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還在世時,給我定了沈家的親事。
可娘走後,爹爹迎了新人進門。
那婚事,就成了小我一歲的妹妹的。
我沒有辦法,隻得同意。
可誰知,沈家小郎君得知要換新娘後,竟混不吝地騎馬打上了門。
「我倒要看看什麼東西,也敢搶我晚妹妹的人!」
1
沈家三郎,滿盛京都知道他是個混不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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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馬射箭,馬球投壺。
君子六藝,樣樣都是一等一的。
就連去歲的科考,也是榜上有名。
長相,家世都是盛京裡一等一的,就說是去尚公主,也是夠資格的。
隻是談到性情,盛京哪戶人家提起,都是隻搖頭。
哀嘆一句:「我家女兒要是嫁給沈家三郎,那可是羊入虎口了。」
可說也奇怪。
偏偏我娘親在世時,非要不顧父親阻攔,去央了外祖母。
靠著外祖母的面子,把彼時隻有八歲上下的我,和沈三結了親事。
氣得父親連著幾日都沒給母親好臉色。
2
沈夜初從小就不是個消停的,下學回來書箱子沒帶,偏偏搞了一身泥。
聽聞一日不在家,家裡就給他定了個媳婦,當時就不樂意了。
跑了幾條街,翻牆進了雲家。
我那時正在樹下和小丫鬟玩捉迷藏。
時運差了些,剛巧是我裝鬼。
正在樹下閉著眼數數呢,一睜眼,眼前大變活人變出一個「泥猴子」!
驚叫出聲,卻又被捂住了嘴。
「泥猴……唔!」
沈夜初有些慌亂地看了看四周,小聲地同我商量:「我不是壞人,我松開你,你別叫行嗎?」
我自然知道他不是壞人。
就算是壞人,誰會青天白日弄得滿身泥來做壞事呢?
見我點頭,他小心翼翼地松了手。
「你來雲家做什麼?」
我有些好奇地問他,臉上還帶著他指頭按出來的紅印子。
他有些心虛地瞥了又瞥,最後愧疚佔據了上風,他和我說了實話。
「我爹給我定了雲家的親事,我不樂意,想來看看他們給我定的姑娘是誰。」
我愣了下:「雲家?」
「嗯。」
「可……雲家隻有我一個姑娘啊。」
沈夜初愣了一下,隨後滿眼震驚地伸出手指著我顫啊顫的。
最後面色一紅,在我不解的目光中翻牆跑了。
大概是跑得太過匆忙,到了牆那邊,還能聽到撲通一聲的落地聲。
「哎呀!」
好像是有人摔了個跟頭。
嘖嘖嘖,這沈三,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啊。
我娘,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3
?後來十三歲那年我娘病逝。
我方才明白娘親的苦心。
沈夜初的母親張大娘子,也可以叫令國公夫人。
未出閣之前,曾是我母親的閨中密友,無話不談的那種。
母親去世,令國公夫人上門,拉著我的手哭得泣不成聲,險些昏S過去。
我這才知道母親常年的書信都是寫給誰的。
院子裡大片大片的白,人聲鼎沸的,卻比冬日裡的雪還要冷上三分。
我獨自一人站在樹下,忍了再忍,還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娘親。」
「我再也沒有娘親了。」
我哭得忘乎所以。
直到面前的樹上摔下個人,剛好落在我面前。
哭傻了的我,看著滿身樹葉子的沈夜初,傻乎乎地不知如何反應。
就見他突然抱著腿慘叫起來:「哎呀,我的腿,腿,怕不是斷了!」
我隨意抹了把臉,想去扶他。
他卻叫得更慘:「別動!痛,痛,痛S了!」
我手足無措地看他,眼睛一酸更想哭了。
卻還忍著,想幫他去叫大夫來。
「我去給你叫大夫來。」
還沒跑開,袖子就被他給拉住了。
「晚妹妹,我知道一個能幫我治腿的辦法。」
我臉上還帶著淚,卻被他的話吸引了心神。
「什麼辦法?」
他撐起身子,兩指戳在我的唇邊,微微用力,就勾起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還沒懂,就見他大叫一聲翻身從地上蹦了起來。
嚇得我驚呼出聲:「你……你的腿……」
沈三雙手叉腰囂張地一笑,頗有些得意洋洋地看我。
「晚妹妹一笑,我腿立刻就好了!是不是很厲害?」
我隻是年紀小,我又不是傻子。
此時此刻,哪裡還不知道他就是故意在嚇唬我!
悲從心起,我張著嘴哇的一聲哭得更大聲了。
「別哭,別哭,我不嚇唬你了,對不起,我向你道歉好不好?」
「求你了,晚晚,晚妹妹,好妹妹。」
他急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地給我道歉。
然後……
據說,後來被他爹狠狠地揍了一頓。
4
隔年,我爹爹把外面的外室取回來做填房,說是他的青梅竹馬。
千疼百寵的,甚至還帶回來一個隻比我小一歲的妹妹。
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
家裡的管家牌子都在後娘林氏的手裡,我的日子就過得難了。
好在我外祖家家底頗豐,我母親的陪嫁也都在方嬤嬤的手裡,有她替我把著,林氏的手也伸不過來。
我的小院子裡有我娘留下的嬤嬤,有她留下的丫鬟,還有她留下的銀錢。
就算林氏不給我好臉看,我也不用受她太多的氣。
要是她給父親吹了枕頭風,方嬤嬤就扯著嗓子滿院子地喊,要給外祖家去信。
外祖父雖然已經告老還鄉,可我大舅舅還在盛京做言官。
真要是雲家出了後母進門苛待嫡女的事,那才是斷了父親的官運。
5
晚上,房內。
方嬤嬤給我養頭發上桂花油,銅鏡裡的女兒家散著黑發,眉眼間還帶著困意。
「女兒家別的倒還好,隻著頭發一定要好好養護著。」
「從前我給小姐也是這麼養的,小姐的頭發就又好又漂亮,滿盛京的女娘都來問法子。」
「張大娘子就是來的那頭一個,我給了法子,她卻怕丫鬟弄不好,偏要每日大老遠地跑到咱家,讓我給她弄。」
本來是困著的,可聽到了我娘的往事,瞬間又精神了許多。
「可我瞧著國公夫人的頭發,又黑又亮,也不差啊。」
「大姑娘那是沒見過國公夫人如你這般年紀的時候,那毛糙的,不好看。」
滿頭散著桂花香,方嬤嬤見了笑得眉眼彎彎。
「等姑娘嫁到了沈家,這日子就好過了。」
想到不靠譜的沈夜初,我癟了癟嘴。
「娘親難道就為了和張大娘子投性情,才給我定的親事嗎?」
不是懷疑娘做的決定,隻是單純地好奇娘親的想法。
「姑娘從小就乖巧懂事,小姐心疼你,怕你日後吃虧,才精挑細選了沈家三郎。」
「啊?」
我聞言驚訝地扭過頭:「嬤嬤,您還不如說我娘是看在張大娘子的份上,才讓我嫁過去的呢,看著還靠譜些。」
「精挑細選了沈三?」
我嫌棄地搖了搖頭。
太傻了。
看著就不靠譜!
方嬤嬤笑出了聲,指尖親昵地點了點我的額頭。
「你瞧著傻,是他見了你犯傻,這說明啊,他對姑娘用了心。」
我還是不太懂。
方嬤嬤卻不再說了,隻是幫我鋪了被子,讓我早些休息。
6
雲歲藍比我小了一歲,可我是正統的嫡女,她呢原是外室所出,偏我爹不顧禮法地娶了她娘林氏做了填房。
說是嫡女,滿盛京的女眷沒有一個認的。
於是這位置就著實有些尷尬了。
她看不慣我,我也不愛搭理她。
平時還算是相安無事,誰知這天我叫小廚房做了果子,裡面加了羊奶。
廚房的小丫鬟給我送果子的路上,被她帶著人攔了,說是想吃。
小丫鬟攔不住,那碟子果子就被她端走了,誰知當夜就和羊奶犯了衝,生了滿臉的印子。
當即就和林氏一唱一和地開始哭訴:
「我們母女一向對大姑娘心裡敬重,怎麼大姑娘還要害了你的親妹妹啊!」
被人叫過來的我,一進門就聽到了林氏的話。
剛要開口解釋,就見雲歲藍捂著臉,滿臉淚痕。
「我如今毀了容貌,哪裡還能找到好人家了?還不如讓我去S好了。」
說著,就要起身去撞柱子。
毀了容,就要S?
未免偏激。
不過看她模樣,倒是看不出來真的要尋S覓活。
我不在意,可我父親在意。
扭過頭就對剛進門的我,大聲斥責:
「你害了你妹妹的容貌,就是害了她的一生!你還不跪下!」
我眨了眨眼睛,目光掠過林氏略帶得意的臉。
開口道:「爹,那果子是二妹妹自己搶著端了去的,我本來是要自……」
可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巴掌打側了臉。
「你還有臉狡辯,你妹妹本是要嫁入高門大戶的,如今全被你害了!」
「我看沈家你也不要嫁了,反正都是你母親的女兒,讓藍丫頭頂了這門親事,也算是你為自己贖罪了!」
我捂著紅腫的側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父親。
什麼叫都是我母親的女兒?
她雲歲藍是誰的女兒,你心裡沒數嗎?
我還沒質問出口,就被林氏派來的嬤嬤壓著進了祠堂罰跪。
7
我被繩子綁著跪坐在蒲團上,屋裡黑漆漆的,隻有面前一排又一排的牌位,看著有些瘆人。
外面吵吵鬧鬧的,方嬤嬤帶著院子裡的小廝丫鬟來救我。
我有些擔心,又覺得心裡有底氣。
費力地挪著被綁住的身子,扭到了門口,推出個縫隙,偷偷往外看。
對面的是林氏手底下的貼身嬤嬤,兩方對抗,像是兩軍在做對抗。
頗為熱鬧地又打了一會,我父親雲子林怒氣衝衝地聞聲而來。
「晚丫頭害她妹妹險些毀了容,罰她換親,跪祠堂已經是我對她網開一面了。」
方嬤嬤不屑地撇了撇嘴,猛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就開始哭天喊地:
「我的小姐啊!你怎麼這麼命苦呢,當年青年才俊如此之多,偏偏你選了最道貌岸然的。」
「你才剛走,就把外面沒名沒姓的女人弄了進來,現在還要搶了咱們大姐兒的婚事!」
「這真是要活活逼S咱們霍家了。」
她聲聲哀怨,哭得撕心裂肺,唯一的缺點就是喊的聲兒大,下的雨少。
真實性還欠缺了些。
沒忍住笑出了聲,門外雲子林大怒:「你!你……你們霍家就是這麼教下人的嗎?簡直有辱斯文!」
「我告訴你,如今是在雲家,我是老爺,這全家就都要聽我的!」
「你願也罷,不願也罷,晚丫頭和藍丫頭的婚事換定了!」
此話一出,林氏那邊的人得意洋洋:
「就是,老爺說的話,你個老婆子哪有臉來駁。」
「再說,也是大姑娘陷害二姑娘在前,要不是如此,怎麼會換親事?還不是自作自受!」
反觀方嬤嬤,把臉一抹,利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要這麼直說,那我老婆子也不拐彎抹角了!」
「婚事是我家小姐千挑萬選的,是經了我們霍家大夫人的手的,霍家不同意,這事我看誰敢!」
雲子林氣得眉毛險些豎起來,臉和脖子都氣得通紅。
「兒女婚嫁,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不信,我還當不了晚丫頭的主了!」
氣得方嬤嬤咬牙切齒:「好!那我就回去修書一封!」
說完,頗為擔憂地看了一眼祠堂,就轉身走了。
方嬤嬤剛走,就聽雲子林語氣惡狠狠地吩咐下人:「叫人盯著那婆子,她要傳書就把信截了,若是出府,就把人捆到柴房餓上幾天。」
小廝點頭,又問了句我:
「大姑娘她……」
雲子林皺眉:「和她母親一樣驕縱,既犯了錯,就讓她在祠堂跪上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