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擔心,接著起訴第二次。
開庭前一天,我的公寓門突然被敲響。
開門望去,是陳苗站在門口,她看到我,明顯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
「爸爸,我想你了。」
「你帶我回去好不好?媽咪這幾天老是喝酒,一直在哭。」
我蹲下身,和她對視:
「我已經不是你爸爸了。」
這句話像是觸動了她的某一心弦,她突然開始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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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你就是我的爸爸!我知道錯了,不應該拿煙灰缸砸你,不應該對你說那麼壞的話,苗苗真的知錯了。」
「我好想你,我每天晚上都在做噩夢,夢醒了你也沒出現,我真的好害怕嗚嗚嗚嗚。」
小女孩哭泣的眼淚總能激起人心髒裡最柔軟的一部分。
唯獨對於陳苗,我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感情,以至於我甚至沒法憐憫她。
所以,我的語氣仍然硬邦邦:
「當時我們說好的,季年是你的爸爸,我和你沒關系了。」
「趁著天還是亮的,你趕緊自己回去吧。」
她不管不顧地要抱上我的腿,像是過去每一次她對我撒嬌那樣。
不同的是我以前會退讓,會哄她。
現在,我隻會冷冷地推開她。
關上大門的一瞬間,我看到了傅詩雨站在拐角,神色悵惘。
那表情太過復雜,似心痛,似悲傷。
我不懂,也不想懂。
因為遲來的深情,比草都賤。
第二天開庭,晴空萬裡,天氣極好。
過程和我預料一致,庭上風向已經偏向我,故而我的心情也同樣美麗。
傅詩雨氣急,中場暫停,大步走向我,語氣接近哀求:
「陳言,別和我離婚,好嗎?」
「你忍心苗苗失去爸爸嗎?她還那麼小,孩子是無辜的啊!」
我笑了笑:「怎麼會?」
還不等她因為我的這句話面色稍緩,我就接著開口:
「季年不是她的新爸爸嗎?傅父傅母也喜歡季年,相信以後你的家庭也會同樣幸福。」
「詩雨,我祝你幸福。」
這話我沒有作假,我是真心的。
傅詩雨的父母一向看不起我的家世,覺得我是貪圖富貴的鳳凰男。
哪怕我已經從國內最優秀的大學畢業,前途一片光明,他們也不願意我出去工作。
不是我不想奮鬥,是傅詩雨親口告訴我:
「阿言,我們的女兒需要父母的陪伴,但是我的工作太累了,隻能委屈一下你了。」
我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才拋棄了前程,選擇在家陪伴女兒。
一開始,傅詩雨還是和以前一樣,早早地下班,對我也體貼溫柔。
從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季年在傅母的授意下進入公司,一切都變了。
陪在傅詩雨身邊的人,從我變成了季年。
她開始對我沒什麼共同話題,脾氣也一天比一天差。
傅詩雨甚至開始護著季年。
陳苗也更喜歡季年。
等我察覺到這一切時,已經沒了挽回的餘地。
我的妻子,我的女兒,我的家庭,全部被季年毀了。
現在的日子足夠美好,我沒有道理再回到過去。
傅詩雨沒有再說話,悲傷似乎掏空了她的靈魂,隻剩下一具軀殼還活著。
我看著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庭內。
一向驕傲的女人甚至差點被自己絆倒平地摔,可見她有多麼難過。
陳苗隔著遠遠的距離看著我,面上同樣淚流滿面。
最終,我和傅詩雨離婚,陳苗跟了她。
財產我一分沒要,淨身出戶。
9
林雪為了感激我找悠悠,給我找了一份專業對口的工作。
我大學所攻專業就是心理學研究,她拿出了我優秀的履歷,給我換來醫院裡一份體面的工作。
兒童學心理研究。
宋悠成了我的第一位小病人。
在我這麼多天的照顧下,她已經走出失去雙親的陰霾,成為了開朗的小太陽。
半年後,我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陳苗患上了重度抑鬱,被傅詩雨送來時,她已經自殘了兩次。
那雙驕傲的眼睛變得無神,往日裡驕矜的小姑娘像是被剝奪了活力。
見到我的一瞬間,她眼睛一亮,但是很快黯淡下來。
傅詩雨同樣憔悴,瘦了一圈,不再是意氣風發的女強人模樣。
我並沒有因為她的身份而特殊對待。
恰恰相反,正因為我們有血緣關系,所以我無法當她的心理醫生。
猶豫半晌,我讓她去醫院做了全身檢查,發現陳苗的心理狀態確實已經臨近崩潰。
她的各項身體指標已經走向衰弱,病情十分危險。
我將傅詩雨拉到病房另一側,冷聲說道:
「你怎麼弄的?陳苗的身體狀況和白紙一樣,一拍就要碎了!」
「你作為孩子的母親難道沒有發現異常嗎?」
傅詩雨憔悴地說道:
「我沒辦法,公司上市後我就太忙了,但是我讓季年去照顧她了!結果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如果不是我下班回去得早,也許苗苗已經……」
說到這裡,她有些哽咽了。
「是我對不起她。」
「陳言,你走後我才發現,你在家裡的工作一點都不輕松,過去是我錯怪你了,沒有你,我生活上根本就是個廢人,我也根本照顧不了苗苗。」
見她說著說著就要哭出來,我嘆了口氣。
這對母女的狀態都很差。
但是當務之急,是陳苗的身心健康。
「解鈴還須系鈴人,你要和她溝通一下,知道她內心的真正想法。」
「我也沒辦法幫她,我給你推薦另一個靠譜的心理醫生。」
我將隔壁那位心理醫生的微信推給了傅詩雨。
也就是這時,陳苗突然推開門走了進來。
她委屈地開口:
「媽媽,我不喜歡季叔叔。」
「季叔叔對我一點也不好,他說馬上就能和你結婚了,到時候要再生一個寶寶。」
「他之前都是裝出來的,是為了趕走爸爸!」
她說這話時,有意無意地看向我。
對視上我沉靜的眼睛時,一下子泄了氣。
傅詩雨因為她的話大驚失色,急急忙忙帶著陳苗走了。
10
沒過幾天,我的診室裡出現了一位不速之客。
季年紅著眼,崩潰地質問我:
「你怎麼這麼賤啊,離婚了還挑撥我和詩雨的關系!」
「傅詩雨愛的人從始至終隻有我,你就S了那條心吧,隻有我才能是她的丈夫!」
說著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把刀,想要行兇。
我看著那把刀,心裡咯噔了一下:
「你冷靜一點,SS我對你來說一點好處都沒有,你難道想傅詩雨徹底對你S心嗎?」
季年反復咀嚼了S心這兩個字,徹底發狂:
「她早就對我S心了,那個賤婦竟然說愛你,我陪在她身邊這麼多年連一個名分都沒有!」
「如果沒有你就好了,如果沒有你……」
他衝過來之際,刀刃快要沒入我的胸膛。
一尺之差,他突然倒下。
往後看去,是傅詩雨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出現,用椅子砸了他的頭。
她猛地撲在我懷裡,哭泣道:
「你沒事吧,阿言,你疼不疼?」
其實我根本沒受傷。
但是她關心的語氣那麼急切,就像是回到了十幾年前。
倔強的少女也是這麼抱著我,不斷地喊著我阿言。
我沉下心,連忙撥通了急救熱線。
幸好這裡就是醫院,雖然我的門診偏僻了一點,但是急救醫生來得很快。
也許我該感謝傅詩雨,是她阻止了季年的暴行。
醫院的規定是醫生絕對不能傷害病人,所以如果季年真的想要我的命,我會難逃一劫。
傅詩雨出現的時機剛剛好,也算救我一命。
我報了警,門診有監控,季年的作案過程被記錄得很清楚。
等他的病痊愈,就會被自動押送回警局。
這一次,沒有人會救她。
傅詩雨的爸媽得知他曾經N待陳苗後,就不再事事護著她。
至於陳苗和傅詩雨,那更不必說,她們徹底恨上季年了。
這也算惡人罪有應得吧。
陳苗成了隔壁心理醫生的病人,因為門診離得很近,我時常可以看見她。
她總是坐在病房前,看著我處理一些瑣事。
眼見著她一天比一天正常開朗,病情逐漸走向穩定。
她的心理醫生想了想, 告訴我陳苗的心理狀況趨近穩定, 已經可以停止治療了。
結束治療的那一天, 她倉促地說道:
「爸爸, 我覺得你好厲害。」
「怪不得之前我有一點不開心, 都會被你哄好, 之前是我不懂事, 您原諒我好嗎?」
我一怔, 還是耐心地說道:
「你是病人, 所以我希望你能痊愈, 但是作為父親, 你已經不是我的女兒了。」
「我和你的媽媽從此再無瓜葛,但是我仍然希望你能健康、快樂地長大。」
陳苗雙眼噙淚, 依依不舍地說道:
「可是,我覺得媽媽也很愛你, 為什麼不能重新做夫妻呢。」
我繼續解釋:
「怎麼?這是發現沒有別的招數可以對付季叔叔,開始學離家出走了嗎?」
「我正」陳苗似懂非懂, 隻是仍然難過。
傅詩雨去接她,她也隻是垮著臉,鬱悶至極。
目送陳苗上了車,傅詩雨單獨拉著我說話:
「陳言, 我很抱歉……」
「直到你離開,我才發現, 我愛了十幾年的人一直都是你, 我隻愛你。」
「當時是我太衝動了, 也聽信了別人的話, 才會覺得你一事無成,現在我才想起來,似乎是我讓你不去工作的。」
她因為這些天的休養恢復了健康, 面色瑩潤起來,還是那個漂亮的傅總。
說這話時語氣又格外真摯, 我想, 應該是個人都會被她打動吧。
我何嘗沒有想過,有沒有重新開始的可能呢。
但是我的內心告訴我自己,現在的一切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對傅詩雨已經沒有感情了。
愛一個人, 可以為她放棄所有, 一旦不愛了, 就很難重新開始了。
這不僅對我不公平,也對她不公平。
我搖了搖頭,傅詩雨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她苦笑幾聲:
「我知道了, 過幾天我就會帶阿苗出國, 她不太適合國內的教育,也許下一次見面就是很久之後了。」
我笑著擺擺手,說道:
「那很好, 祝你一路順風。」
「分開,才是最好的結局。」
沒過多久,一架飛機帶著傅詩雨和陳苗離開了國內。
而我,依然在小小的門診裡接待著心情抑鬱的孩子們。
也許是我自己就有一個悲慘的童年, 讓我想要他們避免走我的老路吧。
我熱愛這份職業,也熱愛現在的生活。
正如不久之前我想的那樣,一切都在變得更好。
我可以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