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很大度地搖頭:「沒事嘛,因為你生病啦。」
她哼著歌剝開糖紙,剛準備將糖塞進嘴裡。
下一刻,一個小男孩突然跑了過來,一把打掉樂樂手中的糖。
他穿著精致,眉眼也很漂亮,說出來的話卻蠻不講理:「不許吃!這是我的!」
樂樂站了起來,她擰著眉:「你做什麼!這是音音阿姨給我的糖。」
那小男孩氣鼓鼓的,他瞪著樂樂:「你不許吃,這是我媽媽買的糖,才不是你的!」
他說得生氣,甚至故意伸手推了一把樂樂。
樂樂踉跄兩步,漲得臉都紅了。
驚得我趕緊一把扶住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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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下身將樂樂護在懷中,看著小男孩,表情認真:「小朋友,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媽媽。」
我並不是一個喜歡小孩的人。
隻是對於乖巧的樂樂,我對她過往的經歷又心疼又憐惜。
面對這個蠻橫無禮的男孩,我更覺不耐。
我剝開一顆糖的包裝紙,遞到樂樂的嘴邊。
我微微笑著:「這是屬於樂樂小朋友的糖,不是你的。」
那男孩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表情委屈,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來:「媽媽?你說什麼?」
5
這小孩,隨地亂認媽,到底是什麼毛病。
我看著他,重復了一遍:「小朋友,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你媽媽。」
這話一落,他的臉因憤怒突然漲得通紅。
他撲上來,野蠻地拉扯著我懷中的樂樂,用力地推搡著她:「你走開!這是我的媽媽!走開啊!」
甚至因為激動,他嗓子喊劈了音,發出一聲尖叫。
樂樂也惱了,她大聲道:「這才不是你媽媽呢!這是我的音音阿姨!
「你才是無理取鬧!」
看著男孩的胡攪蠻纏,我臉上閃過一絲厭惡。
我伸手,一把拎住了他的衣領,冷著臉:「這位小朋友。
「你現在的表現讓我覺得你非常沒有禮貌,我覺得你打擾到了我們。
「請你現在給樂樂道歉。」
聽著我的話,他突然不動了,眼眶裡掉落大顆大顆的淚水,尖叫著號啕大哭起來。
「憑什麼!你才是我媽媽呀!」
孩子的哭號聲響徹整個一樓大廳,吵鬧的四周也因此靜默了一瞬。
我不為所動,護著樂樂,冷眼盯著哭號的男孩。
突然,有個身量颀長的男人推開人群,嗓音帶著責備與怒意。
「喬音!離婚是我跟你之間的事情,你有必要遷怒孩子嗎?」
他彎腰抱起男孩,盯著我的眼神冷漠而疏離,「胡鬧總得有個度。」
?
這人是誰?
長得挺好看,怎麼說話莫名其妙。
有病?
我站起身,突然意識到這是方才那個匆忙中險些撞倒我的男人。
我皺著眉:「你是這孩子的爸爸?」
他不怒反笑:「喬音,現在問這種話有意思嗎?」
我點點頭:「事急從權,你方才忙著送你愛人看診,沒來得及顧上孩子,情有可原,我不追究。
「但他欺負了我家孩子是事實,請你跟你的孩子一起道歉。」
那男人聽完我的話,眼底閃過一絲錯愕。
緊接著,他冷笑一聲,話語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般,帶著威脅與警告:
「別鬧了!剛才是許心中暑暈倒,我不得已才抱著她進門看診。我到底要說多少遍,我們已經離婚了!
「你到底在亂吃什麼醋!」
我:「……」
他說的是中文沒錯吧,怎麼每個字我都認識,合成一句話我怎麼聽不懂了呢?
我歪了歪頭,看著對方,眼神誠懇:「先生三樓上左拐是精神科,胡醫生很靠譜,前不久才幫我做過檢查。
「道歉的事先緩緩,要不然,您先查查?」
他驚愕地瞪大眼:「喬音你是不是有病?」
我驚嘆開口:「沒錯先生,我現在就在排胡醫生的號。我有精神科病史,逼急了半夜起來S人呢。」
可對方聽到我這話,神色更加不愉,一雙眼眸裡含著薄怒。
忽然,一隻手不輕不重地在我頭上拍了下。
「張口就來,胡鬧。」
是謝書白。
他站在我身側,平淡地朝對方伸出手:「宋舟宋先生?我是謝書白,音音的主治醫生。」
6
坐在空無一人的安靜診室。
宋舟盯著謝書白,蹙著眉,像是不可置信:「你說她失憶了?」
片刻後,宋舟目光掃過我,又冷笑一聲,「是不是你們聯合起來做的戲?」
他頓了頓,嗓音發啞,「分明我離開前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遭遇車禍?編個理由也要編得有理有據一點。」
宋子軒錯愕地張大了嘴,吧嗒吧嗒跑來抱住我的小腿,他小聲開口:「對不起媽媽,我不知道你生病了。」
他是個敏銳的孩子,似乎是意識到我不會像曾經那樣對他有應必求,甚至絲毫不記得他的存在,頓時就恐慌了起來。
宋子軒這樣做,似乎是為了取得我的憐惜。
可……
我伸手,輕輕地推開宋子軒,搖了搖頭:「抱歉,我不記得你。」
直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結過婚,還有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
況且。
從護士口中的隻言片語,加上今天的遭遇。
我能意識到這對父子對待我的態度並不好。
選擇性遺忘通常不是由於記憶系統的直接物理損傷造成,而是由於心理防御機制在極端應激事件後的自然反應。
當個體遭遇極度創傷時,大腦可能會採取一種自我保護策略,自動地將那些引起極度痛苦或恐懼的記憶片段從意識中暫時或永久地隔離。
這幾乎是明晃晃地告訴我。
我過去的六年生活得很痛苦。
我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既然知道有這對父子存在的過去經歷糟糕,我又何必再跟他們有牽扯。
察覺到我的動作。
宋子軒愣怔了一瞬,眼眶紅了個徹底。
他祈求般地望向我,流下眼淚:「媽媽……我是你最喜歡的寶寶呀……」
我抱著樂樂,誠實開口:「其實我不是一個喜歡孩子的人。
「更何況你這樣飛揚跋扈的性格。」
我對方才他踢打樂樂一事,仍舊心存芥蒂。
之前的我,到底是怎麼養的,居然養出來這樣一個混世魔王般的孩子?
我不免自我唾棄。
頓了頓,我溫和開口:「目前為止,我最喜歡的孩子隻有樂樂。」
宋子軒臉色煞白,他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他語無倫次地嗚咽開口:「對不起媽媽……對不起……我剛才不應該鬧脾氣,我不應該搶走她的糖。
「我隻是……隻是太想你了……」
宋舟憐愛孩子,他心疼地一把抱起宋子軒,冷眼瞪向我:「喬音,軒軒也是你的孩子。
「就算你失了憶,有必要對孩子說這樣傷人的話語嗎?」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
樂樂先一步抱住了我,大聲反駁道:「你憑什麼這樣說音音阿姨!
「你們對音音阿姨一點也不好!她之前談論起你們的時候,一點也不快樂!
「你怎麼不想想是你們對音音阿姨太壞了!」
宋舟被一個孩子當眾指責,他臉色一僵,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我微笑揉了揉樂樂的發頂,抬眼看向宋舟。
「宋先生,事已至此,沒什麼好討論的。
「我們已經離婚,孩子也跟了你。
「既然這樣,做人幹脆一點,雙方再也不見,如何?」
宋舟還沒回答。
宋子軒聽懂了半截,已經號啕起來:「不要……我不要跟媽媽分開……」
宋舟的下颌繃得很緊,他咬著牙:「喬音,你!」
外面有護士在叫號。
「許心病人的家屬在嗎?病人醒了。」
宋舟深吸一口氣,抱著孩子推門就往外走,冷聲落下一句,「等你冷靜冷靜,我們之後再來討論這件事。」
他匆匆離開的背影,像極了落荒而逃。
7
謝書白忙著問診,拜託保姆將樂樂送回家。
他又親自送我回病房,才轉身欲往外走。
我伸手拉住了謝書白的無塵服,仰頭看著謝書白,眼神亮晶晶的:「師兄,我聽到了你剛才叫我音音欸。」
在心裡憋了半天,現在終於找到機會調侃。
謝書白動作一頓,他將我的手拉了下來,塞進被子中。
似是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好好休息。」
我察覺到謝書白的態度,有些失望,悶悶地哦了一聲。
可下一秒,謝書白揉了揉我的發頂:「乖一點,等我忙完給你辦理出院。」
他靜默片刻,詢問我,「好嗎?音音。」
8
我迫不及待地辦理了出院手續。
謝書白開車把我送到家,替我把東西搬上了樓。
他不敢讓我幹活,搬了一根小凳讓我坐到門口。
我看著謝書白挽起袖口。
謝醫生那雙握手術刀的漂亮雙手,在幫我打掃房間。
清掃完畢,謝書白拎著垃圾到門口,垂眸看了我一眼:「這麼眼巴巴地看著我做什麼?」
我小聲嚅嗫著開口:「師兄,你今天能不能別走。」
或許是我的聲音太小,謝書白微微蹙眉,朝我彎了彎腰:「嗯?你說什麼。」
事情都到這個份上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喬音!
謝書白都送上門了,這樣難得的機會要好好把握。
我深吸一口氣,紅著臉開口:「師兄我想跟你睡覺!」
說完,我也不敢看謝書白的臉色,惴惴不安地盯著地面。
沉默良久。
謝書白朝著沙發的方向偏了偏頭,對我道:「去沙發上坐吧,我下樓丟垃圾。」
這像是明晃晃地拒絕。
我垂著腦袋,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
可謝書白下一句話,讓我羞得臉紅發燙。
他說。
「我買完套就回來。」
……
浴室的水霧彌漫,水聲哗啦作響。
謝書白掐著我的腰,將我抵在牆上接吻。
謝醫生在醫院整天穿著白大褂,看著清瘦。
但當我觸及他薄薄衣料下的皮膚,能感覺到他飽滿壯實的肌肉,在我手下熱得發燙。
有水汽凝在謝書白稠密纖長的睫毛上。
他微微抬眼,那雙琉璃般的眼眸望著我,目光深邃。
水珠順著他的面頰滑落,滴到我的胸口。
謝書白吻走那滴水珠,又抬起頭吻我。他撬開我的牙關,將那滴水從舌尖渡給我。
我眼角發紅,攀著謝書白勁瘦的肩膀,小聲嗚咽:「師兄……我難受……」
窗外的燈忽閃忽滅,耳畔的水流汩汩作響。
謝書白的喉結攢動,他扶著我的手掌用力,手指泛白。
他鼻尖上滲出汗。
謝書白的呼吸滾燙,嗓音啞得不像話:「抱歉,音音,忍一忍。」
下一刻,像是整個人被劈開般地痛覺蔓延。
我腦子空白了一瞬,尖叫出聲:「師兄……」
我情不自禁地後仰,腰背繃直,像是一張拉到極致的弓。
謝書白細細密密地吻著我,溫柔地拍打著我的脊背。
「對不起。
「我愛你,音音。」
9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接到遠隔重洋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