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蠻人劫持了。
共同為質的還有一位孕期的貴婦人。
驚嚇之餘,貴婦早產。
她拉著我,淚眼婆娑。
「這是定安將軍的嫡長子,有勞姑娘。」
我呆愣在原地。
不為別的。
定安將軍,是我即將成親的許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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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許隨安今天又去圍堵蠻人了。
因是小戰役,我並未隨軍,棄了長槍跑出來。
再過幾日,我便要和許隨安成親了……
沒想到,蠻人偷襲。
為了保護民眾,我不慎被擒。
同時被擒的還有一位美婦人。
我並未在邊塞見過她。
她挺著肚子,眼眶紅紅,除了哭什麼也不會。
許是哭得太狠,她忽然捂著肚子開始呻吟。
蠻人劫持我們,也是為了脅迫楚軍,或是換點糧草,或是換些武器。
看到婦人裙子鮮紅也慌了,立刻安排了部落裡的老婆子來。
那婦人倒是挺烈,說什麼也不叫非我族類近身。
她的目光忽然瞄到了我,眼睛一亮。
用蠻人聽不懂的京話雅言對我說,「煩請姑娘助我……」
似乎是怕我不肯幫,她又咬牙,「這是定安將軍的嫡長子,回楚之後,必應重謝。」
我似乎沒聽清。
又問了一遍,「你說這是誰的孩子?」
美婦人疼得淚眼婆娑,「我為,定安將軍之婦。」
我怔在原地。
可是那邊的蠻族開始驚呼。
美婦人的身下哗哗地流出羊水,我雖然沒生過孩子,也知道現在情況緊急。
咬了咬牙,伸手助她。
忙了許久。
終於聽見一聲啼哭。
我下意識地把孩子抱起來。
忽然,聽到大批的馬蹄聲。
一柄長槍挑開帳篷,我驚喜地喊:「隨安,你來找我了!」
他就像沒看見我。
直直地衝到美婦人身邊,悲痛欲絕:「晚娘,是我來晚了!」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
他忽然站起來朝我舉起長槍。
「晚娘何其無辜,你竟敢傷她?!」
以許隨安的武功。
正常他是傷不到我的。
可我萬萬沒想到他會對我舉起武器。
槍鋒擦過我的頸項,流出血珠。
懷裡的小嬰兒似乎感覺到危險,哇地一聲哭出來。
榻上的美婦人聽到哭聲睜開眼,朝許隨安伸手,「夫君,是你嗎?是你來救我和孩兒了嗎?」
許隨安丟了槍,立刻抱起婦人。
「晚娘,是我來晚了。」
婦人眼淚汪汪,「夫君,你差點就看不到我了,多虧了這位姑娘……」
許隨安身子一僵,下意識地回頭看我。
而我,已經撿起了地上的長槍,瞬間朝他刺去!
美婦人驚聲尖叫。
許隨安放大了雙眼。
我單手用槍抵著他的咽喉,「許隨安,你哪來的膽子辱我?」
2
營帳內。
嬰兒啼哭。
美婦人也嚇壞了。
「姑娘別傷他,他是我的夫君,他是好人!」
帳篷裡。
許隨安面色蒼白地看著我,嘴唇蠕動。
「溫酒……你別衝動……」
帳篷外。
楚國的士兵咋咋呼呼。
有人用刀挑開簾子,「許將軍,沒找到溫酒將軍……」
他看見帳篷內的場景,舌頭忽然打了結。
「屬、屬下參見溫酒將軍。」
師傅曾經交代,在外必須給上峰的顏面。
我強壓著怒火收回槍鋒。
「走,回軍營!」
「是!」
士兵夾起屁股大聲回應。
跟我走出幾步,又回頭看了看許隨安。
到底沒敢說話。
後來聽說,許隨安是花了大價錢在邊塞硬造了個轎子把人接回來的。
回到軍營,就來了我的營帳。
他皺著眉,帶著一絲歉意,「溫酒,我不知是你幫晚娘接生的……」
我不理他,一劍削斷了一排紅燭。
許隨安顯得有些難堪,「你這是做什麼?!晚娘有孕在身,我當日隻是情急。」
「情急什麼?」
我有些惡心,「怕我知道你有夫人,S了你的原配夫人?還是怕我知道你騙婚,把你們兩個都S了!」
這話似乎是刺痛了許隨安的尊嚴。
他的臉色陰沉下來,「溫酒,好好說話,我也沒說過不娶你!」
娶我?
我笑了,「許隨安,你怎麼娶我,讓你那剛生了孩子的原配下堂嗎?」
他抿著唇。
仿佛是我有多不懂事。
帳外,有我的親兵來報。
「將軍,請帖已經發出去大半,寄到您師門的那批,追不回來了。」
「那就不追,告訴他們,不成親了,我夫君S了!」
親兵應聲,馬上出去辦。
許隨安的臉色難看極了,刷地站起來。
「你還想鬧到什麼時候!」
「不知進退!鬧成這樣你要怎麼收場?!」
收場?
許隨安現在還在考慮收場?
我挑著眉看他,「你還是想想以後怎麼給自己收屍吧!」
他怒極。
狠狠地一拍桌子,「胡攪蠻纏,一點都沒有京中貴女的溫婉體貼,想要做人婦,你連不可妒都不懂?!」
他說完,揮袖離去。
我深深吸氣。
盡管已經決定了放棄許隨安,但相許三載,難免心底還是泛起一陣酸楚。
3
十八年前傳出谶語。
得鳳鸞者得天下。
我的師門為鳳鸞山。
當初許隨安為了一戰成名,在我的師門求了整整一年。
師兄們不理他。
他就日日流連在山腳下,一拜再拜。
沒感動師兄們。
倒是感動了我。
借著歷練的名義,我偷偷和許隨安下了山。
他見到是我的時候,眼中還帶著一絲失望。
不過好在我是鳳鳴真人的關門弟子,名頭還是可以嚇唬人的。
他帶著我上戰場,一路所向披靡。
把原本無往不勝的蠻人打回了老巢。
許隨安也是在這個時候,和我互許終身。
左右是我的男人。
戰場上的軍功我幹脆都給了他,他也是一路憑借著我的軍功做到大將軍的位置。
他許是覺得,以後沒了我也可穩定了?
天真!
世人都以為鳳鳴真人就是谶語當中所指的「鳳鸞」。
沒有人知道。
真正的鳳鸞其實是我啊……
許隨安現在已經變成了剛愎自用的將軍。
戰場上沒了我。
我倒想看看他能挺到幾時。
我在營帳裡收拾了包袱,準備回師門。
親兵卻在這個時候進來了。
「溫酒將軍,大將軍傳喚——」
4
許隨安傳喚我?
傳喚到了宅院裡?
面前的三進院子,讓我蹙眉。
可是帶路的老婆子馬上喊道:「溫小姐到——」
我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不聲不響地跟著老婆子走。
果然,被領到堂屋裡。
我曾見過的美婦人端莊大方地坐在椅子上,左手端著茶碗,右手用茶蓋子來回地刮。
我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但是抬眼望去,確實是有些賞心悅目。
她慢條斯理地把茶盞放下,帕子沾了沾嘴角,矯揉造作。
「溫酒妹妹,許久不見。」
我徑直坐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假借許隨安的名頭傳喚我有什麼事,說吧。」
「放肆!」
那個老婆子大喊,「沒規矩的東西,誰允許你坐在主人家的主位上?」
我皺眉要發火。
美婦人張了張口,「王媽媽,別責備,溫酒妹妹早晚是一家人。」
那老婆子這才拿眼睛白我,一副瞧不上的樣子。
我啪地一拍桌子。
桌上的茶盞直接震碎,茶水撒了一地。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別在我這裝腔作勢,我嫌你們惡心!」
那兩人嚇了一跳。
美婦人倒還好,隻是臉色蒼白了些。
老婆子直接拿手拍胸口,「哎喲我的天吶,真是個野蠻人喲。」
半天,沒人說話。
我自顧自地抓了兩粒葡萄,行軍禮。
「大將軍夫人下次還是不要傳假令,這次便算了,再有下次,便要軍規處置了!」
我說完便轉身。
身後傳來她的聲音,「等等。」
我不耐煩了,「你到底有什麼事?」
「妹妹勿惱,今日叫妹妹來,委實是好事。」
我等著她的下文。
美婦人的笑容勉強,「我雖初到邊塞,但也聽說了,我不在的日子裡,都是妹妹常伴將軍左右,如今我到了,必然是要給妹妹做主的。」
我不懂她的意思。
美婦人也幹巴巴地看著我,見我不懂,她有些幽怨地開口,「三日後便是吉日,我便做主,替將軍納了你。」
我還沒說話。
老婆子就開始拍巴掌,「還不快給夫人磕頭謝恩!」
5
腰間的軟劍被我抽出來,徑直抽到老婦臉上。
這婆子「媽呀」一聲,直接癱軟在地上。
我手上不停,軟劍挽出劍花直奔晚娘。
這時,許隨安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一把刀直接擋在我的軟劍劍鋒處。
我手上的動作不停,直接揮劍刺他。
許隨安阻擋,可是功夫不敵我,漸漸落入下風。
「溫酒!」
他大喊,「晚娘又沒有惡意,你在這耍脾氣做什麼,難不成你真要把我這拆了不成?!」
合著他早就知道他媳婦叫我做什麼了!
怒上心頭,我的劍法愈發凌厲。
圍觀的人漸漸越來越多,不止他家的僕人,連邊塞不少的民眾都出來了。
他們小聲議論。
「那不是咱們大將軍和溫酒將軍嗎,怎麼動手了?!」
「你們看,大將軍竟然不敵溫酒將軍!」
「不能吧,大將軍不是憑借軍功上的位嗎,怎可能連個女將軍都打不過。」
許隨安的面色發黑,氣急敗壞地朝我大喊。
「還不停手,丟什麼人!」
我的動作不停,劍尖挑飛他的大刀。
哗啦一聲——
我挑散了他的金絲玉甲。
揚了漫天。
民眾下意識要撿,動作到一半又停了手。
我用上內力大喊:「金絲玉甲乃是我生擒蠻夷皇子,奪回塞北十二城聖上所賜,我的軍功,我如今散了給大家,放心大膽地撿!」
民眾炸了。
「十二城不是大將軍奪回來的嗎!」
我大聲回應,「冒領軍功的小人而已!」
許隨安慌了,「溫酒你胡說八道什麼!」
眾所周知,生擒皇子奪回城池,是許隨安的封神之戰。
如今我揭破真相,許隨安立刻撕破了臉。
「不過就是納妾而已,你若不滿,我可許你平妻,休要在這造謠生事!」
我的軟劍啪地釘在他家大門上。
離得近的民眾驚呼。
「天啊,這把劍根本沒開刃!」
「沒開刃就能打得大將軍毫無還手之力?看來軍功真是溫酒將軍的了?」
「那大將軍呢,真是冒領功勞的卑鄙小人?」
「我是在塞北來的,當日衝鋒陷陣的,確實是位女將軍!」
有人問:「那大將軍呢?」
塞北來的那位苦思冥想,最後搖頭,「我不知道啊,沒看見他。」
「該不會是躲在女人身後撿軍功吧?」
一時間,眾人哄堂大笑。
邊塞民風淳樸,連議論也不知道背著人。
許隨安漲紅了臉,「你們跟著胡說八道什麼,妄議朝中大臣,你們該當何罪!」
邊塞還真沒有人怕這個。
有人朝他吐口水。
下一刻,祝晚娘從堂屋跌跌撞撞地跑出來,眼眶通紅。
「是我的錯,溫酒將軍,都是我的錯!」
「是我會錯了將軍的意思,納你為妾,折辱你的人是我,你不要再詆毀將軍了!」
「將軍他為國為民,勞心勞力,你若這般汙蔑,會傷了楚國將士的心啊!」
「是我錯了溫酒將軍!」
她說著,眼淚滾滾落下,「我不知將軍要聘你為平妻,請溫酒將軍勿惱,平妻的禮儀,妾身這就去辦……」
許隨安的眼睛也紅了,拉著祝晚娘起身。
「晚娘,你怎可為我這般,你還沒出月子……」
兩個人,好不可憐!
倒好像是我逼迫許隨安非娶我不可!
6
「許夫人!」我朝祝晚娘冷笑,「你還不知道吧?」
「邊塞三年,許隨安向來在軍中都說尚未娶妻,就連數月前回京,都說探望家中雙親,你那孩兒就是在那次懷上的吧?」
我從懷裡掏出平安符。
祝晚娘瞬間就瞪大了美目。
我呵呵出聲,「這個符,是你為他求的吧?」
雖是問話,但我語氣篤定。
這是京中萬佛寺的平安符,住持和我師父私交甚好,這平安符早在小的時候就被我玩爛了。
可萬佛寺那邊,為了虔誠的噱頭,要求千萬臺階,需一步一叩首,方得住持的開光符。
這小婦人要是求這個,必定吃了不少苦頭。
我朝祝晚娘笑,「你可知,他回邊塞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符給了我,他說,這符是他家嫂嫂為他求的哦——」
祝晚娘的身子搖搖欲墜,面色煞白,看向許隨安,「夫君,她拿的是什麼?我為你求來的符呢?」
許隨安心虛錯開視線,狼狽不堪。
剛剛的老婆子哇的一聲哭了,「我的夫人啊,將軍欺人太甚了!」
嘖。
場面真是難看。
我轉身走。
「溫酒將軍!」
民眾們叫住我。
回過頭,他們站成一排看著我。
有年輕人問我,「您是要走了嗎?」
我還沒說話,他們就紅了眼。
黃沙漫天,看著大家期待的目光,我的心底也柔軟了幾分。
「我不會追隨許隨安了。」
我把馬匹牽過來。
身後的眾人就執著地跟著,盡管大家知道,這個保護他們的女戰神要走了,可能會導致日後諸多未知的危險。
可是知道了許隨安對我做的事,沒有人說出挽留的話。
我回頭。
男女老少都紅著眼。
「將軍,保重——」
7
策馬三日。
我回了鳳鸞山。
遠在京都的師傅聽說我被欺辱,大怒直接辭去國師身份。
楚皇不願,反復挽留。
這才知道老頭兒的關門弟子被邊塞的許隨安欺辱了。
楚皇大怒,加急地斥責送到邊塞。
責許隨安百杖軍棍。
賞軍棍的公公留在邊塞待了幾天,聽說在邊塞漲了不少的見聞。
尤其是聽說了大將軍是跟在女人屁股後面撿軍功吃的。
許隨安養了月餘。
蠻人卷土重來,由於許隨安出兵不及,計謀失策,塞北三日就失了兩城。
楚皇這次的軍令到得更快。
直接卸了許隨安的甲。
又隔半月。
我在鳳鸞山又見到了許隨安。
這次,他狼狽極了。
原本穿著合體的袍子,現在在身上晃蕩著。
脊背彎了,嘴唇幹裂。
他見到我就紅了眼,「溫酒……我知錯了……」
我家老頭看到他氣性很大,直接一把拂塵甩過去,拂塵摻著內勁,徑直刺到許隨安的肩膀上。
他悶哼一聲,捂住肩膀,哀求地看著我。
「溫酒……不是我不告知你,晚娘是我母親所定……我也是從母之命,但我知你不願,我讓晚娘下堂可好?」
我還沒說話,臺階下傳來嗤笑聲。
一男子慢條斯理地走上臺階,眼睛睨著許隨安,「竟是楚國的定安將軍,莫不是楚國不開蒙?竟然連糟糠之妻不下堂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