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失憶後的第三天,我接到一通陌生電話,對方語調冷淡。
「我們已經離婚了,別耍這種小手段,太難看。」
緊接著,響起一道稚嫩的童音:「討厭你!我要換心心阿姨當我媽媽。」
我覺得莫名其妙:「恭喜,祝你爸爸早日再婚。」
後來,管家深夜撥來電話,似有無奈。
他說小少爺吵著鬧著要找媽媽。
接聽的人卻是謝醫生:「她睡著了。」
電話那端迅速換了人,嗓音似是壓著火:「這段時間辛苦你照顧她,我現在就來把人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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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書白伸手扣緊我的指縫,低頭吻掉我眼睫上的淚水,輕笑一聲。
「不必。
「她剛才哭得厲害,我哄了半天。」
1
我睜開眼,視線內一片雪白。
大腦像是被錐子砸過,鑽心般地疼。
抬起頭,看見冰冷的藥液從吊瓶中滴落,難怪我覺得身體發冷。
「醒了?身體還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一道沉冷的嗓音響起,帶著幾分耳熟。
我轉動眼珠,順著臨床醫生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往上,看到了一張矜貴清冷的臉。
我愣了一瞬,愕然道:「師兄?你不是上飛機了嗎?」
謝書白,我的直系師兄。
在我糨糊般混亂的記憶中,記得前不久才在機場將人送走。
然後呢……我覺得頭疼欲裂,卻始終想不起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我為什麼會在醫院?
我心虛地望了一眼謝書白:「難道是我回去的路上出了事,耽誤你上飛機了?」
聽著我的話,穿著白大褂正寫病歷的謝書白動作一頓。
他俯下身湊近我,眉頭微蹙。
屬於他的那股洗滌劑的幹淨味道翻湧而至,我臉頰發燙。
觀察片刻後,謝書白回頭對著一旁的護士開口:「麻煩去精神科叫胡醫生來一下,患者腦部受創,似乎產生了選擇性遺忘症。」
……
短暫的看診結束。
我得知,謝書白早在兩年前就博士畢業回國。
我車禍失憶,忘記了過去整整六年的時光。
謝書白跟胡醫生站在門外,商討我的病情。
我攥著被角,望著門縫裡謝書白得發光般的側臉,有些愣神。
現在的謝書白比記憶中,確實更加醇厚誘人。
忽然,護士舉著手機進門:「喬小姐,有你的電話。」
我接過手機,電話上隻有一串號碼,沒有備注。
滑開接聽鍵,對面傳來一道冷淡的嗓音:
「我們已經離婚了,別耍這種小手段,太難看。
「少作妖,我跟許心現在忙著在巴黎籤項目,沒工夫搭理你。」
緊接著,響起一道稚嫩的童音:「哼!討厭你!我要換心心阿姨當我媽媽。」
?
這話不知所雲,聽得我一頭霧水。
這對父子是誰?實在莫名其妙。
我困惑開口:「恭喜,祝你爸爸早日再婚?」
對面對我的回答似是有些不可思議,剛提高嗓音:「……你!」
下一刻,我的餘光注意到謝書白告別了胡醫生,正轉身欲走近病房。
我呼吸一窒,懶得再搭理對面,立刻伸手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電話。
我望著謝書白那張清雋的面容,討好地露出一個笑。
問出了我最關心的一個問題。
「師兄,你現在是單身嗎?」
六年前,我暗戀謝書白,可惜緣分淺薄。
六年後,這樣的好機會擺在面前,我總不至於再次錯過。
2
「哎喲,宋家的那位少爺,可真夠薄情。
「分明已經成婚了好幾年,可他那白月光剛回國,他就立刻踹了這位夫人,馬不停蹄地辦了離婚手續。」
護士們聚在一起,伸頭探腦地聊著八卦。
她們往病房的位置瞥了一眼,唏噓地搖頭。
「這位也是痴情種,明知宋少爺心中有人,還S心塌地地跟著他被宋家磋磨好幾年。
「不但宋少爺厭惡她,聽說就連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兒子也跟她作對,整天嚷嚷著要她滾。
「現在這車禍,說是意外。誰知道是不是萬念俱灰下的有意為之。」
有年輕小護士嗑著瓜子,笑嘻嘻接茬:「宋氏家大業大,嫁進去就算不被喜歡又怎麼樣。離了婚,分到手的資產還不是保她後半輩子錦衣玉食。
「要是換我,我心甘情願得很。」
我的點滴液快輸完了,在病房裡等了半晌不見有護士來換。
剛推著吊瓶架走到轉角。
就聽見護士們聊得正起勁。
我最愛聽八卦,站在牆角聽得入迷,跟著護士們一起扼腕嘆息。
宋家的這少爺是誰?
真是個王八蛋。
這兒子跟他爹一樣,也是個沒良心的。
聽見年輕小護士的調侃,我更是贊同地一個勁點頭。
是呀是呀,離婚後分了巨額家產,就當是伺候了兩個傻逼僱主。
這位前宋夫人可千萬別想不開做傻事。
就在我感同身受、身臨其境地聽著牆角時。
突然一道沉冷的嗓音在我背後驟然響起。
「喬音。」
謝書白不知在我身後站了多久。
他居高臨下望著我,那雙淺色的眸子一掃。
他的語調慢悠悠的,像是冷嘲熱諷:「你不在病房裡好好休息,蹲在這裡聽什麼八卦?
「站起來,回去。」
見到是謝書白,我尷尬得恨不得找條縫鑽進去。
乖乖地低著頭被他奚落一番,最後訕訕起身,一步三回頭地往病房蹭。
謝書白涼涼瞥了我一眼,才抬步走向護士站。
見他冷著臉不知說了些什麼,護士們羞愧地紛紛作鳥獸散。
片刻後,那個年輕的小護士悻悻地推著送藥車進門替我換吊瓶。
她似乎方才被謝書白單獨訓過,口罩下的那張臉愁眉不展。
我也心虛,飛快地瞥了一眼她的胸前的銘牌,輕咳一聲:「小張護士,我能問一下嗎?」
我含糊地開口,「你們謝醫生,現在是不是單身?」
聽到這話,小張護士眼睛立刻噌地一下亮了起來。
她咬著唇,內心似乎在做掙扎。
最後,她還是不敢忤逆謝書白,隻能垂頭喪氣地開口:「喬小姐……謝醫生跟你似乎關系挺好,不如你親自問他?」
我長嘆一口氣。
謝邀,問過了。
謝書白當時平靜地籤完記錄表,語氣平淡:「喬音,你是我的病人。」
他拒絕回答我。
3
謝書白說我命大,那樣嚴重的車禍,居然沒傷到筋骨。
我被他摁著在病房躺了幾天,實在是覺得煩悶。
眼巴巴地望著謝書白:「師兄,我什麼時候才可以出院?」
這幾日,每個替我換藥的護士都對謝書白的感情狀況三緘其口,生怕事後謝醫生問責。
我看謝書白的表現,其實心裡有所猜測。但得不到證實,實在是讓人抓耳撓腮。
在醫院,我是謝書白的病人,要保持距離。
出了院,我總該有機會刨根問底。
謝書白翻著我的檢查單,頭也不抬:「喬音,作為你的主治醫生,我必須告訴你,充分休息是恢復健康的關鍵。
「你的身體需要時間來修復受損的組織和緩解因事故帶來的……」
他唰唰在檢查單上籤字,話還沒說完。
門口突然響起一道怯弱的嗓音:「……爸爸。」
是一個五六歲大的女孩,站在病房門口,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望著謝書白。
她扎著羊角小辮,五官像極了謝書白。
我愣了一瞬。
啊?
我操。
六年過去……在我遺失的記憶裡,謝書白居然生了個孩子?
他什麼時候結的婚?
算算時間。
這個孩子,應當是他在曼徹斯特讀博時出生。
我的大腦嗡鳴了一瞬,忽然覺得這幾天自己的表現像個跳梁小醜。
謝書白已經放下了登記表,彎腰抱起了那女孩,他的嗓音放得極其溫柔:「樂樂,你怎麼突然來了醫院?王姨呢,沒跟你一起?」
樂樂很乖,她趴在謝書白的懷中,老老實實地回答。
想爸爸了,阿姨要給爸爸送東西,就跟著一起來了。阿姨在樓下放東西,我自己一個人先跑上來了。
謝書白聽到回答,終於放下心。
他抱著樂樂,笑了笑,對著我開口:「樂樂,這是喬音阿姨,跟阿姨打個招呼。」
我尷尬得恨不得鑽進被子裡。
師兄!你成家了你不早說!害我空歡喜一場你好意思嗎!
我看著樂樂,耳根紅得徹底。
面對著這個單純無辜的小女孩,我實在是不好意思開口。
難道要說,hello 我跟你爸爸是同門師兄妹,我車禍失憶,以為你爸爸單身想追你爸爸來著。
不如讓我原地爆炸。
樂樂從謝書白的懷中滑了下來,兩三步就蹭到我的病床邊。
她那張稚嫩的小臉上滿是關切,伸手就捧住了我的手:「音音阿姨,你好久都沒來找我玩啦,原來是生病了嗎?」
我幹笑一聲:「是呀……出了車禍……」
等等。
嗯??
原來,我之前見過樂樂?
在我失去的這六年記憶中,到底發生了什麼?
謝書白也很意外:「你們……之前見過?」
4
謝書白被患者叫走,我陪樂樂並肩坐在醫院的一樓等他。
樂樂小小年紀,少年老成。
了解了我車禍的經歷後,她板著臉嚴肅地訓斥我:「音音阿姨!你怎麼可以這麼不小心!太危險啦!」
分明隻是五六歲大的孩子,可跟謝書白的性格簡直如出一轍地古板。
即使不記得事情的起因經過,我還是忍不住向樂樂討饒:「對不起,我錯了,下次一定好好看路。」
我向樂樂打聽我們認識的經歷。
樂樂最開始很意外:「你不記得啦?」
片刻後,她了然於胸地點點頭,「哦!我知道,你失憶了嘛。」
樂樂告訴我,她不是謝書白親生的孩子。
她是謝書白過繼來的,他已故哥哥的孩子。
說起痛苦的過往,樂樂很坦然:「他們去世的時候,奶奶很傷心……但那個時候,爸爸還在國外念書,沒有辦法顧及家裡。」
樂樂仰頭看著我,眼神亮晶晶的,「是你,音音阿姨。奶奶說你幫了我們很多,你接我上下學,還幫著奶奶料理那些復雜的東西。」
我聽得心疼,忍不住站起來,去旁邊的自動販賣機裡買了一包糖。
但剛轉過身。
就被人猛地撞了一下。
對方是個身量修長的男人。
他低著頭,神色焦急地望著懷中昏迷的女孩,一路橫衝直撞:「不好意思,讓讓。」
我沒有站穩,險些摔倒在地。
樂樂趕緊跳下來扶住我,她關切地抬頭望向我:「音音阿姨!你沒事吧?」
「謝謝樂樂小騎士,我很好。」
我趕緊對著樂樂道謝,又忍不住抬頭往男人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個背影,覺得莫名眼熟。
我很快又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他,應該隻是錯覺。
走回長凳上坐下,我拆開包裝袋,將糖遞給樂樂:「真抱歉,我把過去的事情都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