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願意的。
「掙扎得厲害,都撞牆了。
「那日之後,他就再沒給過我一個笑臉……」
林景陽顛三倒四地絮絮叨叨。
我木然地聽著,隻覺得荒謬。
奉旨成婚後這半年多的時光,竟像是兩對假夫妻演了兩出難看的折子戲。
守邊境的,是怨偶成仇虐身虐心。
下江南的,是歡喜冤家顛倒陰陽。
風格迥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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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是同樣的狗血。
可笑。
可悲。
「你變了心,那他呢?」
魏臨川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語氣艱澀地發問。
林景陽一雙璀璨明眸瞬間黯淡,幽幽望向我。
「他一直對你念念不忘。
「房中掛著你的畫像。
「每晚都要看上好久……」
魏臨川的視線轉移到了我身上。
幽冷,嗔怒。
我默默垂下眼簾,心中五味雜陳。
周砚清乃沈家在杭城的故交之後。
幼時曾與我一同在祖父膝下識字習畫。
祖父逝世後,他又正式拜在我父親門下。
與我也稱得上青梅竹馬,師出同門。
他早已對我心生愛慕。
甚至,發誓非我不娶。
父親也一直對他寄予厚望,悉心扶持。
倘若沒有聖上強行賜婚,而魏臨川又假戲真做。
周砚清毫無疑問會成為我的夫婿。
仔細想來,他品性出眾,才華橫溢,前途不可限量。
卻被莫名攪入這趟賜婚、假夫妻的渾水之中。
倒也算是我連累了他。
「我對師兄隻有兄妹之情。
「隻願他平安喜樂,順遂無憂。
「不過,景陽你實在不該強迫他……
「無論男女,都不該被如此對待……」
魏臨川冷哼一聲,臉色更難看了。
林景陽略加思索,表情幾番變化。
快步上前,扯開我衣領,看到了斑斑咬痕。
拉起我的手腕,又見道道青紫。
拿起床頭的藥碗,嗅出了十香軟筋散。
她瞳孔巨震。
扭頭看向臉色鐵青中帶著幾分尷尬的魏臨川。
「魏臨川!
「你他媽也是個狗東西!」
7
林景陽抽了魏臨川一頓。
執意帶我離開將軍府。
魏臨川自知理虧,又顧忌她身懷六甲,不敢硬攔。
但,還是不甘。
「她難道就全無過錯?
「因一己之私招致聖上強行賜婚!
「又試圖謀S我,差點導致邊軍無首!
「我隻罰她,沒S她,已是寬宏大量!」
林景陽身子頓了頓,但還是讓圓兒扶我上了馬車。
「想不到你一介柔弱閨秀,竟也敢謀S一個將軍。」
語氣中有驚嘆,也有問責之意。
「他辱我至此,難道我不該S他嗎?」
林景陽雙眉緊蹙,狠狠瞪我。
「魏臨川的確對你不住……
「但他畢竟是靖北將軍!
「魏家世代駐守涼城,抵御北狄!
「滿門忠烈,S得隻剩魏臨川這一株獨苗!
「他一S,涼城失守,狄軍南下,後果不堪設想!
「你不該因著小情小愛,私人恩怨,便不顧家國大局!」
林景陽向來嬌蠻憨直,待女子又極為友善。
我從未想過會被她如此疾言厲色地訓斥。
心中百味交集,不知該如何辯駁。
一方面,知道她說得字字在理,滿懷大義。
一方面,又自覺在這滿是折辱與S機的婚事中泥潭深陷,孤立無援。
終究,隻能將滿腹辛酸和無奈化作淚水,默默宣泄。
圓兒心疼地將我護在懷中,大著膽子開了口。
「我家小姐又有什麼錯?
「她隻是不小心喜歡過將軍而已。
「賜婚又不是她求來的,將軍憑什麼怪她?
「凌辱她!
「逼她懷孕!
「每天灌她軟筋散!
「還想讓她大著肚子沉海給你陪葬!
「不帶這麼糟踐人的!
「好好的一個女嬌娘,為什麼要受這些罪?」
林景陽皺著眉深深看我。
末了,無奈嘆息。
「你也別回魏臨川身邊了。」
8
當初林景陽落海,陰錯陽差被漕幫所救。
她與幫主達成了交易。
讓他配合周砚清徹查江南鹽務,換來歸順招安的機會。
可她自己並不打算再回周砚清身邊。
轉而回了娘家駐守的衝城。
她想帶我一起去。
我婉拒了。
她救我逃離魏臨川,已是大恩。
我怎好意思隨她回衝城,惹他二人再生間隙?
更何況,如今的我隻想自由自在,清靜度日。
於是,我帶著圓兒在邊陲的清水鎮安頓了下來。
此處介於涼城和衝城之間,稍顯清貧,倒也算安全。
林景陽留了兩個護衛給我,便馬不停蹄地回了衝城。
她雖無官職在身,卻熱衷於幫父兄守城。
「安邦定國之事,男子做得,我自然也做得!」
望著她瀟灑離去的背影,我突然意識到,她其實知道是魏臨川派人刺S周砚清,才導致她失足落海。
但她從始至終閉口不提,與魏臨川往來如故。
不愧是將家國大義凌駕於兒女情長之上的將門虎女。
如此深明大義,颯爽凜然的奇女子,我生平罕見。
也難怪魏臨川對她又敬又愛,念念不忘。
想必,周砚清對她也不是不動心的。
可惜,一道賜婚聖旨,硬生生造就了兩對怨侶。
事到如今,我也不願再被情愛糾纏。
以他們三人的能耐,想必再過不久便能掙得功勳傍身。
屆時,由他們請旨和離,應當能水到渠成。
便各走各路,各自安好吧。
魏臨川的心腹副將一直跟在我們身後。
再三確認我會對魏臨川花生過敏之事守口如瓶。
便留了兩個人保護並監視我,隨後也匆匆回了涼城。
據說,近來北狄動作頻繁,恐有大亂。
魏家軍與林家軍要聯合巡邊,練兵,隨時備戰。
山雨欲來風滿樓。
大人物們身上的擔子都不輕,顧不上我。
我便在清水鎮平淡度日,安享久違的悠闲。
其間經林景陽介紹,我結識了一位半張臉長著紅色胎記的女大夫。
有名無姓,叫阿雲。
她說我身子弱,不能貿然墮胎,得先養養。
可我養著養著,卻有些動搖了。
我與魏臨川鬧到這等地步,自然是不可能白首偕老的。
日後和離,我也不願由著沈家再行婚配。
那麼,腹中這塊肉,便是我此生唯一的孩子。
我不可能不動搖。
然而,還沒等我決定到底墮還是留,清水鎮便淪陷了。
9
那日,正巧林景陽難得有空來探望我。
她出行低調,隨身的親兵不多。
即便加上我身邊的幾個護衛,也抵擋不住狄軍的突擊隊伍。
林景陽拼著七個月的身子,帶頭S敵。
可清水鎮還是被屠戮過半。
圓兒為了保護我,被一刀砍翻在地。
我哭都哭不出來,急著想把她抱起來。
卻顫抖得厲害,怎麼也使不上勁。
護衛們也都犧牲了。
屍山血海間,林景陽一手揮刀御敵,一手拽著我跑。
可剛跑到小鎮郊區,她突然踉跄倒地。
雙腿間迅速漫開大片帶血的水漬……
動了胎氣,羊水破了!
她疼得蜷縮在地上哀號,手裡還緊緊握著刀。
身後追兵步步逼近。
我扶不起她,隻好拔出她給我防身的匕首,顫抖著擋在她面前。
「別過來!」
狄兵爆發出陣陣哄笑。
一匹戰馬緩緩邁出人群。
馬上之人有著一張過分年輕的臉,笑出了兩顆孩子氣的虎牙。
可他手中的彎刀卻還在滴血。
我大慶子民的血。
他衝我輕佻地吹了聲口哨。
一口流利的大慶官話,帶著濃重的北狄口音。
「小美人別害怕!
「等哥哥S了林景陽這臭婆娘,就好好疼你!」
哄笑聲再次響起,伴隨著陣陣粗鄙不堪的汙言穢語。
我強忍著恐懼與厭惡,大聲喝道。
「我乃靖北將軍魏臨川之妻,沈懷月!
「你敢不敢與我打個賭?
「十招之內,我若能傷到你。
「你們便放我和景陽安全離開!
「若不能,我二人任憑處置,並奉上涼城軍防圖!
「如何?」
林景陽急忙呵斥我。
那人的臉色卻端肅了幾分,饒有興趣地打量了我幾眼,又咧嘴笑出了虎牙。
「那就提前多謝沈夫人帶著軍防圖投懷送抱啦!」
10
那人下了馬,站在我面前。
高大的身影,把我籠罩得嚴嚴實實。
我從未習武,手中的匕首在那人看來更是如同小兒玩具。
他遊刃有餘地閃避著我蹩腳的攻擊。
揮刀反擊的動作迅如閃電,我根本看不清。
他沒傷我一絲一毫。
卻每一刀都精準地割開了我的衣衫。
貓抓老鼠似的。
好整以暇。
漫不經心。
輕佻狎昵。
幾招下來,我已是衣不蔽體,春光外泄。
周朝口哨聲四起,道道淫邪的目光猶如實質般黏膩惡心。
我差點忍不住吐出來。
「拓跋徵你個狗娘養的!
「S你親信的是姑奶奶我!
「你有種兒就衝老娘來!
「別戲弄她!」
林景陽氣得要提刀砍人,可惜肚子實在太疼,剛強撐著站起身便又狼狽跌倒。
拓跋徵甚至不屑於搭理她,眼睛就差長在我身上。
我何嘗不知道這是戲弄。
我何嘗不覺得羞辱悲憤。
我用盡生平所有的勇氣和毅力,才能忍住不縮成一團號啕痛哭。
但隻要一線生機,就總得奮力一搏。
在第九招時,我腳下一個踉跄。
被拓跋徵捏住手腕,卸了匕首,強行摟進懷裡。
「當眾投懷送抱,沈夫人可真是熱情似火!」
他不顧我的掙扎,上下其手,胡亂親吻。
在一片淫邪的哄笑聲口哨聲中,我尋著間隙,猛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恨不得撕下他一塊肉!
可惜,還是被他捏著下巴,狠狠摔在了地上。
他氣得不行,舉起刀朝我砍來。
林景陽手中軍刀急急脫手,打歪了拓跋徵的彎刀。
「我傷到你了!
「你輸了!
「放我們走!」
拓跋徵抹了抹脖子上的血印子。
氣笑了。
「好個烈性的小美人。
「個頭不大,心眼不少。
「可我就是不認賬,你又能怎樣?」
我的確不能怎樣?
但那也不重要了。
馬蹄聲、廝S聲驟然響起!
一支披堅執銳的輕騎急速奔來!
「援兵來了!」
林景陽疼得面無血色,卻還是暢快地笑出了聲。
早在敵襲突發時,護衛便放出了求援信鴿。
我苦苦支撐,正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待援軍。
拓拔徵反應過來,再也顧不上我。
猛地將彎刀擲向了林景陽。
千鈞一發之際,一支箭破空而來,打落了那致命一刀——
是魏臨川!
他親自帶隊,眨眼間便已逼近跟前。
魏家軍使用的是工部改良過的弓弩和破甲箭。
這支輕騎狄兵當即傷亡過半。
而魏臨川下一箭瞄準的,正是拓拔徵的腦袋。
拓拔徵反應迅猛,並不戀戰。
一把撈起我當盾牌,快步上馬,轉身撤退。
他SS掐著我的腰,一口將我的耳朵咬出了血。
「小美人!
「你害我沒S成林景陽,又折了人馬!
「可得好好補償!」
我毛骨悚然,竭力扭頭往後望去——
魏臨川並未追來。
而是停在林景陽面前,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她。
11
我被擄回了況城。
二十年前,這裡原本也是大慶的邊城。
可如今,城內的慶人佔比不過半,且已被狄化。
拓拔徵要涼城軍防圖。
也要魏臨川的弱點。
我自然不會給。
他自然也不會讓我好過……
我甚至沒有機會自我了斷。
原本不願流淚露怯,免得助長敵人氣焰。
可實在是太痛苦,太屈辱了。
「我騙你的!
「我沒有涼城軍防圖!
「對軍務也一無所知!
「魏臨川厭惡我!巴不得我S!
「拿我威脅他也沒用!
「你S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