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網友湧進直播間，看到我時都表示有點認不出來。
畢竟大半個月前的我，還是蒼白又憔悴，瘦得一陣風就能吹跑。
網友：「她好惡心啊，還說什麼十年感情，一分手馬上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對啊，哪裡看得出來是個剛失戀的人，瞧這容光煥發的模樣！」
直播間很貼心地在我們旁邊放了一個巨大的屏幕，我和主持人都能看到那些快速閃過的彈幕。
楊靜笑了笑，直接開始提問。
「周小姐，走出這段 10 年的感情好像對你傷害不大，你看起來氣色很好，比之前的視頻中可好得太多了。」
我也淡淡地笑了笑，「因為終於不用加班，也不用再一天隻吃一兩頓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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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但每天都會吃肉，也舍得買水果，營養好睡眠好，氣色自然就好了。」
楊靜一愣，「周小姐的意思是，和張辰皓在一起那麼多年，連頓肉都吃不起？」
我搖了搖頭，「吃當然是吃得起的，隻是我們要省錢買房子，就把所有生活開銷都降到最低了。」
楊靜臉色有些詫異，「買房子不是張辰皓負責嗎？」
我無奈地笑了，「他還要養活沒有勞動能力的父母，而且要負擔他爸爸的醫藥費，哪有那麼多錢。」
「我們準備好的 98 萬首付款，其中有 65 萬是我一分一釐攢下來的。」
「他沒經過我同意把我的錢給捐了，所以我才那麼生氣。」
20.
素來冷靜專業的楊靜表情都有點茫然了，「98、98 萬？不是說他就資助了幾個學生的學費嗎，如果是 98 萬的話，的確是一筆非常大的錢。」
彈幕先是安靜了一下，然後開始瘋狂跳動。
「張辰皓偷偷用女朋友攢的買房錢捐款？」
「我靠這太離譜了吧，我不信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誹謗，這女的絕對在誹謗張辰皓！」
片刻的詫異之後，楊靜顯然有些興奮，看著直播間瘋狂上漲的人數，她目光銳利地注視著我。
「周小姐，我們現在在直播，也算是公共場合，說的話可都是要負法律責任的。」
我很淡定地點點頭，「當然了，我有證據。」
一本厚厚的銀行轉賬流水，密密麻麻的和張晨皓長達十年的聊天記錄，還有手機上所有的支付記錄，我和張辰皓的十年，就這麼毫無保留地展現在了眾人面前。
「辰皓，我今天在超市搶到了打折的蘋果，哈哈哈才 2 塊錢一斤！」
「辰皓，今天我生日，咱們去吃個麻辣燙奢侈一下吧，加 4 份肉！」
「某多多 9.9 的衣服，快幫我砍一刀啊，我多買幾件，這個夏天就夠用啦！」
「辰皓，我們上個月生活費花了多少你猜猜？」
「房租 1900，水電 280，交通費 300，吃飯錢 530，網購 160 塊。」
「加起來一共 3170 塊錢，我這個月兼職寫稿的錢就有 3500 呢，那咱們倆的工資就又全都攢下來啦！」
「我真是個平平無奇的持家小天才，離我們買房子的目標又更近一步了！」
21.
楊靜和網友們集體沉默了，她張了張嘴，隨即猛然一拍桌子，「我靠！這 98 萬攢得多辛苦啊！這真是一分一釐攢下來的，怪不得你那麼瘦呢！」
「不行，我要被氣S了。」楊靜用手扇了扇風，因為情緒激動她覺得有些熱。
「還好，後來張辰皓把錢都還給我了，他也沒有不認賬。」
「這錢還得清嗎！這是錢的事情嗎，這是整整十年的付出和青春啊！」楊靜陷入了憤怒之中，她想怒罵張辰皓一頓，想了想，又閉上了嘴。
我能理解她，作為公眾人物，她沒法痛斥張辰皓。
畢竟張辰皓拿這些錢捐款了，做好事了，拯救他人於水火中，改變了其他人的命運。
楊靜總不能說，自己省吃儉用救濟別人是不對的吧？
這社會，還是需要樂於奉獻的好人好事。
網友們也非常氣憤，他們不像楊靜是公眾人物，所以說話就隨心所欲了一些。
「哎呀我草，這是什麼活佛下凡啊！」
「隻聽過佛祖割肉喂鷹，沒聽過可以割別人肉喂的！」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拿別人買房子錢做好事！」
「自己都過成這傻樣了，女朋友連頓肉都舍不得吃，他咋有臉去捐款的？」
「這是不是隻管別人生活，不管家人S活？」
22.
楊靜努力恢復了平靜，然後開始深挖我和張辰皓的過往。
我從大學時說起，將我們的所有經歷像畫卷一樣攤開在網友面前。
2 個小時直播中，我一句都沒說過張辰皓不好，隻是低聲嘆了口氣，「他是個好人，我們隻是價值觀不同而已。」
「我雖然不認同他的做法，但是張晨皓確實也幫到了一些人。」
網友們更生氣了，「張辰皓真的太離譜了，這麼好的女朋友都不知道珍惜！」
「他是活佛嘛，菩薩自然是不需要女朋友的，不過他不是和自己資助的那個大學生在一起了嗎？」
「樓上的，我知道，他好像對那女的特別大方，我有關注那女的賬號，天天在上面秀恩愛。」
「對對對，都是一些高級餐廳，還買奢侈品，送她包和各種首飾。」
我看到這，心裡一頓，然後露出一個嘲諷的笑。
「張辰皓現在的女朋友挺幸福的，畢竟我們在一起十年，他送過我最貴重的禮物是一條 100 多的銀手鏈。」
「不過那時候我們要攢錢買房，兩人收入也不算高。」
楊靜冷哼一聲，忍無可忍，開始吐槽。
「我其實生活中也見過張先生這樣的人，自己過得不怎麼樣，卻特別愛奉獻。」
「不否認有一部分確實是不求回報，但是像張先生這樣的，其實是求回報的。」
「他所求的，是成就感和認同感。」
「有些人在生活中不如意，但是當他面對那些比自己還不如意的人時，就能獲得優越感。」
「那些被捐助者的感激涕零，能讓人產生巨大的成就感和認同感。」
「這估計就是張先生，現在紅了以後，花錢也開始大手大腳的原因吧。」
楊靜不愧是情感專家，一下就說中了張辰皓的心理。
這社會，有人求名，有人圖利。
而張辰皓，之前求的，就是個「名」字。
現在功成名就，名利皆有，自然而然，要開始享受生活了。
一場直播結束，很多網友在屏幕上給我道歉。
之前罵我罵得有多狠，就有多氣張辰皓。
畢竟如果沒有他的誘導和默認，大家也不會誤認為我是一個貪慕虛榮的拜金女人。
張辰皓用謊言築起的高臺，就像一個美麗的肥皂泡，輕輕一戳，就破了。
從人人稱頌到人人喊打要多久？
隻需要 2 個小時，就夠了。
直播結束，唐軒已經站在門口了，看到我他很高興，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直播我看了，你表現很不錯啊！」
我也很開心，一巴掌拍上唐軒的胸口，「走走走，我請客，吃燒烤！」
23.
張辰皓垮了，比他崛起的速度更快。
為了挽救自己的口碑，他試圖去找那些自己資助過的人幫他拍視頻。
但是當時他火了，頗有名望以後，他卻斷了資助。
就連那個他花了 30 萬救的白血病一家，對方也隻是關心張辰皓還能不能繼續給他們打錢，供養他一家子的開銷。
他之前因為忙於直播帶貨，早就辭職了。
這一波流量雖然讓他賺了錢，但是他還了我幾十萬，加上和劉芳兩人花錢又大手大腳，自然是沒什麼存款。
沒了名望和錢，劉芳也和他分手了。
張辰皓開始酗酒，經常在街上爛醉如泥。
那天喝完酒他瘋狂給我打電話，說想見我一面。
我想了想，叫上了唐軒。
讓我有些意外的是，陪在張辰皓身邊的人居然是劉萍。
張辰皓坐在公園的長椅上，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劉萍攔住我，眼露哀求，「靜雅姐，你能不能，開導開導辰皓哥？」
我詫異地看著她，「你喜歡張辰皓？」
劉萍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不喜歡，但是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是辰皓哥幫了我。」
「不管是為了名還是利，他都是實實在在幫了我，所以我得還他這個人情。」
有劉萍這句話，張辰皓這些年也沒有白過。
我走上前，張辰皓正將身體靠在椅子上，呆呆地看著天空。
24.
我也坐到椅子上和張辰皓一起看天，城市的星空灰蒙蒙的，遠沒有我們老家明亮。
但是這兒，卻是許多農村人夢寐以求想要扎根的地方。
「靜雅，你知道嗎，我在我們公司，一直都不受歡迎。」
「我連杯奶茶都舍不得請同事們喝，身上穿的衣服來來去去就那麼幾件。」
「同事們會輪流請客，我不想請客，辦公室那麼多人呢，請一頓飯要大幾百。」
「所以人家請客吃飯時，我也不去，時間長了，大家都不愛搭理我。」
「他們都說我小氣，說我摳。」
張辰皓將手枕在後腦勺上，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茫然。
「從小我家條件就不好，我幾乎是看著別人的白眼長大的。」
「上了大學，在大城市找到了工作，我本以為我會過上截然不同的生活。」
「沒想到卻隻是換個地方挨白眼而已。」
「後來，我在網上看到了一個求助帖，發帖的人是個高中生，也是我們老家的。」
「我心裡一動，忍不住就跑去給他捐了錢。」
張辰皓豁然坐起身，眼神裡露出迷戀的光，「靜雅，你不知道，當時那孩子撲通一下給我跪下了，說我是他的救世主。」
「他爸媽拉著我的手，把家裡養了幾年的老母雞都給S了。」
「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被人這麼尊敬感激過，靜雅，那感覺真是好極了！」
「我不再是農村出來的窮小子，而是別人的救世主，救世主！」
說到這，張辰皓捂著臉哭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明知道你賺錢辛苦，我們自己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
「可我就是迷戀這種感覺，我停不下來，我一次次地把錢都捐了出去，享受著他們的尊敬和感激。」
25.
我轉過頭看向張辰皓，他似乎更瘦了，眼眶凹陷，臉色發白。
是啊，農村出來的孩子不容易，我們奮鬥努力了一輩子，也隻是獲得了一個在城裡喝咖啡的資格。
我不贊同張辰皓，可是我能明白他這麼做的原因。
我嘆了口氣，「我和你不一樣，我們公司也經常團建，同事之間也會互相請吃飯。」
「我從來沒有掩飾過自己的貧窮，也會大大方方和同事們說我條件不好，很多活動實在是沒辦法參加。」
「張辰皓，貧窮不是罪，也沒辦法隱瞞。」
「做善事是好事情，可那需要在自己能力範圍內吧。」
「咱們自己都過得苦哈哈的，你爸爸還在床上癱著呢。」
說起他爸，我和張辰皓都沉默了。
我坐直身體, 「你聽過歌手叢飛的故事嗎？」
「他一輩子將自己所有的錢都資助給了別人, 但是他患癌症快S時, 那些被他資助的人，卻隻關心他為什麼不再繼續給錢了。還有人打電話來罵他，說他資助了一半又不出錢了, 純屬坑人。」
「他資助了幾百個人，卻幾乎沒有一個人, 在他住院期間來看望過他。」
從同一個小縣城考到大學，我和張辰皓一路互相扶持著走到現在。
「【我」「不是說不能去幫助別人，而是我們能力有限，我覺得好好珍惜身邊的人，也許會更有意義。」
張辰皓對這事，顯然深有體會。
他轉過頭不再說話，良久，才輕聲說了一句，「靜雅，對不起。」
26.
我站起來轉身走了，也許這就是我今天答應來見張辰皓的原因。
他還欠我一句道歉, 欠我的十年青春一句道歉。
這十年, 我過得很辛苦，可是我相信, 未來的 10 年, 我會過得很好。
「聊完了？」
「要我說這孫子就不該理他, 沒錢時充大款, 有錢了一頓亂花，現在窮了又天天酗酒。」
「什麼玩意兒！」
唐軒一臉的不滿，他嫌棄的朝張辰皓所在的地方翻了個白眼，完了還瞪我一眼。
「這樣的男人你還不有多遠跑多遠, 理他幹嘛？」
「我靠！周靜雅！你不會還想吃回頭草吧！」
我捶了他一拳，「胡說什麼呢！」
「我隻是想來看看他過得到底有多不好而已。」
「然後再擺出勝利者的高姿態教育他幾句，不懂你別瞎說！」
唐軒立刻開始嬉皮笑臉，還伸手來搭我的肩膀, 「你懂你懂，你最懂，走，哥請你吃火鍋去。」
我沒像往常一樣拍開唐軒的手，而是朝他身邊靠了靠。
唐軒吃驚地轉頭看著我, 眼神中的光芒逐漸升起, 眼眸中盛滿了漫天星辰。
我歪頭一笑，「傻站著幹嘛，不是說去吃火鍋？」
唐軒吃驚得話都不會說了, 「周、周靜雅, 你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這傻子, 我低頭朝前快速走去，唐軒圍著我上蹿下跳，「你都讓我搭你肩膀了, 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是不是？」
我哈哈大笑，「一點點吧，看你表現。」
【劇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