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句一句地直戳他心窩子,親眼看著他的眼睛越來越紅,就連嘴角都開始抽搐顫抖。
周漾捏著我手腕的手越來越緊,像是隱忍壓抑到了極限一般,他忽然揚起我的手腕,一字一句地氣急道:「對!我就是忘不了!忘不了那個當初在崖邊抓著我的手堅持了兩個多小時都舍不得放手的沈藝!
「是她用她的固執與堅持,才讓我能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當初的她,寧願忍著手腕被磕破流血的疼痛也不肯放棄救我,可是為什麼後來,她突然就不要我了?
「沈藝,算我求求你了,你把那個她還給我好不好?」
8
周漾的淚水在眼裡打轉,眼睛紅紅的,像隻可憐落魄的小狗在求人乞憐。
我的心顫了顫,手指微動,下意識地想要去摸他的臉,安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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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一秒,我驚醒過來,悄然收回了手。
強壓下想要安慰他的衝動,我別過臉去,故作冷硬地勸醒他:「周漾,你說的那個沈藝早就S了。再說了,人都是會變的,你應該向前看,不要總回首往事。不然,隻會讓人憑空看笑話!」
話落,周漾擰著我的手明顯松了些力道,他松開了我的手腕,先是笑了起來,而後,又擰緊拳頭SS瞪向我。
「我知道,可我就是不甘心!你說你變了,可你到底喜歡他什麼?他連十幾萬都拿不出來,連陪你的時間都沒有,你為什麼就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沈藝,我到底哪不如他了?你說啊!我也不是不能改的……」
周漾的聲音帶著乞求與妥協,明明他曾經充滿了自信與陽光,如今卻因我而處處委曲求全……
可是,分手這件事,我真的沒法和他解釋清楚。
我知道周漾還喜歡我,也是真心對我好。
可也正因如此,我才不想拖累他。
畢竟,一旦和好賭的人扯上關系後,從此便是萬劫不復。
我決然地轉過頭去,不敢看周漾的臉,隻是無奈又決絕地告訴他:「你就當我是鬼迷心竅了吧,別再想著拆散我們了,行嗎?」
周漾沒說話,沉默了好久,久到我以為他還要這樣和我僵持下去,耳邊卻聽到了他離開的腳步聲。
他回到房間,關上房門,與我和客廳重新隔絕開來。
空氣一下子安靜起來,好像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我的憑空幻想。
但我知道,周漾其實已經給我答案了。
我低頭揉了揉發紅的手腕,隨即開門直奔醫院。
自從周漾對我放行以後,接下來的幾天裡我們幾乎都沒什麼交流。
就在我以為他徹底斷了念想的時候,他突然又開始在我面前提起了楚醫生。
「你那個男朋友是不是瞞著你交了別的女朋友?我今天看見他和其他女人一起吃飯了……」
「那又怎樣?跟你有關系嗎?反正我相信他。」
我一句話就讓周漾氣得大罵我冥頑不靈,執迷不悟。
甚至揚言就該帶我親眼去看一看。
我以為他就是句氣話,沒想到,兩天後,他還真帶我見著了。
其實也沒算真見著吧,我就隻看到了一點背影,就被周漾匆忙拉走了。
他不知發了什麼瘋,菜還沒點就非說這家店環境不好,要換一家。
我被拉出來時聽見門口的服務生正在闲聊角落裡接吻的那對情侶。
我下意識地要看一眼,周漾卻立馬把我的頭扳正,朝我低喝:「人家接吻你看什麼看?你又不是沒親過……」
我被他強拽出去,並沒有看到對方的正臉。
還是事後楚河給我發來微信確認,我才知道,剛剛在餐廳和女朋友接吻的就是他。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大好時機,用來挫一挫我的銳氣,周漾居然不讓我親眼看一看。
回去的路上,周漾意外地沒有說起任何關於楚河的壞話。
隻是到家門口時,他莫名其妙地問了我一句:「沈藝,鬼迷心竅的感覺是不是,就算明知他出軌了你也還是會喜歡他?」
額……
「是吧。」
我知他意有所指,故意承認,本想讓他S心。
可下一秒,周漾卻揚唇笑了起來,眼眸熠熠生輝。
「我懂了。」
不是?你懂什麼了啊?
9
周漾突然對我越來越好了,明明我是他的保姆,可他卻像是照顧我的保姆。
不僅給我買吃的穿的用的,還要處處問我的意見,參照我的喜好。
有點當初追我時的那種瘋狂,但是,他又從不開口要名分。
好像是要「知三當三」?
我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坐在了高級餐廳裡。
餐廳裡沒點燈,桌上隻有昏黃搖曳的燭光。
精致的晚餐被服務生一樣一樣地端上來,緊接著是一輛被紅色鋪滿的推車,上面的玫瑰紅得發燙一樣。
幾乎不用數,我都能算出來那是 9999 朵,因為我以前也收到過。
而這時,周漾突然遞過來一個錦盒給我,盒子打開,裡面是一串閃亮的寶石項鏈。
我鈍感力再強,此刻也該明白他的用意了。
我果斷拒絕了花和禮物,起身鄭重地勸告他:「周漾,你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但周漾卻絲毫不為所動,依舊我行我素,自得其樂:「沈藝,你又不是我的誰,你管我怎樣?反正我樂意!」
「但我不樂意!」我嚴肅道。
我當初和他分手就是想與他斷開聯系,免得拖累他。
可眼前的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曾經的模樣。
雖然有一剎那我真的很想沉淪於此,忘掉所有煩惱和困境,不顧一切地和他在一起。
但人生不可能隻停留在美好的那一瞬,過了這一刻,瑣碎的生活仍然會找上我,我也還是那個被命運壓得喘不過氣的沈藝。
「周漾,你如果再這樣的話,我們就提前解約吧,我會把赊的錢還給你……我們兩清!」
我轉身就走,周漾卻在身後喊住我:「沈藝!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隻是想給你過個生日而已,這也不可以嗎?
「你說你鬼迷心竅就是喜歡他,我忍了,我也沒逼你分手。
「你說你即便明知他出軌了你也還是會喜歡他,我又何嘗不是?你既然有這種感觸,為何就不能理解我?
「我不求你分手,也不求你愛我。我隻是想陪在我愛的人身邊,能時時看見她,對她好,讓她開心地笑一笑,僅此而已,也不行嗎?」
不行的,因為太溫暖了,我怕我會舍不得。
我徑直往外走,沒敢回頭,也不敢說話,怕掉下來的眼淚和哭腔讓他瞧出了我的動容。
那天晚上我沒有回周漾家,而是一個人在大街上遊蕩。
周漾許是想通了,給我打了很多電話,最後又在微信上向我妥協。
「我錯了,你回來吧,我以後不會再擅自打擾你的生活了。
「錢你不用還,幹完這三個月,我和你兩清,以後我不會再糾纏你了……
「沈藝,祝你幸福,餘生順遂!」
周漾這次好像真的是要放手了,他如我所願了,我明明該開心的,可不知為什麼,心裡酸酸的,痛痛的,眼淚也好像是不要錢一樣,總想湧出來。
10
晚上的江邊風大,我在岸上吹了一夜風。
天亮的時候,淚水吹幹了,我又回到了周漾的房子。
周漾見到我時,眼眸亮了一瞬,隨後便是帶著陌生與疏離的口吻:「最近我需要出差一段時間,工作內容你自行安排就行,就當是給你放假了。」
周漾真的走了,我們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那天晚上。
最後一條回復是我發過去的。
我回了他一個「好」。
他沒有再發消息過來,好像這就是我們的終點了。
所有過往,愛與不舍,都徹底在那一刻結束了。
生活容不得我繼續悲傷,我趁著這段時間,又搬回了租的房子,重新開始做業務。
每天幹完最後一單,我就會去醫院,看一看我媽。
她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來了,可以探視。
隻是,人還一直沒有醒。
醫生說,可能需要點時間。
每天晚上,我都會去和她說說話。
我統計了一下她從親朋好友那借來的錢,共計兩百多萬。
而這些錢,還不包含她賣房賣車賣包包首飾的錢。
我一樣一樣地細數給她聽。
「媽媽你看,多虧了你,我身上又多了一筆債呢!
「兩百多萬啊,你說我要幹多少年才還得清啊?
「還有你跳樓後,醫藥費已經花了三十多萬,醫生說後續治療的話,還要花不少錢……
「你說我該怎麼辦?我找親戚們借錢救你,可他們都說你還欠他們的錢,讓我別再借了。我找我爸借,他說你從他那要了一套房一輛車,外加二十萬……可這些錢你卻從來都沒跟我提過。
「媽媽,你知道我現在有多絕望嗎?我真希望我上次就已經S掉了,這樣或許就能少受些痛苦了……」
不知從何時起,我對媽媽就隻剩下埋怨了。
生活的困境衝垮了兒時的美好記憶,我像變了個人似的,脆弱,暴躁,易怒,說出口的話像刀子一樣,不扎向別人,就要扎向自己。
許是受我日日埋怨,媽媽終於醒了。
她躺在床上不能動,隻是伸手想要摸我,但我並沒有湊過去讓她觸碰到。
「對、不、起……」
她在向我道歉。
可是,道歉有什麼用?根本減輕不了半分痛苦。
「你醒了就好,我該回去上班了。」
我不想和她多說話,轉身離開了病房。
之後幾天,我沒再去過醫院。
我拼命地接單,日夜不休,把自己麻痺在工作裡。
好像隻有這樣,我才能短暫地擺脫那些痛苦。
可最後,我還是沒能脫離痛苦。
某日清晨,醫院給我打電話,說我媽夜裡偷偷摘掉呼吸機,放棄治療了,醫生們沒能搶救過來……
11
我去醫院認屍的時候,她瘦瘦小小的,全身泛著冰冷的白,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眸緊閉,和之前沒醒時一樣。
隻是這次,她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我以後,再也沒有媽媽了。
護士說,我媽之前就有拒絕治療的情況,隻是沒想到這次會趁著半夜醒來的時候偷偷拔掉了呼吸機。
護士還說,她生前一直想見我,醫院也聯系過我,但我不肯來……
是我一直不肯見她,不肯原諒她,所以她才會絕望到自己拔掉了呼吸機,再次選擇了求S……
是我,逼S了她,逼S了從小到大和我相依為命的媽媽。
我可真該S啊!
為什麼我還活著?
我也該去S才對。
我守著媽媽的屍體,腦袋像放空了一樣。
空到世界好像都安靜下來了,明明大家的嘴巴都在動,可我卻聽不見他們的聲音。
周漾趕來醫院找我的時候,我甚至都想不起來他是誰了。
他嘰嘰喳喳說了好多話,可我一句也聽不見。
他逼我吃東西,我很想聽話的,可是我一吃就吐。
最後,他氣呼呼地叫來了另外一個人。
他把那人衣領揪起來,罵罵咧咧地,好像要打起來。可後面,兩個人不知道為什麼又心平氣和地坐了下來。
再後來,那人過來給我朝我手臂扎了一針,我便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