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時許是真的關心小姐,不過一盞茶功夫便又回到了房裡。
我心中也難免有絲詫異。
他既知道自己娶的是何人,莫不是又為了和我爭強鬥狠?
在戰場上不如我,他就想在家宅中壓制我?
殷時啊殷時,今夜你若是將小姐欺負哭了,明日我定不會放過你。
我在心裡將他罵得狠了,退出房門時,一不小心就將門關狠了。
他眼神朝我飄來,不悅中又帶著絲清澈的愚蠢:
「知聆是吧?你是對你家姑爺有什麼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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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磨了磨牙,無奈朝他下跪:
「殿下天人之姿,今日窺見天顏倍感惶恐,一時有失禮數,還請殿下贖罪。」
罷了,小女子能屈能伸,不過跪他一跪,隻要他對小姐好,就值!
9
那日他們洞房花燭夜後,我便開始察覺出些不對勁來。
因為殷時表面上對小姐溫柔有加,呵護備至。
可私底下眼神卻總往我身上飄。
比如現下,
我在院中石桌邊給小姐剝葡萄,他坐在對面一直盯著我的手瞧:
「夫人武藝高強,沒想到身邊丫鬟也習武?」
我心裡一咯噔,手下意識一抖。
沙場拼過命的人,雙手自然不會細膩,我的手指粗糙,虎口還有長年握刀劍留下的繭子。
雖說丫鬟的手粗糙也能理解,但大戶人家主子的貼身丫鬟,手卻萬不該是這樣的。
我將手不著痕跡地一縮,小姐已接上話頭:
「讓殿下見笑了,阿聆從小與我待在一處,我習武時也是陪著我練的。」
一番話合情合理,他倒是挑不出錯處。
隻是自那日洞房後,殷時總是借口公務繁忙,再也未踏足過小姐房中半步。
我對此很是不滿,我如花似玉的小姐嫁給他,竟受他這般冷落,他也忒不識好歹!
可小姐卻很是淡定,甚至有些小小的慶幸,反倒勸我:
「阿聆,無妨的,殿下總有自己的思量,不打緊。」
我隻能在一旁幹著急。
殷時這廝,每晚會來與小姐一起用飯,他對小姐彬彬有禮,倒總是使勁嚯嚯我。
一頓飯下來,我布菜都要布得手發抖,他還在造謠生事,不知意欲何為:
「知聆啊,你家小姐從前在軍營裡就是因為吃得太少,所以總是贏不了我。如今好不容易遂了心意嫁給我,奈何我太忙,陪她時間太少,幸好有你在。來,綺音,你最愛芫荽,為夫都記得。」
他邊說還邊夾了一大筷芫荽放進了小姐碗裡。
我眉心突突直跳,這廝顛倒黑白的功夫委實令人心驚,我一聞到芫荽的氣味就沒胃口,曾經還因為誤食而吐得昏天暗地過,他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毫無疑問,他是在試探,且角度很刁鑽。
好在小姐的機靈,她皺了皺眉,將手中的碗推遠了些,嗔怪道:
「殿下是不是記錯了,芫荽的味道,綺音最是吃不消了。」
殷時摸了摸鼻子,面色有些遺憾:
「瞧為夫的記性,知聆,給你家小姐換個碗。」
我在心裡早已罵了他一百遍,我傷勢剛好全,天天這樣應付他真是有些力不從心。
從前怎麼沒發現,這小子是蓮藕轉世,心眼子這麼多!
10
嫻妃生辰,聖上在宮中為她舉辦百花宴。
而新晉成為太子妃的鳳華將軍,首次以真面目示人,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當初誰說鳳華將軍貌醜無顏的,如今看來,說是仙姿佚貌也不為過。」
「太子妃不僅貌美如花,出身名門,還領兵如神,與芝蘭玉樹的太子委實般配啊!」
「聽說太子也曾去軍營歷練過,二人在北境之時已然相識,相濡以沫許多年,這婚事是太子親自向聖上求來的,兩位真是郎才女貌,鹣鲽情深。」
「我大宣朝有這樣的太子和太子妃,前程無憂啊!」
與原先不同,如今眾人對鳳華將軍都是恭維和贊譽,竟再也無昔日半分鄙夷,可見人一旦有了靠山,萬事都會變得順遂。
小姐被皇後和一眾妃嫔包圍著闲聊,我則站在一旁低眉斂目,靜默而立。
忽有一陣清冽的香氣鑽入鼻尖,如北境雪後的青松味道,熟悉得令我額頭冒汗。
殷時於我身旁站定,負手看向人群之處,忽然道:
「知聆與綺音,好生相似吶,若是穿上同一件衣衫,隻看背影,怕是很難分清呢。尤其是眼睛,無論大小還是蜿蜒的弧度,幾乎都一模一樣。不過……」
他頓了頓,偏頭朝我看來:
「眼睛最像也最不像。綺音眼神溫柔似水,而知聆……眼神就如北境翱翔天際的鷹隼般銳利,更像……我所熟悉的鳳華將軍。」
我心頭砰砰直跳。
這人為何如此糾纏不休,昔日軍營裡雖相處得不算融洽,但好歹我也拼S救過他性命,他非要致我和薛家於S地不可麼!
心裡雖這麼想,但卻不能真的說出口。
殷時最厭惡矯揉造作、表裡不一的女子。
曾有邊境富商之女看中他,找盡機會趁他休沐時纏著他,還拿我當成假想情敵,做出過不少綠茶之事,卻都被他一眼看穿。
他不僅不憐香惜玉,還言辭尖酸刻薄,直說得人小姑娘面紅耳赤,哭了好些天。
既然他不喜歡綠茶,那我決定就要狠狠戳一戳他的痛點,讓他早日放棄,別再把心思放在拆穿我身份這事上。
於是我二話不說,捏著嗓子突然嚶嚀一聲,軟綿綿地就圈住了他的脖子。
我往他身上蹭了蹭,極盡矯揉造作之能事,如八爪魚般攀附上他,在他耳邊吐氣如蘭:
「殿下,奴婢模仿了這麼久,終於讓您看到我了。小姐受傷之後身子弱,不像我,能伺候殿下盡興。其實奴婢自薦來太子府,就是想來侍奉殿下的。您要是覺得奴婢像昔日的小姐,那今晚,奴婢就悄悄來您寢殿吧,您可要疼人家呀~」
11
殷時渾身一僵,似是受到了不少震撼。
我SS扒住他肩膀不肯放,眼角餘光瞥見他臉色緊繃,緋紅已蔓延到脖子根,看樣子下一刻即將大發雷霆了。
我閉了閉眼,等他一掌將我拍飛。
我甚至還偷偷瞧了瞧四周,打算一會兒往草叢厚的方向倒,能稍微減輕點疼痛也是好的。
可等了半晌,他都沒有任何動作。
卻聽他突然輕笑一聲,伸手攬上了我的腰,手還微微用力,將我身子完全貼合到了他身上,又低頭湊到了我耳邊,用隻有我倆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輕說:
「好,那就依你。」
「?」
這下輪到我僵在原地,呆若木雞。
這廝轉性了,居然喜歡熱衷攀龍附鳳的綠茶女了?
我恨不得給自己十個大嘴巴子,我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都道人心易變,何況是男人!
我與軍營裡那麼多男人相處了七年,卻仍是看不懂男人。
這下可如何是好?
我訕訕一笑,伸手想要推開他再裝個傻,卻被他手牢牢箍住腰,不得動彈。
他尾調上揚,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嗯?知聆剛剛自己說的話,又想反悔不成?」
我不好動用武力踹飛他,隻得開始裝傻:
「哎,太子,奴婢方才一吹風,頭有些暈,好像稀裡糊塗做了場夢,現下再睜眼竟想不起來是何夢境了。您不如先放開我,小姐要過來了。」
殷時回頭望了一眼,那邊談話已經結束,人群正往這邊走來。
他還是松了手,卻在我匆匆逃離之時又拽了把我的胳膊,朝我笑眯眯眨眼:
「今晚來我房中別忘了。對了,如果見不到你,我不介意來你小姐房中,親自捉你。」
變……變態啊……
若是在北地軍營中,我早已將他踹飛好幾米遠了。
隻可惜如今是在京城,他的地盤,我不敢造次,怕給小姐和薛家引來S身之禍。
小姐挑了挑眉,悄無聲息地擋在了我身前,以眼神詢問我發生了何事。
我抹了把額上的汗,無奈嘆息:
「小姐,我可能惹上麻煩了。」
12
小姐聽完我的遭遇,居然一臉笑意,還攤了攤手,表示無能為力:
「阿聆,你自己惹下的麻煩,隻得自己去解決了。太子殿下不像荒淫無度之人,這個你應該比我了解。就去會會他,看他想要如何。」
我也無其他法子,總不能真的等他來找我,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是絕對說到做到的。
給小姐掖好被角,我便輕手輕腳出了門。
殷時平日多半都窩在書房,若是忙晚了會直接歇在那裡,我見書房燭火搖曳,便伸手敲了敲門。
「進來。」
裡面的人聲音淡淡,聽不出情緒。
我推門入內,就見他一身寢衣,正伏在案邊批閱奏折。
昏黃的燭光下,已批閱好的奏折高高壘了一沓,他還握著朱筆時不時圈圈點點,光線映著他的輪廓熠熠生輝,那一絲不苟的樣子竟有些陌生。
我心下漸定,福了福身遲疑問:
「殿下找奴婢來,所為何事?」
他未曾抬頭,握著筆的手往邊上一指:
「朱砂要用完了,幫我取一些來。」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裡面有扇小門,應是儲物室。
既然是正事,我自然願意幫忙,便朝著小門而去。
可手堪堪推開門,殷時卻如大夢初醒般喝住我:
「等等!別進去,不是那裡!」
13
我想收回手,可已經來不及,門已被我輕輕推開。
殷時更是立刻放下手中的事,風一般卷過來。
無奈他奔來的速度太快,巨大的衝力直接就攜著他往前撲去,而我這個站在門口的倒霉蛋,也隻能順勢被他撲倒在地。
所幸他還有些良心,在最後一刻將我護在了懷裡,為我當了次肉墊。
我來不及去細想為何他要這樣護著個丫鬟,就被儲藏室中的景色驚得目瞪口呆。
這間小小的內室並不大,牆上卻密密麻麻貼滿了同一個人的畫像。
畫中人清一色都是個戴著半截銀質面具的女子,千姿百態,栩栩如生。
有騎馬的,扎馬步的,練劍的,喝酒的,梳妝的,甚至還有衣衫半解在溪邊沐浴的……
我有一瞬的怔忪,殷時畫這滿室的我做什麼?
難道他從那時候就開始觀察我,懷疑我的身份了?
也不對呀,當時他人在軍營,壓根還沒見過真正的小姐,如何會想起調查我?
那莫非……是想找我的弱點,好真正贏我一次?
這個想法冒出後,立刻又被下一張畫紙給澆滅了。
方才因我們撲進來速度太快,帶起了一陣不小的風,風將桌上疊著的畫紙吹散了一地,其中有張飄於半空的,恰恰就落在我掌心。
我看了一眼便頭皮發麻,恨不得自戳雙目。
那上頭畫的,是幾乎半裸的我,衣裳已褪至胸口,正嬌羞地靠在一個同樣衣襟大敞的男子身上。
這男子看身形樣貌,不是殷時又是誰?
我在殷時的驚叫聲中又撿起幾張畫紙,那上頭清一色也都是戴著面具的我和他,姿態曖昧,引人遐想。
我腦中驚雷乍現,這這這,不就是軍營裡男人們私下裡傳閱的秘戲圖?
隻不過主角換成了我和殷時。
他畫的這些點到即止,還有些小小的美感,沒那麼粗俗露骨。
這場面太過震撼,我已無法思考,嘴巴張了又張,最後隻得憋出一句:
「殿下畫藝精湛至極,小姐她……知道嗎?」
殷時臉色宛如煮熟的蝦子,一把奪過我手中的畫紙,揉成一團塞進懷裡,胸口平白隆起了一大坨,那窘迫的樣子難得一見,好笑至極!
他大約已然忘記了喊我來此的目的,捂了眼睛背對我,伸手朝外一指,語氣顫顫巍巍:
「你……出去!」
我如蒙大赦,飛也似的竄出了門外。
雖說方才的情形實在令人難以啟齒,但我是魏知聆,又不是薛綺音,有什麼好尷尬的!
殷時再要想出什麼試探的幺蛾子,怕是得好好思量了吧!
14
自那日之後,殷時到底是沉寂了許久沒有作妖,我和小姐的日子過得愜意自在,如魚得水。
我們甚至已經許久未見過他的面了,每次遠遠看見,他都會先行溜走。
若是一直這樣,也沒什麼不妥的。
隻是這日,我帶著小姐在院中曬太陽,卻突然冒出了七八個黑衣人。
幾人站成一排,眼神接觸到小姐後,便互相點了點頭,握著劍朝她狂奔而去。
我和小姐喜靜,身邊並無太多侍從,這一下便佔了下風。
我顧不上會不會暴露武藝高強之事,腳尖一點飛撲到小姐面前,將她面前的石桌一掀,瞬間就砸倒了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