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月,微信的聊天記錄裡隻有幾句這樣,不鹹不淡假裝關心的話。
跟他和蔣柔兩個人分享心情截然不同。
我依舊沒回,連軸轉到下一個城市。
一向不喜歡的應酬,也不拒絕。
我倒是明白了顧許之為什麼喜歡借酒澆愁。
被酒精麻痺以後,什麼煩心事都能暫時被淡忘。
隻知道一杯一杯的灌自己。
我喝得太多,又太急,桌上一直在勸酒的人都開始打圓場。
「工作不是拼命,早點散場吧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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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是太累了,身體和心,都到了極限。
沒人的時候,我才終於可以卸掉偽裝,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回到酒店,房間裡回蕩著我撕心裂肺的哭聲,
以前和顧許之剛在一起的時候,連鬧別扭我隨口說的分手都會被他嚴肅地糾正。
「央央,不許這樣說。」
「我們永遠不會分開的。」
我對此深信不疑。
可現在他卻為了蔣柔,答應要和我離婚。
手上的婚戒此刻像是個諷刺,我使勁去摘,卻怎麼也摘不下來。
戴的太久,卡在指關節上,一下子就紅了一片。
「全都是騙我的…… 」
「騙子!」
委屈和憤怒堵滿胸口,化成一口濁氣大喊出聲,
下一秒房門被人猛地叩響,急促的咚咚聲,把我沒發泄完的情緒堵硬生生堵在了喉嚨裡。
被嚇到就會打嗝的老毛病。
防盜扣沒有打開,剛拽開個門縫,外面的人謾罵聲就傳進耳朵。
「要S啊你,大半夜嚎什麼嚎?」
來的是個中年男人,腰間圍著條浴巾,臃腫的身材上半身紋滿了紋身。
就算我現在不算清醒,也能看懂牆上的鍾還不到九點。
「十點才算擾民先生,嗝……」
「受不了你就換房間。」
連哭都要看人臉色嗎?
沒等到他意料之中的道歉,他的態度更惡劣了。
「你這人怎麼說話的?」
「信不信我揍你啊。」
他的手眼看著就要從門縫裡伸進來,氣憤地在我眼前使勁揮著,酒精上了頭,我眼前天旋地轉,還真被他抓出了衣領。
腦袋一下子磕在門框上,疼得酒也醒了大半,我掙扎無果時,是他從外面突然松開了手。
男人一陣哀嚎,我納悶兒地拉開門,他被人反剪起手臂,正半跪在地上求饒。
而他身邊單手插兜,一臉不耐煩的人……
我認識。
「程落……嗝…… 」
怎麼這麼巧?
打嗝讓我胃裡有點難受,
他聞聲也向我看來,眼睛亮了亮,松開人嘴裡依舊罵罵咧咧的男人,三步並作兩步朝我走來,
站在我面前,他正要開口,我突然胃裡一陣翻湧,
「哇」的一聲過後,
程落的衣服,就這麼被我毀了。
徹底醉過去之前,我聽到他後槽牙咬的咯吱咯吱響,雙手扶助我的肩膀,在我耳邊輕笑:
「很好啊,顏央央,幾年不見,你又出息了。」
6
再醒來,是在醫院裡。
消毒水的味道我一直不喜歡。
程落靠在病房的沙發上淺睡,長腿半搭在外面,微皺著眉頭,看起來睡的很不舒服的樣子。
被我吐過的衣服肯定被他扔了。
要不他不會寧願穿個酒店的浴袍。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潔癖的要S。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在程落臉上,他皺了皺眉頭,用手擋住,想翻身卻發現空間根本不夠,低罵了一聲,幹脆坐了起來。
四目相對,氣氛有點尷尬。
「醒了?」
可讓他逮到挖苦我的機會了。
「顏央央,這麼久沒見,你有意思多了。」
他挑眉看我,站起身走到我旁邊,冰涼的手指貼在我的額頭上,我下意識躲開,被他按著肩膀拽了回來。
「沒事了。」
他松了口氣,語氣又變得嚴厲。
「發著燒還敢喝那麼多酒?」
手指輕彈了一下我的腦門,程落收回手,環起手臂,得瑟的看我。
「還不趕緊謝謝你救命恩人。」
如果可以,不救也行。
在他面前社S和被打。
那我選擇被打。
起碼我是個律師,打個官司是小意思。
可從小到大,隻要知道我丟臉的事,程落就像撿到寶一樣興奮。
變著法地擠兌我。
我的聲音悶悶的。
「用你管。」
「我管的少了?」
程落向我投來一記眼刀,我不示弱的回瞪回去。
怕顧許之會介意,在一起後,我刻意和程落保持距離,見得少了,連微信上聊天時,他說了什麼我都沒心思還嘴,一心都在顧許之身上。
是從小到大我們最和平的一段時間了。
直到後來我們徹底沒了聯系,是朋友圈偶爾刷到動態,點開對話框都不知道從何開口。
像現在這樣吵架拌嘴,上次還是在高中的時候吧。
因為什麼來著?
好像是我給校草送情書,不知道怎麼跑到班主任那裡了。
我被留下訓話三小時,程落就在門口笑了三個小時。
最後,老師還語重心長地說,程落是個好朋友,讓我謝謝他,讓我可以懸崖勒馬。
出來以後,我氣得追著他滿操場跑。
這件事,我一直耿耿於懷,直到後來和顧許之在一起,才慢慢忘記。
現在看著程落的臉,記憶就跟開了閘一樣。
尤其是他還一臉不懷好意。
「你又憋什麼壞呢?」
我沒好氣地開口,程落卻忽然不笑了。
「我說,顏央央,還記仇呢?」
「你這樣,那個誰。」
程落下巴輕抬,做深思狀:
「叫什麼顧什麼許那個……」
「算了,不重要。」
他話鋒一轉:「怎麼受得了你的。」
他歪打正著,一句話剛好戳在我心窩上。
鼻子有點酸,但是氣勢不能輸。
我清了清嗓子,
「鹹吃蘿卜淡操心。」
既然提到顧許之……
我伸手去抓旁邊的手機,解鎖開,微信一堆新消息。
可卻沒有一條是顧許之發來的。
明明把他設置了免打擾,可這段時間,隻要闲下來,就會點開看好幾遍。
像個傻子一樣,還在對本來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抱有幻想。
可現在,理智不允許我再這樣傻下去了。
其實早就猜到的,
顧許之怎麼還會對我上心呢?
心心念念的人已經回來了。
失而復得的東西往往會倍加珍惜。
我故作輕松。
可心還是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再強忍淚水,手機屏幕也慢慢看不清了。
程落本來被我氣的跳腳,在病房裡氣急敗壞的罵我是個小白眼狼,見我此刻安靜著不說話,忽然停了下來。
我其實很擅長隱藏情緒,卻還是被他一眼看出來,像小時候那次我弄壞了他的航母模型,
程落收起吊兒郎當的樣子,一雙眼睛盯著我,跟他那時說「就是你弄壞的」語氣一樣。
他篤定地開口:
「顏央央,你不對勁。」
8
我不想說,程落也沒有追問。
隻是在我啪嗒掉眼淚時,嫌棄的讓我憋回去。
「誰欺負你了,你就欺負回去。」
「跟我那個勁兒呢?」
「哭哭啼啼的,還學會自己喝酒了。」
「顏央央,你這幾年就出息成這樣是嗎?」
他好像真生氣了,話和機關槍一樣,我吸了吸鼻涕,有點愣神兒。
「發什麼呆,問你話呢。」
我被他吼的一激靈。
突然想通了似的。
對啊,憑什麼在這傷春悲秋的人是我啊?
我這麼好,
是顧許之失去我。
不是我失去顧許之。
是我應該和他離婚。
而不是他為了別的女人和我離婚。
我調整好心態。
程落看我開始又哭又笑,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你不是燒傻了吧?」
他一隻手扶著自己額頭,一隻手又來探我的,嘴裡嘟囔著:
「明明就是退燒了啊。」
我拍掉他的手,目光跟隨著他垂下的手臂,我才注意到,程落浴袍底下穿的是沒被我禍害的皮鞋。
我用袖子擦幹眼淚,恢復一半戰鬥力。
「程落,你知道嗎?」
他疑惑地看過來,我從上到下打量起他。
雖然頭發凌亂,浴袍混搭皮鞋,還有重重的黑眼圈。
可是配上他這張痞帥的臉......
我頓了頓,話到嘴邊:
「你現在。」
「真的有夠難看的。」
聞聲,程落徹底黑臉了。
指著我「你你你你」了半天,蹬著皮鞋,一溜煙兒跑了。
再回來的時候,我正辦著出院手續。
走廊裡一陣哇塞聲。
我尋聲一看,程落穿著一身某品牌限量款的休闲西裝,正騷包的朝我走來。
「怎麼樣?」
他一個浮誇轉身,自信開口:
「你落哥,跟醜字根本不沾邊。」
不得不承認,程落確實有副好皮囊,
就是智商差點兒。
「確實和醜沒關系。」
我看著他笑。
「因為我說的是難看。」
沒像想象中暴走,程落隻是看著我。
眼神越來越緊,等我開始覺得別扭前,他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樣子。
「你啊,還是笑比哭好看。」
像那時候教我怎麼用膠水粘回弄壞的航母零件一樣,
他現在也很有耐心地看著我說:
「顏央央」
「不管出現什麼問題,最先做的應該是解決問題。」
「不要折磨自己。」
程落這個人。
做的事,說的話。
真的是讓人又討厭。
又心安。
7
記得小時候零花錢不多,想買一個很貴的布娃娃,舍不得用所有的錢,隻好退而求其次的買一個便宜的。
程落會兇巴巴說我:
「想那麼多幹嘛?」
「就買自己最喜歡的。」
出了院,我買了最近的一班飛機票,程落送我去了機場,我們在大廳告別時,他也還是很兇,還拍我的腦袋。
「笨吧你。」
「不用多想。」
「就做自己覺得對的事。」
可這一刻我倒覺得,程落好像也沒那麼煩人了。
夕陽照在他身後,把整個人鍍上一層溫柔。
看起來順眼不少。
上了飛機,我打開程落的微信,手指輕點。
「謝謝你。」
這句話,當著他的面,我總是張不開口。
程落又開始不正經:
「叫聲落哥,需要幫忙隨叫隨到。」
退出聊天頁面,顧許之的置頂還在最上面,我想了想,主動給他發了條消息:「我下午三點到江城。」
顧許之說他會來接我。
可飛機落地後,我怎麼打他的電話,都找不到人。
可能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
索性不再等,我攔了輛出租車,自己回了家。
快到家的時候,顧許之才終於想起我。
「抱歉,有點急事,耽誤了點時間。」
「央央,你在哪兒?」
我沒什麼情緒。
「我已經到家了。」
車子剛好停在樓下,顧許之的聲音有些抱怨:「怎麼沒等我。」
沒人喜歡等待。
機場裡,也等不到靠港的船。
何必要佔用彼此時間。
「顧許之,不止你一個人忙。」
「我沒有時間浪費在等你上。」
說完,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8
咨詢了幾個業內好友,我擬好和顧許之的離婚合同,顧許之就急匆匆回來了。
他穿著平時隻有開庭時才會穿的西裝,顯然心情很好,眼尾挑起來,喜上眉梢。
應該是蔣柔的離婚官司打贏了。
怪不得沒有來接我。
下一個就輪到解決我了吧?
可似乎他很迫不及待地想見我,快步走到我面前,就緊緊地抱住了我。
「央央,抱歉,是我遲到了。」
「以後再也不會了。」
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顧許之和我說話的開場白,全都變成了道歉呢?
連他這個人,在我眼裡也變得很虛偽。
僅僅現在一個擁抱,我都覺得惡心。
我用力推開了他。
他十分驚訝地看著我:
「央央……你怎麼了?」
「太累了顧許之。」
語氣裡滿是疏遠,顧許之應該也意識到,我已經很久沒再喊他「老公」這個稱呼了。
他欲言又止,還以為隻是因為這段時間沒陪我,我在和他鬧脾氣。
依舊像以前那樣哄我,摸我的頭,輕聲細語地說:
「你先休息。」
「再也不會這麼忙了。」
「我們還可以和以前一樣,每天一起吃飯。」
我突然想笑,好像在他的心裡,也隻是沒有做到陪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