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我爹娘送東西給我,慕承錦也會陰陽怪氣:「丞相大人是覺得我東宮這點東西都沒有了嗎,就怕我虧到了他的寶貝女兒?」
我隻能一遍遍解釋。
女兒出嫁,做爹娘的總是記掛著,心裡不安。
雖然我是嫁到皇家,但他們卻隻是思女心切,並沒有別的意思。
慕承錦依然將信將疑。
相比與慕承澤相處就輕松很多,不必這樣小心翼翼地。
慕承澤看見我的車駕,靠過來:「太子妃殿下,是等不及看好戲了嗎?」
我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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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的流程比較冗雜,每一步都有專人盯著。
烏泱泱一大群人,一直忙到午後,才得闲休息休息。
我才剛剛坐下,那頭卻有人跑了來,臉色慌張。
「娘娘,不好了,不好了,殿下出事了。」
那內侍年紀小,聽我問「什麼事」,臉上一陣白一陣紅。
隻支吾著說「娘娘趕緊去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了」。
我隻得又整理服飾,在內侍的引領下趕過去。
遠遠就看見後面的禪房外面圍著一大群人。
裡面還有人在發脾氣。
「你真是膽大包天,竟敢在這佛門清淨之地做出這樣的事來,朕看你是鬼迷了心了!」
「陛下息怒,依臣妾看,這件事蹊蹺處頗多,還要多番查證才好。」
「除了他自己,還能有誰,還有誰敢算計他?」
……
那些圍觀的宮人見了我,紛紛低頭行禮。
眼神中帶著些微的同情。
走進裡屋,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拼命對我使眼色。
屋子裡一大片人,隻有兩個跪著的,一個是慕承錦,一個就是花娘子。
花娘子的頭發披散著,衣服被撕開,還沒來得及扣上,露出半邊肩膀來。
「父皇,母後,兒臣聽說殿下出事了,來看看……這是……」我雖然知道多半是慕承澤的算計,但還是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呆了,怎麼也想不到,慕承錦膽大如斯,居然敢在祈福期間,帶著花娘子到禪房裡廝混。
慕承澤裝作一臉歉意。
「父皇息怒,都是兒臣的錯,若不是我不小心將茶水灑在父皇的龍袍上,父皇也不用到此處來更衣,更不會撞見這太子殿下和這……這位娘子……唉,偏生又有這麼多宮人的眼睛看著,真是……都怪兒臣。」
「怪你,怪你做什麼?他摟著這麼個女人在佛門清靜地廝混,又不是你給他下了藥?也不是你逼他的?這個不成器的東西,皇家的臉都被他丟盡了!」皇上眼底是深沉的怒意,還帶著些失望。
我聽過後,面上如墜冰窟。
心裡卻樂開了花。
我還要裝作委曲求全,識大體的樣子:「罷了父皇,都是我不好。」
「朕近來就聽了些流言蜚語,傳他在東宮日夜廝混,鬧得不像話,你為何不早早稟報朕與皇後,當初朕說過,你受了委屈隻管跟朕講,朕自會為你做主,怎的,你全忘了是不是?」
皇上嘆了口氣,「旁人都說你的婚姻,是皇權鬥爭的犧牲品,但是你爹娘和你,都應該明白,朕對你們程家,是既愧疚又感激。」
慕承錦低著頭不敢說話,那位花娘子因為恐懼更是整個人都在發抖。
這麼多人看到了,我就算肯息事寧人,我爹娘也是萬萬不肯的。
花娘子的身世,隻要稍稍一查就知道,我是世家大族,怎麼可能跟風塵女共侍一夫。
我剛要開口自請下堂,有人搶在了我的前頭。
(6)
慕承澤忽地跪下,鄭重其事地行了叩拜大禮。
「父皇,雖說太子有三妻四妾也是尋常,但這花娘子本是廣陵城中的風塵女,太子妃殿下是丞相的獨女,身份高貴,父兄又為我朝盡心竭力,怎能與風塵女共處一室呢。太子殿下青天白日就情難自禁,想必是愛極了這位女子。倒不如成全了太子殿下對真愛的追求,讓他與太子妃和離,這樣也可保全了丞相府的顏面,父皇覺得如何?」
屋內一下安靜了。
慕承錦不可置信地看著慕承澤,眼睛裡寫著「想不到你在這裡等著我」:「皇兄,你怎麼能這麼說,我跟太子妃之間的事,還沒有到和離的地步……」
「父皇,不如問問程煙妹妹?」慕承澤根本不理慕承錦。
所有人都看著我。
我的腦子裡一下子閃過所有我和慕承錦之間美好的過往。
他為我畫的十裡桃花。
他送來的酒。
他養的鸚鵡,如今還養在東宮。
他為我種的桃林。
……
一直到他監國之後與我疏遠的種種,到如今他日夜與花娘子在宮中廝混。
像唱戲一樣,我和他的這場戲,似乎也唱到了盡頭。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皇上,既然太子殿下心儀旁人,兒臣自請下堂,也算全了這麼些年的夫妻恩情了。」
還不等皇上開口,慕承澤又跪下了。
「兒臣還有一事相求。」慕承澤繼續說道,「兒臣愛慕程煙妹妹多年,如今程煙妹妹與太子和離,兒臣也尚未婚配,兒臣懇求父皇為兒臣和程煙妹妹賜婚,成全兒臣多年來的心願。」
在場眾人,一陣喧鬧過後又是S一般的沉寂。
慕承澤的母妃張貴妃率先緩過神來,擠出一個笑:「陛下,皇後娘娘,這件事臣妾本不該插嘴,但承澤既然開了口……臣妾求陛下和娘娘成全。」
皇上皺眉,哪有太子妃剛和離就嫁給另一個皇子的道理。
但皇上顧及我的身份,再加上原對我的愧疚,他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望向慕承澤,滿臉疑惑,他說的一起合作是娶我?
如果我拒絕的話,豈不是辜負了他為我演的這場戲,我略微思索,應了。
我與慕承錦和離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我爹娘的耳裡。
祈福結束,我收拾東西到皇覺寺門口,遠遠就看見了丞相府的馬車。
慕承錦追出來,拽著我的手臂:「程煙,你想清楚了,真要與我和離?我可是當朝太子,你乖一點,以後你就是皇後,沒有任何人會威脅到你的地位的,花娘子她什麼都不要的。」
我冷冷地看著他。
「你不要拿這樣的眼神看我,花娘子來的日子也不短了,你為何突然這樣?是不是慕承澤,是不是他跟你說了什麼?你答應嫁給他,是不是為了跟我賭氣?你不要聽他的花言巧語,你信我,花娘子真的什麼都不會要。」
慕承錦的臉上還紅腫著,想是方才被皇上打了。
從他監國之後,很少這麼緊張,差點讓我有一種錯覺,以為我們一直如此,從來沒生出過龃龉。
我撥開他的手:「殿下自重,和離書是陛下親自交給京兆尹去存檔的,豈能兒戲,殿下心裡應該清楚,我並不是你要找的那個人,你娶我,隻是因為想要程家的支持,而今殿下也已經得償所願了,放我離去,也不礙事。」
慕承錦的手僵在那裡。
似乎是沒有想到我說得這麼直接。
(7)
我搬回了丞相府。
我爹娘怕我心裡鬱悶,總是變著法地哄我開心。
今日到參知政事家去吃酒,明日到骠騎將軍家去聽戲。
我爹得闲時,還會帶著我和我娘去鄉間小住兩日,說是田野風光好,比城裡的空氣都新鮮許多。
我娘問我:「你與太子和離倒是不打緊,我和你爹本來也就不看好他,世界上哪有突如其來的熱情呢,當初我就覺得他是想借我們家的勢力去爭取太子之位……」
「娘!不談朝政!」我嗔怪道,「你方才要說什麼,和離不打緊,那什麼打緊?你是不是想說我和趙王的婚事?」
我娘尷尬一笑。
「我心裡有數。」我拍了拍娘的手背。
皇上下旨,說讓我們挑個良辰吉日。
大概是怕慕承錦尷尬,皇上的意思是不要大肆操辦了。
但慕承澤似乎並不這樣打算。
他請的媒人是國子監祭酒。
他下的聘禮有十箱黃金十箱白銀,十箱珍珠,十箱寶石,十株珊瑚樹,十匹軟煙羅,十匹月影紗。
還有其他許多說不出名字的物件,堆滿了丞相府的院子。
他來下聘那日,穿著朝服,戴著朝珠,隆重異常。
府中與他相識的下人竊竊私語。
「這位爺從來都是渾不懔的,今日來給我們家小姐下聘,穿得倒格外隆重格外正式。」
「是啊,聽說趙王爺就連上朝,都懶得穿戴齊整,想不到今日來我們丞相府,搞得還挺像那麼回事。」
「比起太子殿下,趙王殿下看著是更重視小姐些。」
……
慕承錦成婚之前雖然對我也很好,但確實沒有這麼好。
慕承錦的好,大多數都是嘴上的。
那幅幾十米長的畫,他其實隻是負責點染,大的框架是畫師畫的。
他為我去尋酒,那一筐的閻立本,是旁人送他的,本不算慷慨,倒算慷他人之慨了。
他給我那隻鸚鵡,他說是自己辛苦搜羅來的。
其實我入宮不久,就已經知道那是他從前一個相好的女子養的了。
慕承澤的好,更像是對心愛的女子的鄭重。
我瞧著慕承澤那樣子,嫌棄道:「聽說趙王殿下成日眠花宿柳,醉在勾欄瓦肆,怎麼今日像是有些緊張,穿成這樣,是不是有點用力過猛了?」
慕承澤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你不懂,儀式之所以重要,就在於儀式的繁瑣恰恰能考驗一個人的耐心,若是這點耐心都沒有,還談什麼嫁娶呢,給一個人最深的愛,不是王權富貴,而是儀式感。」
儀式感。
這個詞很新奇。
(8)
我這邊忙著跟慕承澤鬥嘴,那邊慕承錦也很忙。
他和花娘子的事傳遍了京中。
甚至有說書人在茶館裡隱晦地談起這件事。
有聽客就問:「你說,這女扮男裝的小廝是廣陵城裡的名妓花娘子,花娘子與男子在祈福期間廝混,還是在皇覺寺的後廂房,那莫非這與她廝混的男子是皇家子弟?那可不得了,皇家子弟與青樓女,也太不像話,太失體統了。」
「是誰呢?定國公世子?還是小侯爺?還是哪位皇子?」
「哈哈哈,我知道,一定是那位最近和離了的……我聽說,如今東宮雖然沒了女主人,但太子殿下專寵一女子,那女子跋扈得不得了,全然沒有被眾人捉奸的羞愧呢。」
「是太子?」
「那太子妃殿下呢,太子妃殿下好可憐,名門淑女,落得下堂求去的結局。」
「程姑娘一點也不可憐,我有個老鄉在皇覺寺幹些灑掃的活兒,她那天就在那裡,親耳聽見,程姑娘前腳剛跟太子殿下和離,後腳就答應了趙王殿下的求娶呢。」
……
坊間議論紛紛,我卻渾然不知。
我隻知道過了沒多久,花娘子駕著東宮的馬車外出時,撞S了一個三歲的幼童。
幼童的爹娘抱著孩子的屍首到衙門喊冤,差役扣住了花娘子,花娘子卻連馬車都沒下。
差役喝問:「你撞S了人,連面都不露,你真當這天子腳下一點王法都沒了嗎?」
花娘子在車裡冷笑道:「你可知這是誰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