在他俊美的臉上留下一抹好看的弧光。
「我沒生你的氣。」
「我是氣我自己,明知道你爹什麼德行,卻沒本事讓我爹求陛下給我賜婚。」
「是林氏誣陷我,我爹又不向著我,又不是你趕我來祠堂罰跪的。」
見他還是生氣,我就可憐兮兮地求他:「夜初哥哥~晚兒好餓啊。」
他猛地一拍額頭,動作利索地拆開燒雞,分成小塊。
「瞧我這記性。」
我餓得很,吃得急,險些嗆到。
「慢點吃,又沒人和你搶!」
我抬手把一隻雞腿塞進他嘴裡:「現在你搶了!」
他捏著帶著我牙印的雞腿,紅著臉有些扭捏:「晚妹妹,這隻雞腿,你吃過了……」
「你嫌棄我啊?」
他臉紅脖子粗地搖頭:「才沒有!」
說是沒有,可是直到離開我也沒看到他把雞腿吃掉。
哼,沈夜初這小子就是嫌棄我!
9
吃飽喝足,身上還蓋著沈夜初臨走幫我從房裡順來的小被子,一覺到了天亮。
方嬤嬤出不去府門,信送出去一封又一封,什麼著落都沒有。
方嬤嬤沒了辦法,隻好帶著吃食來宗祠給我送飯。
卻被林氏的人攔了下來:
「老爺說了,大姑娘做錯了事,就該罰,說了關三天水米不進,就是三天,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管用!」
方嬤嬤破口大罵:「誰知沒見過你們這種人家,咱們原配夫人的嫡出小姐,竟被後母如此重罰,真真是沒有天理了!」
林氏手底下的婆子不屑地一笑,嘴上還陰陽怪氣:「嬤嬤你是個有本事的,還能去求舅老爺,聽說還能寫信,咱們這些不識文斷字的,才真是高攀不起了呢。」
「你!好,我就不信了,就看沈家是要我們嫡出的大小姐,還是你們那來路不明的藍姑娘!」
這句話可是誅心了。
林氏手底下的人瞬間變了臉色,剛要罵人,就聽有個婆子跑了過來。
「快別吵了,沈家來人了!」
方嬤嬤冷哼一聲,扭頭就走。
林氏手底下的人使了個眼色,有兩個小廝就從後面跟了上去。
我握著木門有些著急,伸手拍了幾下,卻見人都去前院聽消息了,隻有我,被一個人鎖在了祠堂裡。
發生什麼事也不知。
10
前廳。 ?
令國公夫人張大娘子,身後跟著看起來還算乖順的沈夜初,再往後就是婆子僕役抬的箱子。
林氏見了,眼睛都亮了,一眨不眨地黏在上面。
沈家母子瞧了,心裡卻少不得鄙夷。
「國公夫人真是客氣,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東西。」
林氏倒是客套,可張大娘子可不吃這套,開口直言:「我倒是犯不著和你客氣,這都是送給我未過門的媳婦的。」
「自你進門後,我見她的面少了,怕有人趁我沒瞧見欺負了她。」
「國公夫人這是哪裡的話。」
林氏嘴上客氣,心裡卻尋思著若能得了令國公府的親事,當真是嫁了個好人家。
幾人又面上的功夫說了幾句,雲子林下朝回來了。
進門客套後,開門見了山:「我瞧著三郎年歲也大了,這婚事也該定下了,隻是可惜晚丫頭得了重病,一時三刻怕是好不了。」
「隻怕耽誤了三郎,我看這樣,家中二姑娘藍丫頭也正是年月,不如就把晚丫頭換成藍丫頭,也算是兩下便宜。」
這話說完,林氏喜上眉梢,好似那親事就定了一般。
沈家母子冷下了臉,張大娘子直接把杯子往桌面「咣當」一撂。
「雲大人當真是好計謀啊,拿著魚目想換我的南海珍珠,做夢!」
「當我沈家什麼人家,豈由你一個五品官想換就換!別忘了,當初要不是霍家老太太親自上門,又有鈴兒的面子,我兒堂堂令國公府嫡子,怎麼也輪不到你姓雲的!」
雲子林一生頗好面子,此時被人這麼輕易戳破,當即就要拍桌子。
「你……」
奈何對面的是令國公夫人,哪裡是他得罪得起的。
「唉,國公夫人生氣也是應該的,奈何晚丫頭當真是病得厲害,見不得人。」
聽了半天的沈夜初直接一巴掌掀了杯子。
「原我隻是想著來救晚妹妹出祠堂,沒想著你們竟然想餓病了她,好搶了她的親事!」
指尖從雲之林指到了林氏。
「你們!當真是一對豺狼虎豹!」
隨手把腰上的牌子丟到了小廝手裡,聲音一字一句道:「去郊外請了令國公前來,就說有人想換令國公嫡子的婚事,問他答不答應此事!」
「之後去請御史院請霍臨安霍大人前來,就說令國公要當面彈劾雲子林雲大人,請他前來主持公道。」
「再去京都府,請京都府府尹,就說本公子未過門的媳婦讓人家綁了,請他前來偵破此案!」
「最後再請五城兵馬司的人帶兵包圍雲府,以免綁了我未婚妻的賊人跑了!」
幾名小廝彎腰行禮,齊聲道:「是!公子。」
幾個人扭頭就往外跑,雲子林嚇了一大跳,連忙想攔人。
誰想到那幾個小廝平日裡和沈夜初招貓逗狗的,腳上都帶著功夫,一溜煙就跑出門不見了。
「哎呀,三郎這是作何?何必就如此了呢?」
林氏也跟著著急,想去和張大娘子說和,張大娘子低頭抿著茶盞子不說話。
沈夜初冷哼一聲:「平日裡,我們家大件小件地往雲家搬,用在晚妹妹身上幾件先不說了,你當親爹的倒是好好對著金疙瘩啊!」
「早年吃霍家姨母的,現在又啃著女兒身上的,你既寵愛林氏母子,倒是讓她成全你的風光朗逸,兩袖清風啊!」
「哼,有辱斯文!」
雲子林被後輩不留情面地一說,加上一會要顏面掃地的緊迫。
「你……」
身子一僵,踉跄半步癱坐在椅子上,險些一口氣沒上來昏S過去。
11
我心中還在擔憂方嬤嬤,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對她動手,方嬤嬤年歲大了,身子骨可不算太好。
結果沒到半個時辰,沈夜初大步在前,身後帶著一大堆小廝下人,來接我出去。
他搶先一步衝進門來,一把就拽住我往裡走了幾步,微微用力讓我躺在蒲團邊。
還小聲提醒:「快躺下,看我給你出氣!」
我不明所以地躺下,裝作體弱無力的樣子。
沈夜初大喊一聲:「晚妹妹,你可是病了?」
喊完了,見人快進來還小聲地提醒:「一會別怕,聽我的就行。」
「好。」
既是未婚夫妻,危急時刻自然不必大防。
沈夜初抱著我,腳下踏著大步,急匆匆地就往前院走。
不知道的人說不定以為我真的快要病S了。
我沒忍住,在他懷裡笑出了聲。
「你又想了什麼法子,快小聲地說來和我聽聽。」
沈夜初耳後通紅,瞥了一眼身後離得遠的小廝,這才小聲地說:「我請了你舅舅,還有我父親和幾位大人,一會你就裝作虛弱點,旁的話,自有你舅舅替你主持公道。」
我心裡有些擔憂方嬤嬤:「方嬤嬤好像被林氏的人關了,不會有事吧?」
「別怕,後母關了原配留給嫡女的人,說出去她也沒理,一會剛好做證據。」
「好。」
12
一進了前廳,沈夜初就把我放坐在了屏風後面,讓張大娘子身邊會醫術的嬤嬤來給我診脈。
「雲大姑娘病倒是沒病,隻這身體像是長久進食過少,憂思過度,還受了些風寒,要配副藥好好調理調理才是。」
我捏了捏手絹,屏風外面一個和我母親有三分像的男人就快步走了進來。
見到我虛弱的樣子,眼底的心疼如有實質。
手氣得發抖,轉身指著身後跟進來的雲子林:「你好啊,真是太好了,當年我就瞧你不是什麼好東西,偏偏鈴兒被你哄著信了你的鬼話。」
「如今你害了她早逝,又要害她唯一的女兒,當真是我們霍家都S絕了,才讓你們這般欺負!」
雲子林嚇了一大跳,立馬上前拱手:「大舅子哪裡的話,罰了晚丫頭是她害了妹妹在前。」
「那長期不給吃食也是她害了她妹妹?換個婚事也是?雲大人倒是個當言官的好材料,長了一張翻雲覆雨的嘴呢!」
沈夜初悄悄看我,我低著頭偷笑著勾了勾他的指頭。
悄聲說:「我舅舅不愧是當言官的,舌戰群儒啊。」
沈夜初笑著,遞給了我塊糕餅:「舅舅在朝堂上也是大S四方。」
我看了一眼他,裝作無知地問:「沈家三郎怎麼叫我舅舅舅舅啊?」
沈夜初愣了下,隨後滿臉赤紅。
「晚妹妹……」
羞得隻會傻傻地叫我名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雲子林被罵得不敢出聲,林氏卻冒了頭參戰:「舅老爺此話差矣,晚丫頭當姐姐的沒有德行,作為父親,自當懲戒一二。」
「況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晚丫頭該嫁誰,要嫁誰,自然是我們老爺說了算!」
我舅舅聽了,怒極反笑:「好好好,我竟不知雲府上下,竟是你林大娘子當家了,雲大人真是當得好的撒手掌櫃。」
雲子林出聲:「不論是誰當家,總之這婚事該是她父親做決斷。」
話音未落,門外大步走進來一位身穿盔甲的行武之人。
「這風都吹到了我沈家來了,雲大人好大的威風!」
13
抬手和京都府尹,五城兵馬司兩位大人見禮,又朝我舅舅拱了拱手。
「既然諸位大人都在,那就速速將我那未過門的兒媳找出來吧,我看看是哪個賊人敢綁了我沈家的兒媳去!」
張大娘子起身,眼神瞥了眼林氏。
「老爺來得晚不知,這晚兒哪裡是被人擄走,分明就是有人仗著她孤苦無依,想直接關在祠堂病S她。」
「好給人家金尊玉貴的『正室』嫡女騰位置呢!」
令國公一甩袖子。
「好!既然要騰,我這未來的公爹不好說話,霍大人怎麼說?」
舅舅一撩官袍,朗聲道:「我霍家的女兒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來人,替大姑娘收拾東西。」
「你們雲家養不起晚丫頭,我們霍家養得起!」
雲子林上前要阻止,自家的女兒要被外祖家的舅舅接走,今日若出了這門,來日他哪還有臉。
雖說,今日這一鬧,本來就沒了裡子。
我被沈夜初扶著出了屏風,露出一張慘白的臉,看向我舅舅:「方嬤嬤昨日要給舅舅去信,被林氏的人不知關在哪裡,她身體不好,舅舅……」
舅舅冷著一張臉:「我為官多年,今日真是見識了!」
「雲大人,咱們明日朝堂上見!」
在門口的馬車上等了會,就見有人扶著方嬤嬤出來了,身後跟著的丫鬟,一個個的大包小裹的。
「方嬤嬤!他們沒打你吧?」
我緊張地迎上去,擔心得都快哭出來了。
「沒事沒事,就是把我關柴房了。」
見方嬤嬤沒事,我松了口氣。
我帶著人坐著馬車,搖搖晃晃地回了霍家。
還沒進門,遠遠地就看見我外祖母叫人扶著,身後跟了一圈的人站在門口。
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外祖母!」
外祖母也一把抱住下了馬車的我。
「我可憐的孩子。」
祖孫倆抱頭痛哭,進了門好一會都沒緩過來。
14
隔天,令國公當朝哭訴:「陛下,我兒沈三郎京中哪個不知是個愛闖禍的,偏偏幼時見了雲家大姑娘就老實。」
「我和他母親這才答應了雲家的婚事,誰承想,這天子腳下,居然有人想換了人家媳婦!」
「我兒氣不過,跑到了雲家又請了朝中幾位大人,胡鬧至極,都是老臣教子不嚴,還望陛下恕罪!」
陛下一愣,來了興趣:「哦?誰還敢動令國公府的婚事?」
霍舅舅小碎步上前,滿臉悲憤地回稟:「回稟陛下,臣妹嫁給雲子林雲大人為妻,生下一女,剛巧和令國公府定了親事。」
「往下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