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便是我未來夫婿,皇子中身份微末的七皇子——宣慎。
4
宮中母以子貴,反之亦然。
宣慎生母是為平民百姓,當初聖上還沒繼承大統,隨先帝秋獵護駕遇險跌落山崖,失去記憶與一採藥女結為夫妻。
採藥女生產那日,聖上被衛府親兵巡回,先帝命所有御醫一同診治,在針灸之下,聖上尋回記憶,卻將採藥女忘了一幹二淨。
採藥女產後抑鬱寡歡,不過數月便枯竭而亡。
宣慎被養在宮外皇寺之中,直到成年後才被召回皇宮。
早夭的幾位皇子,成年的四皇子與六皇子早就封王賜府,而七皇子如同被遺忘了般,跌跌撞撞中長大,直到太子都要大婚才被想起。
長幼有序,哪有弟弟都要娶老婆了,哥哥還是孤家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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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被太子厭棄的我,塞給他做老婆。
柳絲柔軟地在空中擺蕩著。
我靜靜地看著他,宣慎也是。
他嫣紅的唇如同薔薇花瓣,眼睛彎彎,似笑非笑,看得我心裡毛毛的。
滿宮都知道,七皇子不受寵,但沒人敢去招惹這個陰惻惻的瘋子。
他整個人渾身散發著藏不住的狠厲,縱然是朝著你笑,你也覺得毛骨悚然。
5
而宣慎是特意來找我的,他支開了我的侍女,在柳林中等我。
目的是送我一件禮物。
一杆紅纓槍。
他拿著紅纓槍很是氣宇軒昂,而我握著比我高出一大截的「定情信物」默默無語。
什麼意思?
難道他日恩斷義絕時,讓我拿槍戳S他?
「你不喜歡?」宣慎道。
我遲疑了一下,果斷搖頭:「我很喜歡。」
回家就找個掛床頭闢邪。
宣慎滿意地笑了:「別人有的,我會讓你也有,別人沒有的,我也會想法讓你擁有。」
這話聽得我少女心怦怦跳。
彼時,我是極其不信任他的,隻當玩笑話聽著的。
可他確實做到了。
「多謝七殿下,宮中人多眼雜,雖有婚約,但孤男寡女相處久了也會流言蜚語,先不打擾殿下公務,我先退下了。」
好在他沒有執著送我歸家,我松了一口氣。
馬車走在皇宮車道上,車轱轆壓在青石板上,發出渾厚的聲響。
我發著呆消化著侍女打聽來有關七皇子的事,徐徐嘆出一口氣。
宣慎真的是讓人捉摸不定的人啊,這一點倒是像極了當今聖上,皆是談笑間取人性命。
6
隨著兩樁婚事定下,初夏炎熱漸起。
皇上要去選去行宮避暑,太子留下監國,因為姑母要帶上我,所以宣慎也一同去。
他於皇寺長大,成年後困於皇宮更是一步未出,活得比我還大家閨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這次去青陽行宮還是他第一次出遠門。
一路上他隨侍於皇後車輦左右,便是想避開也避不開。
他冷臉寡語,我端莊持重,二人一句話也不曾說過。
隻是偶爾總覺得後背心被人盯得快穿了,等我一回頭瞥見的總是他的側臉與流暢的下顎。
估計是太熱太累所以出現幻覺了,我對自己說。
一路南下慢悠悠走了快一個月才到行宮,我被姑母拘在宮裡繡嫁妝,學管家事宜,直到傍晚雲霞璀璨時才被允許去湖邊賞荷。
火燒般的雲襯著滿湖的白荷,美如仙境。
一葉小舟破開蓮從而來,宣慎穿著天青色衣袍,遠遠看來如謫仙一般。
我隻看了一眼便立馬轉身,畫本子中趕路書生誤入深林巧遇美豔女鬼便是如此。
匆匆一瞥便不敢多看,因為心知肚明此人有異,但還會心動。
我抬步便走,耳邊風聲悄動,身後小舟上的妖孽眨眼間站在了我身前堵住了我的路。
真是好功夫。
我暗自咬牙。
「你在躲我?」宣慎眼中不滿,嫣紅的唇說完話便緊緊抿住。
我想了想實話實說:「皇上已經為你我指婚,自然會有日日相見的時候,我並沒有躲你,而是日常瑣碎事務太多,實在沒有闲暇時間陪殿下。」
我的解釋他顯然並不滿意:「過幾日,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去了以後,我便不再打擾你。」
我想了想,點頭應了他。
宣慎拉起我的手,眉目溫柔起來:「等我。」
隻見他身影如幻飛去湖中,再出現時抱著一束白蓮花。
「送你。」簡短二字,他將花塞入我懷中。
我目送著他乘著小舟遠去。
眼眶突然酸澀起來。
宣慎喜歡我,我知道的。
他說過,我很早就拒絕過。
隻是沒想到,命運兜兜轉轉中,我們居然有了當夫妻的緣分。
7
我與宣慎初次見面便藏著算計。
我的庶母柳嫣然在我母親亡後被順利扶正,繼室在原配靈牌前是要執妾禮的。
柳嫣然說,母親毅然碰柱而亡,讓沈家顏面掃地,且非命S的怨氣大,需要佛寺超度才會讓沈家後嗣無恙。
她身懷六甲,父親本就寵愛她疼惜她無有不依。
於是母親牌位被供奉在皇寺之中。
每到我生辰時,姑母便著人安排我去佛寺祭拜母親。
便是在那時認識的宣慎。
十四歲的少年郎,骨相出眾,人群中是鶴立雞群的存在。
柳嫣然生下一女天生心疾,為此她吃齋念佛為女禱告。
我們二人於佛寺相遇,分外眼紅。
她看著母親的靈位,吩咐下人將靈位置於火中焚燒,眼睛滿是血絲,怨恨道:「便是這毒婦怨氣未消,害得我兒身患惡疾,日日湯藥,燒了牌位,無人供奉,我看她還如何興風作浪!」
我氣極,抱著母親排位不撒手,才十歲女童如何與她抗衡。
眼睜睜看著她將母親排位從我手中摳走,對著成了灰燼的排位嚎啕大哭。
柳嫣然揚長而去。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隻知道哭。
宣慎便是這時候出現的,他從樹冠上躍下,從背上包裹中取出完好的靈牌,上面镌刻的正是母親的名諱。
我喜不自勝,他隻是淡漠地看著我:「我幫你偷梁換柱藏下靈牌是有條件的。」
我吸吸鼻子:「嗯?」
他偏過頭,不自然道:「你是皇後的血親侄女,我要你助我回宮。」
我了然,並接受這份交易,放心地將母親靈牌交給他。
此後一來一往中,我們交易數次,直到他在皇宮中站穩腳跟無人欺辱,而我被內定給太子為太子妃,才斷了來往。
十五歲及笄那日,他親自送了我一盒解毒丸。
星光燦爛下,在母親排位前,他問我可願嫁他。
我心髒怦怦亂跳,好在燭火昏暗他看不見我的臉有多紅。
可我縱然意亂情迷,還是拒絕了他:「你我之間隻有相互利用,我明白你的野心,你也知曉我的執拗,我們並不適合。」
宣慎幾步上前,咄咄逼人質問:「你與那蠢物就合適?你拿他當依靠,難道不知那就是一坨爛泥嗎?」
我氣血上頭,那時的宣翊並不混賬,對我很好,縱然無男女情誼,卻有手足之親。
便為他說話:「太子哥哥是我的青梅竹馬,我自然信得過他,不像某人初次見我便是謀算……」
後面的話沒說出口,因為某人氣紅了眼,用手捂住了我的嘴。
我們互相瞪著,彼此不服,最後不歡而散。
此後他再也沒找過我,我隻當從未認識他。
而人前,我們更是各自不熟。
姑母說,我是要嫁給太子的。
嫁了太子便有出人頭地那天,也能為母親討個公道。
屆時,沈家人的生S榮辱不過在我一念之間。
那個哭得淚流滿面的女孩,再也不會護不住母親的靈牌了。
姑母在我心裡早就悄悄種下一顆種子,一顆向往權勢的種子。
可我年紀小沒看明白自己內心。
但宣慎看見了,他明白我們是同類。
如果他不能成為我向上攀爬的雲梯,那我永遠不會青睞於他。
誰知,事有變故,風雲變幻中,羽翼未豐的我們都不過是棋子罷了。
8
我按捺滿心歡喜抱著白蓮回到聽荷小築時,姑母身邊最倚重的宮女正等著我。
「姑娘去哪了,娘娘有請,我等恭候許久了。」
鼻尖是蓮花清幽的香氣,胸膛卻是無法宣泄的苦悶。
我的婚事是皇上親口御定,可姑母並不贊同。
我就算不嫁給宣翊,也應該嫁給支持東宮的官宦子弟,或者有助於沈家門庭的顯貴家族。
一個不受寵的,沒有權力的皇子,姑母會選擇太子的前途還是我的終身呢?
我想著蓮花插瓶後再去也不遲,來人卻笑盈盈道:「皇後娘娘最愛蓮花,姑娘親自採摘,娘娘定感念姑娘一片孝心。」
我垂下頭,緩緩露出笑容:「是。」
一進鳳鸞別宮,珠鏈重重,酒香四溢。我小心抬眼看去,一道明皇繡龍紋的身影佇立眼前。
我背心一涼,連忙跪下請安,這個時辰若皇上在,姑母怎麼傳喚我?且室內竟然無一侍女內官在場。
皇帝的腳步有些虛浮:「是誰?」
我惶恐不安地回話:「是臣女。
「姑母最愛蓮花,如今白蓮皎潔,臣女特意採來供姑母觀賞。」
明黃色身影近身而來,皇上俯低身子親自扶起我,目光端詳著我的臉龐,笑道:「花好人也好,你與她倒是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