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芍藥殿春風》, 本章共3842字, 更新于: 2025-03-28 16:28:14

別院不是我想的那般富麗堂皇,而是古樸雅致,頗有幾分野趣。


下人們待我倒也十分恭敬,隻是我在廂房等了一夜,也沒等到九千歲。


別院裡看似不設防,實則耳目眾多,東邊獨院更是守衛森嚴。


我的一舉一動,都會有人暗中記下,呈到九千歲案頭。


一想到芍藥死在這裡,我的心就猶如烈火燎原。


可我,不能辜負她。


一個合格的獵手,會佯裝成弱小的獵物,耐心等待,伺機反殺。


於是,我扎了個風箏,又哄老管家為風箏寫詩作畫。


東風起時,我借著放風箏的名頭,滿院子地跑。


在風裡,嗅到一股煉丹的硫磺味,險些流出淚來。


原來,芍藥臨死前留給我的,是「丹藥」的「丹」字。


一個「忍」字,勸我忍辱負重。


一個「丹」字,為我指明方向。


芍藥。


姐姐。


我張開懷抱,與東風抱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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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九千歲回府時,我正在畫風箏。


顏料蹭在手上,又染了衣裙,我卻埋著頭,銜著筆,一派認真,嘀咕道:「這次一定不能畫壞了!」


「還沒做好嗎?」九千歲陰沉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


我猛然抬頭,不料撞上他下巴,發間釵環碰撞,清脆悅耳。


一時間,兩人都發了愣。


堂堂冷面九千歲也會因著幼時的兄妹情誼,而心跳如鼓,真叫人稀奇。


我正要賠罪,九千歲的手卻撫上我發頂,揉了揉,語調溫和:「疼不疼?」


我點點頭,又搖頭,仰起臉,衝他一笑。


庭院間,梨花爛漫,陽光璀璨,流水潺潺。


風一吹,花瓣就跟著打旋兒。


九千歲竟也笑了,散盡一身的宮廷之氣。


他微微探身,我連忙捂住風箏,嘟囔道:「畫得不好……」


不料,九千歲卻是用指腹蹭了蹭我的臉頰,調侃道:「我看這小花貓臉畫得甚好。」


我兩頰有些發燙,便別開臉。


九千歲倒也沒乘勝追擊,俯身拾起我撇下的筆,蘸上濃墨,在風箏上題了一句詩。


「無人扶我青雲志,我自踏雪至山巔。」


字跡遒勁雋古,尾筆飛揚,倒像是要和風箏一起飛似的。


隨後,他又興致勃勃把我領去書房,不厭其煩教我讀書寫字。


像尋常人家的兄長,待自家幺妹一般。


又像紅袖添香。


九千歲多半是在宮裡,偶爾回來,卻也命我侍寢,隻叫我好生住著。


又命人每日送來時令瓜果,綾羅綢緞,釵環簪珮……


像是圈養一隻名貴的鳥。


雖然名貴,但於九千歲而言,算不得什麼。


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人是會變鈍的。


於是,這天我進書房描紅,在櫃子底下翻出一張泛黃的宣紙。


上面記著一則造勢秘方。


【無勢造勢,有勢長勢。喪元補元,陰陽調和。


一月食一次處子血,食滿三十三個月。


再佐之一月一個男嬰腦髓,食滿半年。


輔之丹藥,胯下陽物,便能同常人一般。】


處子之血。


男嬰腦髓。


陰陽調和,就能無中生有。


實在是無稽之談。


可芍藥,就死於這張紙。


死在別院裡。


不止芍藥。


那些女孩子,在這別院府邸慘叫哭泣。


我閉上眼,仿若就能看見她們的冤魂,久不平息。


10


這張紙,是九千歲扔的餌。


早在我入別院時,便布下了。


在我翻出這張紙時,府中暗衛也放飛了去往皇宮的信鴿。


我主動踏入陷阱,並不是要獻祭自身,而是要置死地而後生。


不出我所料,九千歲今晚回了別院,聲音冷厲非常,下人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偏偏我卻沒像往常一般跑去迎他,甚至連房門都沒打開。


一股死寂之氣,籠罩著別院。


九千歲壓著火,命人踹開我房間的門時,我腕間的血還在流。


本想博信任,不料泡過藥浴後,我的體質與常人大不相同。


我吊著一口氣,不敢合眼。


直到見九千歲闖進來,這才暈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我悠悠醒來。


房間內藥香嫋嫋,太醫見我醒來,便拔了針,拱手稟告道:「回千歲爺,貴女已無性命之危,但身子極弱,須好生調養。」


九千歲擺擺手,太醫識趣退下。


「怎麼回事?」


他居高臨下俯視我,聲音透著些疲憊的暗啞。


「我在書房翻字帖時,翻到一張黃紙……」我十分羞愧,含糊其詞道,「我就是想幫幫你,結果添了亂……」


他隨口便道:「用不著你的。」


我鑽出被子,盯著他的眸子,發現了一條極淺的灰線,是喝我血後中毒的跡象。


他怕是想不到,我的血,不僅不能造勢,還是毒引子。


熬過藥浴的女子,身子會生出奇香。


以香為引,再以血激發,便會生出毒性。


眸中灰線越多,中毒便越深,雖不能致死,卻也能讓他神智渙散。


我咬著唇,壓住上揚的笑意,裝出倔強和委屈,忍著淚道:


「我知道你是嫌我是青樓出身,不幹淨,可我的血能用的……你待我這般好,我想幫幫你……」


無須照鏡,我也知我現在的模樣,有多麼惹人憐惜。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比起慣常易得的東西,人往往更想抓住那些脆弱易逝的。


九千歲神色有些動容,認真地同我解釋:「不是嫌棄你,隻是江湖術士的話,不足為信。」


我的淚大顆大顆地滾了下來,順著眼角,流入鬢間。


芍藥,原來他不信。


卻還是要拿你的命,你們的命去試一試。


隻是,試一試。


那晚,九千歲頭一次沒應詔回宮,在床頭守了我一宿。


11


月圓夜,我剛喝過藥,睡不著,起身去了花廳。


等了一會兒,背後果然響起一道油膩男聲。


「月下見美人,貧道之幸。」


我被驚回頭,膽怯一笑,又有月色襯託,越發出塵之姿。


那道長生得尖嘴猴腮,急不可耐湊了過來:「美人獨守空閨,貧道實在是於心不忍啊!」


離得近了,他身上的硫磺味兒更濃了。


我強忍著惡心,衝他嫣然一笑。


「是嗎?有多美?」


「比花魁還美,我睡過那個芍藥,滋味也就那樣。」道長咂著嘴回味,又衝我拍了拍胯下,「你若肯跟我,我保你榮華富貴,夜夜快活!」


我恨急了,朝他胯下踹了一腳。


趁他忍痛的工夫,正準備殺了他,卻聽見腳步聲趕來,隻好把他往旁邊樹杈堆猛地一堆,他痛得哇哇大叫。


緊接著,我頂著凌亂的發髻,儼然一副受欺負的模樣,朝侍衛哭訴:


「這個賊人闖進院裡,手腳不幹淨!」


道士捂著血流不止的眼睛,氣急敗壞罵道:「我可是九千歲的座上賓,你這賤人,不識好歹!」


這夜的鬧劇,到底還是鬧到九千歲跟前了。


九千歲命我不要整日胡鬧,還請了老師教我詩書禮儀。


我苦著臉點頭。


「別不開心了。」


九千歲大掌覆上我發髻揉了揉,又順勢向下,搭在我脖子上,低聲道:「別裝不開心了。」


我頓時汗毛豎立。


像被掐住脖子的貓。


我仰起脖子,是順從又天真的弧度:「哥哥在說什麼,月見聽不懂。」


12


「鸨母沒騙你,我的確有個幺妹,你這雙眼睛很像她。」


九千歲輕輕劃過我的脖頸,捏住我下巴,漫不經心道:「隻不過,她並非不知所終……」


他話還沒說完,我後脊背已然發涼,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冷顫。


九千歲反倒笑了:「聰明又有野心,是個好苗子。」


我順從地把臉貼在他手上,殷紅的唇蹭著他玉一般的指骨。


「求千歲爺疼我。」


他沒撒開手,卻道:「爬我的床,沒用。爬皇上的床,那才是滔天富貴。」


我低頭,垂眸,仔細思慮。


九千歲身居高位,一方面是因為他謹小慎微,心狠手辣。


另一方面,卻是靠著陪伴皇上長大的情分。


帝心難測。


九千歲想在後宮安插眼線,為自己多鋪一條後路。


那我便借他的勢進宮,耗光他的情分,鏟掉他的根基,徹底毀了他。


我順勢跪下,眼波盈盈道:「月見若能進宮,絕不敢忘九千歲提攜之恩。」


九千歲沒說話,兩指重重碾過我的唇。


我嬌吟一聲。


他眼中泛起欲念,卻又生生忍住了。


那日後,我不僅學詩書禮儀,還要學心機手段。


而九千歲在殿前犯了好幾次差錯。


兩回讓小太監背了鍋,抵了命,不了了之了。


還有一回誤了大事,雖然事後找補,又把主責推給了秉筆太監,但還是挨了板子。


雖隻是些皮肉傷,我卻勸道:「千歲爺,貴體無小事,還是喚太醫看診為好。」


13


以九千歲多疑的性子,早晚會有猜測,不如借此機會,讓那個淫道替我背鍋。


「不妥,叫太醫恐會驚動皇上,讓人覺得我受罰不誠心。」九千歲皺了皺眉頭,吩咐道,「去請林老。」


林老醫術精湛,又被太醫院革職,九千歲會請他,不出我所料。


林老診完脈後,神情萬分凝重,躊躇問道:「九千歲是否服過丹藥?」


九千歲將丹匣遞予林老:「吃過這個強身丸。」


林老取出丹藥,端詳著,又放在鼻尖細嗅,斷言道:「這丹不僅不能強身健體,還會堆積丹毒,有害神智。」


「老朽正因勸告先皇不可沉迷方士之術,服用丹藥,才被革除院首之職,又怎會在耄耋之年妄言。」林老跪了下去,字字懇切。


九千歲臉黑成鍋底,我心底卻實在暢快。


那邪道杜撰秘方,草菅人命,合該千刀萬剐。


九千歲把那邪道關在別院私牢,折磨了三日,身上沒留下一塊好肉。


偏又用參湯續著命,不叫他斷氣。


我過去時,道士像在血水裡泡過似的,沒個人樣。


九千歲冷聲命令:「把他塞到銅爐裡頭,煉夠三天三夜,送他登仙。」


「慢著。」我揣著一副菩薩心腸,柔柔笑道,「讓他吃過這頓飯再走吧。」


侍衛剛接過餐盒,飯菜便灑了一地。


道士卻像鬣狗一樣,趴在地上,手不停往嘴裡塞飯。


略塞了幾口,道士就被塞進煉丹爐。


爐下木柴圍了一圈。


我面露不忍:「用文火。」


要不然,豈不是讓他死得太輕松。


九千歲拊掌大悅。


14


轉眼是秋。


九千歲雖停了丹藥,可頭昏腦漲的毛病還沒好,情緒也越發難以自制。


他殿前當差出錯,底下的人受罰。


宮裡一片怨聲載道,卻礙其積威甚重,不敢發作。


我這般容貌,又無家世,全身心倚著九千歲一個人,受他掣肘,是再好不過的棋子。


九千歲動了心,擺上棋局,一副施恩的姿態。


「三局之內,你若能贏我,我便送你進宮。」


他棋藝屬實精湛,對局時步步緊逼,用近乎碾壓的姿態連贏兩盤,語氣輕慢道:


「你還不行。」


我盤坐在蒲團上,腦海浮現和芍藥下棋的回憶。


那時,我下錯一子,正想拾子重下,芍藥卻打落我的手,訓道:「落子無悔。」


我不好意思地衝她一笑,她卻仍板著臉。


「下棋須靜心,忍性,不爭一子之得失,當機立斷。」


我盯著眼前敗局,正色道:「還有一局!」


第三盤,我落子極慢。


——我自靜心。


卻仍是他強我弱,被他窮追猛打。


——我自忍性。


新手和老手之間的差距,有如天塹。


——我自不爭一子之得失。


關鍵一步時,九千歲神志恍惚,落錯一子。


——我自當機立斷。


我借勢破局,滿盤皆活。


九千歲把玩著棋子,隨口道:「一子活棋,有點意思,但能贏全靠運氣。」


我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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