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故作吃驚地低呼一聲。
沈淮澤身子一僵,從脖子到耳朵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
我剛大笑出聲,他突然丟下書,伸手把我嘴捂上。
「這是京城不是北疆,你這麼鬧,外面聽了去,名聲不要了?」
他壓低聲音吼我,還是平常訓我那個味。
我憋著笑著看他,直看到他別扭地撇開臉,收回手。
「嗐,還以為什麼事呢。」
我捏了捏兩邊臉頰,活動著剛被他捂過的嘴。
「我又不在京中待多久,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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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你,下回捂人嘴別那麼用力,你看我這,都磕牙上了。」
「你還想有下回?」
好了,他又急了。
還急紅了臉。
「什麼嘛,你做得,我說不得?」
我不服氣。
拿起被他弄掉的書,不理他,轉頭看起來。
哼,我不哄了!
隔了好一會兒,他靠過來,坐在我邊上。
「書筠。」
見我不理他,又坐近了點。
「走開,別挨著我!這裡是京城,不是北疆,你挨那麼近想幹嘛!」
訓人誰不會啊。
見我不理他,他開始不停地說。
「剛才是我不對,下手太重。」
「還痛嗎?別生氣了。」
「你買的這書很不錯,謝謝。」
「我隻是氣你不該那樣想我,我怎麼可能是那樣的人呢?」
好吧,果然還是介意這個。
我把書放下,合好,放回他手中,還撫了撫封面,壓平。
「淮澤,你早說嘛。我道歉,是我沒想那麼多,不好意思了。」
「我真跟長公主沒什麼。」
沈淮澤聲音帶著濃濃委屈。
片刻後,他低了頭,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42
什麼!
我猛地轉過頭去。
這八卦!太勁爆了!
「誰家小姐?奶奶知道嗎?她之前一直跟我念叨這個呢!」
「跟你念叨?」
「對啊,我當時不是你嫂嫂嘛。奶奶說長幼有序。」
「你大哥之前親事一直沒定,把你的也給耽擱了。」
「她那意思,你又不承爵位,最好找個可心的。」
「讓我平日跟你出去,多留意。」
「免得你自己看中了,又不好意思說,把事情耽誤了。」
「那你看到我跟誰親近了嗎?」
「嘁,什麼都沒看到。」
「你就知道成日在男子間走動,差點以為你對女子不感興趣了。」
「江書筠!」
「好了,別那麼大聲,我又沒聾。」
「說,哪家小姐?什麼時候相中的?」
看我一臉興奮樣,沈淮澤眼神閃了一下。
「說呀。」
「沒什麼好說的,她什麼都不知道,大概也還不喜歡我。」
「告訴你,是想讓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跟其他女子有什麼。」
「呵呵,這樣啊,那你還挺慘。」我幹笑一聲。
「喜歡就追啊,要不有人搶先一步求娶,姑娘什麼都不知道,答應了,你哭都來不及。」
說到這兒,我突然想起來,據說我原來的公公,安國公,當初對他倆的娘也是這樣的。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門啊。
「不會。」他斬釘截鐵地說。
「為什麼?你可別那麼自信,現在哪家不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我決定好好給他上一課。
「不說這個了,你要覺得我慘,就幫我繡張帕子。」沈淮澤突然冒出一句。
「繡帕子?」
「不行嗎?那你道歉的誠意在哪兒?」
「幫你淘書了啊,這種殘本很貴的。」
「你那麼有錢,買東西不算。」
最後,沒辦法,我還是答應了給沈淮澤繡張帕子。
至於繡什麼,他說不急,等他想好再說。
看著他又笑意滿滿的臉,我知道,這就算是把他哄好了。
43
快到永州侯府時,我讓沈淮澤下車騎馬走了。
江家太愛攀附,不想讓他們看到。
等到了永州侯府,我差點以為走錯地方了。
門口的石獅子呢?
抬頭,匾還在,府名也沒錯。
我正奇怪著,門房看見了我。
他端詳片刻,激動地衝了下來。
「十三姑奶奶,您可算回來了!」
我瞥了眼表情過於豐富的門房,不知這演的又是哪出?
進府路上,從帶路的管家口裡,我才知道了個大概。
「咱三姑奶運氣不好,七八年,直生了五胎才得個男嬰,可惜前幾日難產,一起沒了。」
「沒想到大姑爺他……唉,一家渾啊。」
「竟以害了自家唯一男嗣為由,帶人找過來。」
「揚言,要麼不要彩禮,再嫁個女兒過去續弦,要麼就賠他銀子,退還當年彩禮。」
「您說,哪有這規矩?咱府上自然不答應。」
「爭執間,他們把門口石獅子推倒,砸碎了。」
「就連那匾,若不是都知道是開府時御賜,動不得,說不定也保不住!」
雖說對江府沒什麼感情,這事我聽了也來氣。
「沒報官?」我皺眉問。
「沒,咱家就靠嫁女撐著沒倒呢,怕鬧大了不好聽,壞了口碑。」
循聲望去,一名與我有幾分相像的女子倚在廊柱上。
她環抱雙臂笑著看我。
「書箏姐,好久不見。」我笑著上前,給她行了一禮。
「九姑娘,您在呢。」管事也趕忙招呼。
江家同輩我接觸不多,不過這位堂姐很有些印象。
已經去世的三堂叔家的。
平常總一身細棉布衣,一開始我差點認成丫鬟。
她是她那房的老大。
因為三堂嬸身子不好,她從小就既當爹又當媽。
一人帶下面三個弟妹。
跟家裡其他房衣著光鮮的姐妹站一起,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倆偶有接觸,不多。
直到出嫁那日。
上花轎前,她偷偷給我塞了一包窩窩頭,隻有手指大小。
「拿著,餓了填肚子。個兒不大,不用擔心花了口脂。」
說完,她如打氣般握了握我的手,轉身走了。
44
「行了,德富叔,你忙你的去吧,我帶十三進去。」
九堂姐江書箏說完沒管管家,勾手讓我跟她走。
回到永州侯府,我變成了江十三。
這是我這輩的江家女兒排序。
江家別的長處沒有,生是真能生。
每房都不少。
我覺得,江家之所以落敗,有部分原因就是生窮養窮的。
「先去老太君那兒?」
「對,不想跟我爹住,得找她安排地方。」
「這府裡烏煙瘴氣,你不如扯個由頭不回來。」她不贊成地搖頭。
「別說我了,你呢?還沒把自己嫁出去?」
我剛回江家時,她私下找過我,問能不能讓她替嫁。
她口裡的替嫁可不是我爹找我回來這種,嫁誰不嫁誰,是偷偷換人的冒名頂替。
「你就說換不換吧。」
「江家怕說欺負孤兒寡母,不願嫁我這已經沒了爹的。」
「可我覺得嫁過去挺好,到時我娘和弟妹他們就不會被欺負了。」
「你剛回來,見過的人不多,到時咱倆蓋上蓋頭人一換。」
「出了江家門,根本沒人能認出來。」
「等生米煮成熟飯,你就可以回北疆去了。」
「你為什麼篤定我想回北疆?」
「你來時那精氣神,就不像在那邊過得不好的。」
「回去怎麼都比在京城嫁個將S之人,等哪天守寡得強。」
我拒絕了她。
除了自由,我還想拿回我娘的嫁妝。
我們一路聊著,進了屋。
還沒跟江老太君和裡面正巧在的幾位嬸嬸堂姐妹等行見面禮。
一個管家娘子急匆匆闖進來。
「不好了,老太君。彭家又打上門來了,現在大管家讓關了大門,眼瞅就要頂不住了。」
江老太君一聽就黑了臉,但連屁都沒放一個。
「上回他們打上來,幫攔著的僕婦有受傷的,藥錢現在還人家自己墊的呢。」
江書箏在我耳邊說。
聲音不低,站在旁邊的幾位嬸嬸和堂姐妹有聽到的。
臉色變了,但依舊沒人有反應。
這種事,做主子的肯定不能自己上。
可藥錢都掏不出來,就算是家生子,也不能指望人家次次白出頭啊。
「怎麼就這樣了?」
我記得江家窮也是克扣某幾房沒依靠的,何至於江老太君都為錢啞火?
「那不是把你娘的錢吐出來了嘛。」
「除了我們這房,大家都有份。」
「要不你以為我那晚找你幹嘛,能那麼積極?」
我忍不住撲哧笑出來。
好吧,那我就做做好事好了。
45
我和江書箏返回前院,拿出一袋銀子,叫管事分作兩份。
先給能看到的小廝一人分點,讓他們頂住。
隻要不讓人進來,事後還能分剩下的。
等管事走了,我抬手做了個手勢。
秦楓兒給我的暗衛跳了出來。
「你們想些辦法,讓那些人吃吃苦頭,小心別讓人看出來了。」
「沒想到,原來你不是光有錢。」
江書箏看著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的暗衛,嘖嘖感嘆。
「對付不講理的,能動手就別嚷嚷。」
「三皇子那位側妃還是長公主給的?」她撞了我一下。
「你消息還挺靈通?」
「沒辦法,家裡窮嘛。我現在偷偷寫點話本子,可不得留意京中八卦,真真假假寫出來才有人愛看。」
「看不出來呀你。」
「嘻,你別說,如今還賣得挺好的,你看。」
她拉起細棉布裙角,示意我低頭,裡面竟是條同色的暗紋綢褲。
「噓噓噓,低調。你之前問我,為什麼還沒把自己嫁出去,答案就是,我現在自己能掙錢,不急嫁人了。」
「行,有你的。」我笑得比她還開心。
也不知道暗衛使了什麼手段,外面的彭家人突然嗚裡哇啦地亂喊一氣,然後跑了。
解決了這件事,江老太君不再端著,慈愛起來。
聽說我想跟江書箏一起住,她破天荒地叫人抱了幾床錦被過來。
三堂嬸身子不好,我去她那屋打了個招呼就出來了。
現在跟著江書箏四姐弟,在她屋子裡說著闲話。
「你看這花色,老太君是把自己壓箱底的被子都給找出來了。」
江書箏不屑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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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三堂姐夫家的人真自己回去了嗎?」
十七堂妹眨著大眼睛扯了扯江書箏的袖子。
「當然不是,壞人怎麼可能無緣無故主動讓步呢?」
「是你十三堂姐手下教訓了他們。」
「不過,你們幾個知道就行,這是我們的小秘密,不能說出去。」
她笑著點了點小家伙的小鼻頭。
十七堂妹搗蒜似的點頭,說知道了。
「哼!我要是有大人那麼大,也要把他們打跑!」
十九堂弟揮著小拳頭氣鼓鼓地說。
「對,打跑!」
十五堂弟說完又搖搖頭。
「可七堂兄今日遠遠看見彭家人在府門口,就把我們拉開了。」
「他說要謀定而後動,君子不立危牆。」
「七堂兄說的君子不立危牆我贊成,可至於謀定而後動……」
「動了才是,不動就是借口。明白了嗎?」
我挨個摸摸他們仨的小腦袋。
江書箏養得還挺好。
「好了,你們該睡覺了,明日還要去學堂呢。」
江書箏把三小隻趕回了屋,看著他們上床躺好。
又陪著十七堂妹唱了會兒催眠曲,等她睡著才回來。
「這事,有部分也是三房自己鬧的。」
她邊寫著書,邊跟我闲聊。
「噢,怎麼說?」
我津津有味地看她剛寫的稿子。
這套話本我看過上冊,沒想到現在讓我提前看到下冊書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