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看了一圈,遮遮掩掩地將文件遞給我。
顯然,她剛剛在忙著搶救女兒,並不知道辦公室裡發生了什麼。
我忍著劇痛想要翻看文件,卻被那博主搶先一步。
她用力撕碎那疊紙,滿眼的得意和挑釁讓我不寒而慄。
「我們之間的事還沒解決,你想要籤什麼文件?
「女兒的遺願是吧?隻要你答應了賠償,我就讓你看。」
博主此時已經關掉了直播,沒有一點藏著掖著,原形畢露。
小護士顯然沒見過這種人,急得直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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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人怎麼這樣?
「這是重要文件,是本人籤過字的,隻有一份,你們撕掉了該怎麼辦!
「你們知不知道,這能救多少人!」
她直跺腳,跑到調解員面前急速地說著什麼。
博主滿臉譏諷:「能救多少人管我什麼事?又不是救我的孩子。
「有些人命就該絕,我也沒辦法。
「不像我們暖暖有福,剛剛我已經接到消息,咱們暖暖的心髒有著落了,現在她恐怕已經在做術前準備了。」
聽到她這一番話,小護士神情古怪地抬頭看了一眼博主,終究沒說什麼,跑到打印機前拿出那份剛打印出來的文件。
「姜可欣媽媽,時間不等人,我們隻能特事特辦,希望您能理解。
「當然,我們也尊重您的選擇。」
護士小心翼翼地把文件和筆遞放到我面前,沒說什麼,隻等著我籤字。
我低頭看了眼文件,才明白為什麼護士始終不把器官捐獻這幾個字說出來。
對於捐獻者雙方來說,對方的信息都是保密的。
我腦中靈光一閃,想到護士看暖暖媽媽時那古怪的表情,恐怕剛剛說的暖暖的心髒,就是我女兒的。
這筆停在了半空,實在下不去手。
「阿姨,如果您不願意也沒關系的。」
護士小聲寬慰著我,盡管有些著急,卻沒有催促我。
我知道她在急什麼,從S亡到移植的時間不能太久,從前女兒就看過器官捐獻的相關信息,我在一旁也粗略了解過一點。
那時,女兒曾經戲稱:「媽媽,我的器官到很多人身上,是不是代表我能活很久很久?
「這樣就有很多人可以陪著媽媽,你一個人也不孤單了。」
想到這,我的眼淚再次流了下來。
這樣好的女兒,我沒見到她最後一面,我沒給她送去可以緩解痛苦的藥,讓她帶著痛離世。
她睜不開眼睛的時候,我就該想到了。
眼淚一滴滴落在紙上,浸湿了遺體捐獻文件。
既然這是女兒的遺願,我就要滿足她,即使那個受體是暖暖。
我還沒落筆,面前的紙再次被博主抽走撕得粉碎。
「呵,是不是醫院給你的好處?
「我就知道調解員這麼幫著你,護士這麼想著你,你和醫院之間肯定有利益往來。
「你打一張我撕一張,我看你們要怎麼辦。」
我看著她的嘴臉,心中竟升起一種快感。
撕吧撕吧,再耽誤一會女兒的器官就沒用了,到時候她那個血型特殊的女兒還能不能等到心源,就不知道了。
護士抿著嘴沒有說話,又拿了一份文件放到我面前。
博主上前一步卻被小護士擋住。
小護士沉著臉SS地盯著博主,聲音不重卻擲地有聲:「這位女士,你如果再上前一步,我就報警了。」
我不再猶豫,提筆剛籤下自己的姓再次被人撞飛。
護士攔住了博主,卻沒攔住我身後的男人。
那男人用力竟生生掰斷了我的大拇指。
我忍著痛怒斥:「你們眼裡沒有法律嗎?真的不怕警察嗎?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我籤了字,就能救多少人的命嗎?」
小護士有顧慮,我可沒有顧慮。
我要把真相告訴他們!
「呵呵,不就是器官捐獻嗎,我早就看到了。」博主居高臨下得意洋洋地看著我,「我就是故意的。」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暖暖不就等著心源嗎?你為什麼這麼做?」
博主白了我一眼,嘲諷:「暖暖的心髒有了,我還管別人這麼多。
「我就是要你女兒的遺願完不成!
「誰讓你女兒生了病還這麼乖,而我女兒作得要S。
「同樣是生病孩子的媽媽,憑什麼我就要這麼累地哄孩子,她還不感激我,而你女兒痛也忍著?
「呵,我就是故意找你女兒痛到睜不開眼的時候讓人進去拍的視頻。
「老天有眼,早早地收了這種裝貨。
「我就是不爽你這種人,怎麼樣,有本事你打我啊?」
我整個人愣在原地,全身的血液都湧向大腦,讓我雙眼猩紅。
從一開始我以為是她隨機挑中的我,和我換物,到後來以為她為了流量挑中最最困難的我,到現在我才恍然大悟。
我試圖挪動自己的身體,試圖用自己所有的力氣去打S她,可無濟於事。
我受傷太過於嚴重,剛剛還能動的手,現在也動不了了。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聲從頭頂傳來。
擋在我身前的小護士,狠狠地甩了博主一耳光。
她啐了一口,憤怒地看著博主:「你知道姜可欣心髒捐獻的對象是誰嗎?
「是林暖暖!」
7
博主聽到護士的話得意的表情一僵,她不可思議地看著小護士,也不顧臉上的疼痛,撿起地上被撕碎的文件。
「你騙我的吧。
「為了幫這個女人騙我有意思嗎?」
反正說出來了,小護士也破罐子破摔快步走到電腦前又打印了一份文件。
「社會對林暖暖的關注度極高,她血型特殊,排隊編號又靠前,所以市裡的醫院都有特別關注。
「姜可欣生前,我們就知道她可能會是林暖暖的供體,但這一切都以本人意願為主。
「沒想到小姑娘大意,願意犧牲自己救更多的人。」
說著,護士流下了眼淚,看博主的眼神裡帶著恨意:「但如果是救你這種人的女兒,我都要勸勸姜可欣媽媽了。
「別救了,救下林暖暖也會被這種人教壞,不如讓姜可欣完完整整地走。」
博主急了:「你是護士怎麼能說這種話!快讓她籤字啊,護士不應該救人的嗎?」
小護士卻沒動,她同樣冷笑:「又不是我女兒,我也不急。
「反正我也不準備幹了,這窩囊氣誰愛受誰受去吧。」
博主整個人一顫,奪過文件快速看了起來。
越看她整個人越抖,不到一分鍾,她跪在我面前,把文件的最後一頁放在我的手前。
「你快籤字吧。
「我女兒等著你女兒的心髒,快點籤字啊,你怎麼不動啊!」
她說話極快,不似剛剛那般態度冰冷。
原來涉及自身利益時,她還是會害怕,還是會急。
我冷冷地看著她:「我的手被你老公折斷了當然動不了了。
「這一切都是你們自己造成的。」
這麼長時間,博主第一次發自內心地哭了出來:「林大強,你快來給姜可欣媽媽賠罪。
「姜可欣媽媽,暖暖用了你女兒的心髒,以後也是你女兒了,她會好好孝順你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磕頭,求我籤字,和剛剛我求她放我離開的樣子一模一樣。
「你求她幹什麼,那她的斷手按個手印也是一樣的。」
男人皺眉過來狠狠地拿起我的手,想要在文件上按下手印。
這時,小護士的聲音又從我們頭頂傳來:「你們看看,這就是你們關注的大博主,暖暖媽媽的真面目。
「剛剛因為不知道要救的人是誰,就攔著不讓籤文件。
「現在知道林暖暖是受體,強迫亡者家屬籤定器官捐獻文件。
「你們說,姜可欣媽媽要籤嗎?」
小護士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的直播,如今的直播風向已經完全發生了轉變。
【我第一次見到了人心險惡,太可怕了,剛剛我居然還給暖暖媽打賞了。】
【沒有人報警嗎?把人打成這樣,還脅迫人籤字,就沒有人報個警嗎?】
【剛剛發現新的直播間,有人講講是什麼情況嗎?這事情反轉得我有點反應不過來。】
【簡而言之就是暖暖媽媽之前不然人捐器官,現在知道受體是暖暖逼人籤器官捐獻書。】
【其實剛剛我就想說了,暖暖媽媽這很像道德綁架,人家明明說了不換的。】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
博主臉色蒼白,不敢再多說什麼,隻是低著頭一次又一次地狠狠磕頭。
隻有回旋鏢扎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8
護士的直播被電話打斷,是手術室等待著的醫生來確認籤字情況。
「家屬同意捐獻了嗎?」
「供體器官等不了這麼久,你難道不知道嗎?」
斥責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這次,我身邊的男人也變了臉色。
他跟著博主一起求我,求我快些籤字,求我救救他們的女兒。
他一邊扇著自己耳光一邊認錯:
「都是我不好,我跟你磕頭認錯。
「都是我出的主意,這樣我們就有流量有錢給暖暖做手術了,是我盯上的你。
「我不要賠償了,我替你跟大眾澄清,求求你籤字吧,暖暖需要姜可欣的心髒。」
我不是聖母,他們這麼對我,甚至沒讓我見女兒最後一面,我真的不想救他們的女兒。
可,真的要因為這種人錯過救其他小朋友的機會嗎?
為了懲罰這種人,讓女兒的心願不能實現,讓我成為兇手嗎?
我內心糾結,猶豫半晌, 還是點了點頭。
護士溫柔地上前, 輕輕地將我的指紋按在了器官捐獻同意書上。
指紋落下那一刻, 博主的手機響起。
「林暖暖媽媽, 節哀。」
9
原本正準備換心的林暖暖心髒病突發, 隻要我女兒的心髒到的即使, 她還有活命的可能。
可我被耽誤了,心髒也被耽誤了。
最終害S暖暖的人, 竟然是她的爸媽。
我按下指紋後, 護士迅速拍照上傳, 女兒取器官的手術也開始同步進行。
小護士還叫來了外科醫生,將我簡單包扎後,送到了外科病房進行進一步的治療。
換物博主跪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這一切, 哭得喘不過氣來。
倒是她老公似乎不怎麼傷心, 在一旁勸著:「別哭了,暖暖這麼快就走了,一定沒有什麼痛苦。
「我們還年輕, 再生一個,暖暖一定會回來的。
「經過這一場, 我們的知名度打開了, 以後直播帶貨賺很多的錢,比被暖暖拖累著可舒服多了。」
博主猛地看向她老公,從懷裡抽出一把刀狠狠地扎了進去。
「我早就知道你嫌暖暖是個拖累。
「你早就找好了下家吧,要不是我還有點名氣, 你是不是也像那女人的老公一樣跑了?
「暖暖S了一個人一定很孤單, 你就下去陪她吧!」
場面一陣混亂,警察將人控制起來後,換物博主已經有些神志不清。
大概是大起大落受得打擊太大, 她嘴裡一直念叨著:「暖暖,你等著, 媽媽馬上讓她籤字, 心髒馬上就來了!」
10
醫院公開了所有的事情經過後, 暖暖媽媽這個換物博主的賬號全面塌房。
因為直播的影響面實在太廣,幾乎每個人都見過博主的長相。
她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根本不敢出門露面。
因為同樣是病孩的母親,我關注過她,知道她視頻的流程。
「博康」這樣的白衣天使才會真正為病人考慮。
小護士的自媒體平臺一下子漲粉百萬,直播上班兩手抓,竟成了醫院的形象大使。
我外傷出院後, 仍和她有來往,她甚至給我介紹了工作, 讓我有活下去的動力。
再次聽到換物博主的消息是在社會版面的新聞上。
她潛入前夫的新家, 直接砍S了前夫,砍傷了他懷孕的新妻子。
偏偏博主本人診斷出嚴重的精神疾病, 免於責罰, 卻被關進了精神病醫院。
我合上報紙, 推著放藥的推車一個個病房地分藥。
「夏晚霞,該吃藥了。
「你就算不吃藥,也還是害S林暖暖的兇手。」
……
康復之後, 我經介紹在當地精神病醫院當護工。
博主被送進來的那天天氣很好,和我女兒去世的那天一樣,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大晴天。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