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要走這件事,我沒有管。
就每天喝著藥,種種花,養養鳥。
噢,還養了隻獵犬。
是阿爹送過來的,看了我的信以後,他還是日夜不休地趕了過來。
見我消瘦,他二話不說便要提刀找陸今安要說法。
我沒有攔,眼看著阿爹一腳把他踹倒在地,問:「當初在我面前,是誰承諾至S不渝的?」
陸今安看向我,他在等,等我替他說話。
可我什麼也沒說。
是啊,我們相愛,至S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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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命不久矣,他拍拍屁股,愛上另一個人,也算是及時止損。
太子殿下從來都是聰明人。
阿爹在府裡住了幾日,我就開心了幾日。
後來阿爹要走了,把陪了他多年的獵犬留給了我,「以後見誰不順眼,就叫它咬S誰。」
每每想起這句話來,我都笑得花枝亂顫,滿眼都是淚花。
阿爹離開的當晚,我就吐了血。
陸今安來給我送藥,看我的眼神卻帶了些怨恨。
「這是最後一副了吧。」我攪拌著湯藥問他。
「嫋嫋走了。」
他答非所問。
「我知道。」
「滿意了?」
他眼神冰冷,好像在他面前的是個心腸如何歹毒的女人。
「她救了你的命,你卻趕救命恩人走,傳出去叫孤這個太子如何服眾?」
嫋嫋不是我趕走的,所有人都知道。
可如今,他卻要把帽子扣在我頭上。
一個人愛著誰,他的心就會偏向哪邊。
而另一邊的人,理所應當地要扮演惡毒的醜角。
不過如今這出戲,大概也唱不了幾次了。
9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少天,整個人又瘦了一大圈。
醒來的時候陸今安不在,喜鵲倒是一臉歡喜:
「殿下親自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野丫頭抓回來了,沒治好娘娘還畏罪潛逃,天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我拖著病體在院裡曬太陽,聽見隔壁那對男女拉扯的聲音,笑了。
陸今安哪裡是為了我去追人。
瞧瞧,事到如今,我還要當他移情別戀的遮羞布。
多好笑。
這樣想著,我笑出聲來。
一邊大笑,一邊咳血。
喜鵲怕是以為我瘋了。
沒多久,另一個小丫鬟就跑了進來。
「怎麼了,慌慌張張的。」喜鵲伺候著我洗漱,問。
小丫鬟看見我,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求太子妃娘娘救救我家主子。」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個小丫鬟,問:「究竟什麼事。」
她咚咚又給我磕了兩個響頭。
「殿下要給我家主子灌落胎藥,求娘娘前去阻攔!」
落胎藥。
聽起來是挺可怕的。
可那個流淌著陸今安和嫋嫋血脈的孩子,和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不去。」
我連自己都救不活,何苦操心別人的事?
他們要鬧,就鬧吧。
我叫喜鵲把人趕出去,自己鑽進被窩裡,掰著手指頭,數自己還能做幾個春秋大夢。
10
生病以後,我第一次睡得這麼安穩。
可喜鵲卻說,隔壁吵得她腦瓜疼,比大婚那晚鬧出的動靜更大。
陸今安終於不再演戲,和嫋嫋「小別勝新婚」,竟是被下人看到不分場合地親熱。
為了跟那女人膩在一起,太子殿下甚至還將幾位商討政事的大臣拒之門外。
原來,又是君王不早朝的戲碼。
喜鵲替我打抱不平:「太子殿下怎的是這樣的人,前腳還對娘娘許諾一生一世,如今卻變了心。」
我看著她義憤填膺的樣子,笑了笑。
喜鵲還是天真。
自古多是薄情郎,更何況我如今已經半隻腳踏進棺材。
沒準明天便一睡不醒。
陸今安他們隻要不鬧到我面前,我可以假裝看不見的。
可偏偏,他們不如我所願。
日上三竿,嫋嫋跌跌撞撞闖進我屋裡的時候,我正安靜地喝著茶,逗那隻獵犬玩。
她面無血色一身狼狽,比從前更沒有規矩,指著我的鼻子便罵:
「從前我以為娘娘隻是不喜歡我,覺得我搶走了殿下,我早就解釋給娘娘聽了,我和殿下沒什麼。」
她話鋒一轉,冷笑:
「可我沒想到,娘娘的心竟然這麼狠。」
「不救我和我肚子裡的孩子就算了,居然還罰菱歌在外頭跪了一夜,那麼冷的天,她回來的時候都快凍僵了。」
「我沒有罰她,是她貪生怕S,怕太子不高興,連她的頭一塊砍了。」
我告訴她,她卻不信,瘋了一樣衝上前來打我踹我,幾個宮人合力才將她制住。
陸今安過來的時候,看都沒看我一眼,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嫋嫋抱在懷裡安撫。
明明是他灌的落胎藥,罪人卻好像變成了我。
所有安慰她的話裡,唯有「孩子沒了還會有」這一句,像針一樣細密地扎在我心裡。
當晚,我讓人把陸今安請了過來,讓他也摸摸我的小腹。
11
「別鬧了青蕪,孤今日沒有心情陪你玩兒。」
他拂去我的手,根本不信。
對啊,我的確是騙他的。
我隻是想看看他期待的神色。
他親手灌下嫋嫋落胎藥,一定是不喜歡她的孩子吧?那我呢,我的呢?
我和他的孩子,他總會喜歡的吧。
可惜我還是錯了。
從期待到失望,隻需要他一個冷冰冰的眼神。
我不笑了,也不鬧了,他好像看出我狀態有些不對,又放輕了語氣安撫:
「青蕪,你為什麼總愛胡思亂想,我把嫋嫋找回來,是為了讓她治你的病。」
我在燭光下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嗎?」
他溫柔地拍拍我的手,以為我終於想通了。
可我緊接著又問他:「那孩子呢?」
我問的,是這個孩子從無到有再到無,這整件事。
他不敢看我,說:「是個意外。」
好,意外。
我舔了舔腥甜的唇瓣,又問:「那為什麼要灌她落胎藥?」
這次他眼中覆上一片憂愁。
「這個孩子不能生下來。」
「我不想他帶著仇恨長大。」
他看起來五味雜陳,心事重重。
那時我才意識到,也許他和嫋嫋之間的故事,比他與我之間的故事更長更精彩。
12
孩子沒了以後,嫋嫋整日鬱鬱寡歡。
原本她進府,便是為了取血給我熬藥。
如今大家似乎都忘了這件事,藥也斷了許久。
喜鵲見我的病總是不好,急得託人去打聽。
原來,是陸今安下了吩咐。
說是嫋嫋小產那天失血過多,不宜再取血制藥。
可能吧。
他總說嫋嫋的血很珍貴,千金難求。
被他害得損失了那麼多,他不心疼才怪。
喜鵲還想去向陸今安求藥,我說算了,少喝幾碗也沒什麼。
人人都不信我得的是不治之症,喝或者不喝,救或者不救,都不可能把我半個踏進閻王殿的身子拽回來。
13
開春後,陸今安帶著府裡的人去打獵。
美其名曰讓我散心。
當我看見坐在他馬背上的人時,就知道他撒謊的功力又精進了。
「你是馬背上長大的,良娣她從小就沒騎過馬,要是摔下來跌個狗吃屎,會叫人笑掉大牙。」
「你才摔個狗吃屎!」
這一唱一和郎情妾意的樣子,我在這兒,倒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還有,良娣,我都快忘了,陸今安早在月前就把嫋嫋從侍妾抬到了良娣。
陸今安將這一行策劃得很完美。
草長鶯飛,山清水秀,還有早就投放的大量獵物。
可誰也沒想到,深入密林之後,我們遭遇了山寇。
見我們身上的衣物價值不菲,他們起了歹心。
因為嫋嫋放出的蠱蟲咬傷了他們一個兄弟,他們急紅了眼,揚言要將我們全部SS。
說是山寇,功夫倒意外的不錯,像練家子。
府裡的侍衛和他們打起來,漸漸地,竟落了下風。
為首的賊寇盯上了我們兩個女人。
尤其是我。
阿爹本來教過我一些功夫,可在深宮大院待久了,早就生疏了。
我的腳腕被人抓住,整個人摔到地上。
骯髒的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打量。
我被拖拽著向前,釵子落了一地,頭皮被地上的沙石磨得鮮血淋漓。
這時,陸今安S完面前的山寇,朝我看了過來。
我看見他眼中的心疼。
「陸今安……」
嫋嫋的聲音從我身後不遠處傳過來,我恍然大悟,腦子嗡嗡的。
什麼啊,原來沒在看我。
反應過來時,我已經被砍掉了一根小指。
那人的刀可真快。
快到我來不及喊痛,來不及哭,也來不及看陸今安的表情。
他離我太遠,正蹲在嫋嫋面前,檢查她的傷勢。
連我的血都沒濺上一點兒。
許是嫌我渾身又是泥又是血,髒,愣怔了許久才一步步走過來。
手指張了又合,仿佛在思考待會手該往哪放。
那些山寇得了我的玉戒,早就跑得沒影。
走了好久,陸今安終於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把狼狽的我從地上撿起來。
「嫋嫋……她的血金貴,不能傷著,過後可以醫好你,一定會醫好你的。」
我躺在他懷裡,心裡忽然陣陣刺痛。
不知道是手上的傷口,還是心裡的傷口。
喉口湧出一股腥甜,可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失了體面。
我很怕陸今安再一次當著我的面拋下我,奔向嫋嫋。
於是我咽下去了。
這種苦,吃一次便夠。
可我這副身子不爭氣,還沒等我開口,便一陣暈眩襲來,失去了知覺。
14
一睡就是好多天。
再醒來時,府裡多了一個人。
據說是陸今安專程從苗疆請來的大夫,名叫鏡湖。
鏡湖和嫋嫋是同鄉,都會一些尋常醫者不會的東西。
但我知道,我這病,是好不了了。
今日醒來,我發現之前下腹隱隱發疼的地方,好似不痛了。
喜鵲有些高興,所以我沒有告訴她,其實不痛了,才是真的要S了。
大約是那山匪一事,這副身子受了點刺激,如今是越發地不太清醒。
鏡湖倒是每日都來我房中請脈,號完脈了之後也不走。
還有我斷了的那節小指,怎麼也填不回去了。
「我們苗疆有很多秘術,一定能醫好娘娘的。」
我總覺得他在诓我,也不想揭穿。
後來他每次來,就那麼握著我的手,想要把它們焐暖。
他生得好看,身段颀長,一雙眼睛深情得很。
我清醒的時候會笑著打趣他,
「我都快S了,討好我這太子妃沒用。」
可他不信,還是一如既往地到我房裡報到。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
吉人?
當初和陸今安成親的時候,他們也說過,我是富貴命。
這才短短兩年……
某次鏡湖來我房中治病。
陸今安毫無徵兆地推門而入,聲音冷得嚇人:「你們在幹什麼?」
他看著我們倆交握的手,面色鐵青。
我從夢中驚醒,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
結果隻是這種再正常不過的小事。
「治病而已。」
太子來了,按理我該起身去迎。
可我實在是太虛弱的,剛起身,就往旁邊倒下去。
鏡湖離得近,把我牢牢接住。
卻沒想到,陸今安忽然一聲怒喝:
「顧青蕪!」
「你還知曉什麼是禮法嗎!」
他不知又發什麼瘋,大發雷霆地把鏡湖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